僅憑一本總賬,吳隨福大人開始履行稽核職責,百餘人手忙腳亂。 不再續水,連水壺也撤了,什麼甜點、零食,統統收走了。 不知何時,一隊甲士守住了大門,任何人不得打擾稅差辦案。 呃,上差大人也不能偷懶,要認真履職。 一婦人俏眼倒豎,嬌喝道: “幾個意思,限製我的人身自由?” 遠方,大統領慕容烏丹冷冷盯住前方,不屑道: “兒郎聽令,盯好門窗,誰膽敢擅自出入,格殺勿論!” “喏!謹遵將令!”眾甲士轟然應和! 值守的甲士機弩上弦,進入臨戰狀態。 轟隆聲不斷,腳步聲響起,一隊隊甲士疾走、占位。 數目不詳的甲士圍住了《如意車行》,一架架重型機弩瞄準一個個門窗、出口,黑黝黝的弩口泛著懾人的寒光,林氏的重型大殺器。 林氏的私軍、五營禁軍,開始裝備牧氏的單兵機弩; 而林氏的重型裝備,也開始武裝牧氏、慕容氏聯軍。 十婦人是牧羊的姨母,曾隨畫夫人“縱橫”雍城,不會懼了牧羊。 而姨母們沒有想到的是,當牧羊驗證了一個事實,心態變了。 國主遣散槐蔭城的數十萬牧氏族人,是滅族之禍,人間慘劇。 作為同類的林氏、身居上柱國的林肇渚冷旁觀,已是極致! 但畫夫人、及吳隨福一支,竊居牧氏的兵器工坊遺址,並掘地三尺拆了牧氏的老宅,與趁火打劫、挖墳掘墓沒有分別,早絕了後路。 畫夫人、江南吳氏的所作所為,已令牧氏、牧羊極度憤怒! 同樣,與畫夫人相若的姨母、背後的世家,形同陌路。 可笑的是,洛陽是世家的角逐場,入駐的世家不計其數,有誰會把江南的土鱉放眼裡?欺熟、捏親戚,竟成了江南世家的第一選頂。 吳隨福是土鱉,卻是精於算計的土鱉,對付牧羊,顯是做過功課。 《如意水行》隸屬牧氏,卻是沈氏打理,什麼偷逃稅,什麼避重就輕,幾是行家裡手,是門清,想挑毛病?怕是功效不顯! 而《如意車行》不同,成立的時間不長,又是歪瓜裂棗混堆的地方,管理鬆散、漏洞肯定不少,以它為突破口,再將牧羊“繞”進來。 果然,才是碰麵,吳隨福就窺見大大的漏洞,牧羊甭想逃出生天。 《如意車行》不入流,幾輛破車,再湊幾個鳥人,再折騰,也榨不出幾兩油,而作為耗子的尾巴綽綽有餘,能牽拖肥而壯的牧羊掉坑。 雍城的雪米、雍麥、碎花布,更值錢的皮靴、皮裘,通過貨船運到洛水,而通過《如意車行》分銷到東京、洛陽,其貨值是天文數字。 雍城是雍國公的私地,新朝的稅官不敢去雍城“公乾”。 還沒悟? 雍城的貨出了河套走廊,應按律繳稅! 《如意水行》不是商業組織,而是雍國公的辦事機構,繳毛的稅? 新朝的稅率,是十征一,隻要涉稅,是一成的稅。 雍城供的雪米每石三百枚大子,雍麥兩百五十枚,因是源陸的優質特產,且是戰略物資,隻要價錢合理,誰會傻傻地糾纏“稅”? 《如意水行》提供貨源,且《如意車行》詳細地記載了分銷的貨物數量、貨值,不長的時間,林林總總的供貨值是三億枚金珠! 吳隨福又抽查了《如意車行》的增值額,又核對報稅賬冊。 呃,《如意車行》是奉公守法、照章納稅的模範分銷商。 肚皮餓了?口渴了? 忍忍吧!想一想天文數字的回報! 還好,《如意車行》沒有鎖了茅房,沒有把事做絕。 三天三夜! 百數紅著眼珠子、蓬頭垢麵的上差,終於完成使命。 我餓,我渴,不想上廁所! “吳大人,可有重大收獲?”溫暖的聲音響起。 失蹤多天的鄔師爺,紅光滿麵、油光水滑地進門,熱情地打招呼。 吳隨福雙眼赤紅,一是憤怒,二是興奮,甚至,是亢奮。 “你來得正好,相關的文檔,需要你簽字、認可!” 鄔師爺慢條斯理,摸出一根象牙做的簽子,剔牙! “不急,都忙了三天三夜,何不回府填飽了肚子再來?” 氣血上湧,吳隨福的眼更紅,青筯狂跳。 很顯然,《如意水行》不鳥姨母、姨丈,不會盡地主之誼。 而《如意車行》行得正、站得穩,不會遷就鳥官。 但是,吳隨福總算明白一點點,貎似低調的鄔師爺不是一隻好鳥,是挖了坑、下了套,靜候上差掉坑,戲謔、整人的成分居多。 上差一走了之? 十成十的可能,鄔師爺會翻臉不認賬,不會簽認、具結, 缺了《如意車行》的佐證,吳隨福射向牧羊的箭,是禿箭! “咦,夫人別走,你走我也走!”鄔師爺戲謔,不經意地調侃。 潛臺詞,誰若敢先溜了,鄔師爺也會溜,誰愛摻和麻煩事? 十婦人的眼目不再含俏,不再水汪汪,脂粉蓋不住細紋,蒼老袒裎世人麵前,然而,她們也瞧出端倪,誰若真走了?算是白跑一趟。 又回座,毫無形象地趴臥桌上,巴望著趕緊了事、走人。 摸出一瓶花露,不是香水,而是《水神宮》的弟子煉製的飲用水。 呡了一口,又收回袖裡,鄔師爺翻看卷宗。 “劈裡啪啦...”算盤珠子敲得震天響,擾了又困又渴的上差。 鄔師爺非常嚴謹,更加認真,反復核對每一項數據。 婦人們的眼裡,射出的不是秋波,不是柔情,而是欲殺人的寒芒。 將有誤的數據劃杠,又請吳隨福大人查實,無誤才算過關。 仿佛老了三十歲,吳隨福不再優容,不再風輕雲淡,心力憔悴。 又是一天一夜,鄔師爺憑一瓶花露水,不吃、不喝、不上廁所,陪著上差們,又餓了一天一夜,嘖嘖,鄔師爺精神抖擻,眼冒精芒。 鄔師爺躬身,下了逐客令: “恭送上差,歡迎下次再來!” 回了血,吳隨福的精神漸旺,遙望《如意水行》,有殘忍的笑意。 “不忙,稽稅科取證完畢,將依照新朝的律令,進行處罰!” 鄔師爺聳肩,嘴裡不知嘀咕什麼,收了《如意車行》賬簿,走了。 取證完畢,鄔師爺成了可有可無的鳥人,沒有誰會挽留鳥人。 斟詞酌句,反復推敲,一紙公文新鮮出爐。 稽核公告(洛陽總管府稽稅科稽字第0001號): 經查,《如意水行》營業至今,共經手雍城貨物若乾,其中,雪米五百六十萬石、雍麥七百三十萬石,碎花布七十六萬丈,... 涉稅金額三億二千八百萬兩金珠。 洛陽總管府稽稅科郎中吳隨福印鑒更始十年亥月二十九日 一乾管事吃飽午飯,遙遙望向《如意車行》,嘻嘻哈哈不以為意。 很快,又雙是一張蓋了大印的公告貼上門墻。 稽核公告(洛陽總管府稽稅科征字第0001號): 經查,《如意水行》營業至今,涉逃稅金額三億二千八百萬兩金珠,依新朝《稅律》第七章、第五條,應繳一成課稅。 洛陽總管府稽稅課依法追征《如意水行》涉案稅款: 三千二百八十萬兩金珠,限十五日內繳清,不得延誤。 洛陽總管府稽稅科郎中吳隨福印鑒更始十年亥月二十九日 “稅虎窮瘋了吧?”牛九品驚訝,忍不住詆毀上差。 誰都是新朝的子民,研讀的,是同一部《稅律》,差距太大了。 即使牧羊偷逃稅,吳隨福稽核、查實,應該移交《如意水行》經手貨物的原籍地追繳,而不是吳隨福代收,甚至,是揣進自己的腰包。 稅賦的征繳、分配,事涉利益分配,丁點不能錯,更不能亂伸手。 《如意水行》經手雍城的貨物,而河套走廊是雍國公的私地,其稅賦,是自征、自提、自用,與新朝、更始帝沒有利益糾葛。 與江南一都、五行省不同,雍城總管府止需注明出貨的原始價,出了雍城管轄的範圍,由貨物運輸、分銷商繳納一成增值的環節稅。 譬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意車行》的運費是一百金珠,應繳十枚金珠的稅,而沈足金要繳納出貨、進貨差價的環節稅,再抵扣營運成本、運費稅額。 正議論間,叒是一張公告貼出來,誰都搖頭嘆氣。 稽核公告(洛陽總管府稽稅科罰字第0001號): 經查,《如意水行》偷逃賦稅的證據確鑿,事實清楚。 《如意水行》涉逃稅額三千二百八十萬兩金珠,依新朝《稅律》第七百零五章、第八十條第一、三、九款,處罰如下: 《如意水行》偷逃稅額巨大,影響十分惡劣,處以偷逃稅額二十倍的罰款,計六億三千六百萬兩金珠,滯納金三千零一十萬兩。 合計,六億六千六百萬一十萬兩金珠! 限十五日內繳清,不得延誤。 洛陽總管府稽稅科郎中吳隨福印鑒更始十年亥月二十九日 牛九品被雷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仰天長嘆: “牛某的見識有限,格局小了,真不知稅虎的厲害!” 畫夫人派了夫君領銜,一路精兵強將專啃硬骨頭,又派出數不清的小分隊入駐洛陽城的大小據點,一番交鋒下來,終有定論。 吳隨福是“稅頭”,其無知、貪婪、無底限令一乾人物大開眼界,遂為吳隨福起了綽號,諧音的綽號,叫稅虎,其威名蓋過了畫夫人。 使命達成,百數人流連公告前,久久不願離去。 “是誰,竟敢偷官馬?”尖叫聲響起,竟有漰潰之意。 十輛香車的四十匹健馬,竟然不見了,你讓上差走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