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靜寂,唯有車軲轆的聲音,清晰而有節奏。 江南土地肥沃,雨量豐沛,適合農耕,沒有多餘的土地種植牧草。 健馬,適合南方環境的健馬,都被軍方征用作為戰馬。 退役的戰馬、或未被征用的駑馬,才會用作拉大車的役馬。 役馬的速度不快,耐力一般,又是拖了重車,肯定快不起來。 整整一個時辰,才走了三十裡,出現第一個岔路。 奔岔路,走小道,是走私的不二選擇。 而小道路麵顛簸、起伏不平,負重的役馬會更吃力,速度更慢。 隊列不變,整整一百零三輛繼續前行,吊尾的五輛走了岔道。 又一個時辰,前方現岔路,百輛大車不變,吊尾的三輛進了岔路。 再往後,百輛大車不再分散,沿著官道奔行。 很顯然,灰衣人是走私的行家裡手,是慣犯。 鼬鼠稅卡,是槐蔭郡通往北境的要道,過往的車輛,都是滿載的大車,轍跡紛亂繁復,不容易區分新跡,追緝十分困難,要靠運氣。 哨箭騰空,第一個應變的,是槐蔭縣的守備,要率百名軍士趕往鼬鼠稅卡,將稅卡打造成軍站,並禁止車輛、行人通行,俗稱封卡。 稍後,槐蔭城的遊擊大人親率兩千鐵騎趕赴出事地點,循跡追蹤。 不僅僅是槐蔭郡,與之毗鄰的淮泗郡也要應變,派兵兜截。 再遠的,則進入三級戰備狀態,隨時準備出兵。 走私不是武裝叛亂,不是外敵入侵,多由廂軍、守備隊處置。 而灰衣人斬卡、殺人的性質十分惡劣,不僅驚動了郡守,還驚動了蘇省的巡撫、將軍,甚至,連行轅總管也驚愕莫名,太囂張了! 世家圖利,走私不是一、兩天,最多,是賄賂稅吏、稅丁,官府礙於情麵,是睜閉眼間裝睡了,而闖關的事,從未發生過;斬關、殺人更是聞所未聞,畢竟,隻要出了人命,代表世家硬懟江南行轅! 一張張大網悄然撒下,若讓一乾私梟逃了,誰也甭混了。 “踏踏踏…”半個時辰,陣陣快馬蹄聲,二十餘騎圍著稅卡遊走。 戎裝軍士勒馬警戒,他們是槐蔭縣的守備、十小隊長。 一縣一守備隊,一守備、十小隊長,他們配備了軍馬; 而巡檢隊的捕頭、捕快也配了快馬。 捕頭、捕快忙碌,很快找到十具屍體,都是一刀穿心,捕快繪製簡畫、描述基本狀況,又製作刑案文簿,仵作填寫屍格、簡單妝殮。 守備敲了敲風螺,將稅卡的情況,上報郡府的遊擊大人。 正鞭馬狂奔的遊擊大人,又將情況上報蘇省的將軍府。 徹夜未眠,康都大營的氣氛壓抑,林肇渚的臉色鐵青,艾梅的情緒低落,江南世家與林肇渚的矛盾並非無解,需要時間,需要妥協。 而鼬鼠稅卡事件,瞬將江南世家、江南行轅推向對立。 吳氏,畫夫人的夫家吳氏,已將自己推向深淵。 槐蔭郡,自牧氏衰落後,被吳氏吳隨福一支納入囊中,而稅吏的哨箭錄音,坐實了百餘輛大車走私的貨物,是鐵器,禁運物品。 而槐蔭郡,隻有《吳氏鐵坊》能夠籌集百餘輛大車的貨! 一個時辰,腳步聲傳來,槐蔭縣的守備隊、巡檢隊的步隊齊至。 裝填沙袋,構建簡易防禦,鼬鼠稅卡成了軍站。 隱隱傳來急促蹄聲,槐蔭郡的廂軍到了。 江南的廂軍底子,仍是籍兵,軍事素養過硬。 “見過大人!”守備大人遞上簡報。 槐蔭郡遊擊大人林飛雁,林飛足的堂姐,執掌槐蔭郡的軍事。 林肇渚汲取林氏分離的教訓,提拔一批後起之秀擔任重要軍職,像是諸郡的遊擊、各縣的守備,漸漸由林氏嫡直的年輕人充任。 而槐蔭縣的守備是職業籍兵,正值年富力強,不在替換之列。 迅速瀏覽,林飛雁拱手,謙遜道: “守備大人,請您安排人手,我們一起追緝兇手!” 稍覺意外,守備大人、捕頭迅速交換眼色,臉上有了笑意。 大帥重用林氏子嗣,已令一乾小丘八疑忌,是怕被淘汰。 鼬鼠稅卡案,是大案、要案,而與職業軍人相比,再兇悍的私梟也要束手就擒,追緝命案兇手,是妥妥的軍功,誰肯讓與外人? 二十餘騎,有馬的小隊長、捕頭、捕快,都跟上了。 戰馬疾馳,第一條岔路到了,林飛雁勒韁,望向守備大人: “大人,去岔路的賊人不多,你敢不敢帶一隊追緝?” 守備大人笑了,遊擊大人不是浪得虛名,也不玩虛的。 此行有風險,若林飛雁判斷錯誤,守備大人是肉包子打狗! 守備大人不是孬種,帶了一百甲士馳進岔路,林飛雁囑咐道: “大人,若不危及兄弟們的生命,盡量捕捉活口,我要口供!” 守備大人心裡一凜,事情不簡單,大帥要見真章? 走不出三裡地,守備大人下馬,竟打燃了火折子,趴地上察看。 江南世家欺林肇渚顧念親情,不會下狠手,更不會下死手,大宗貨物的走私一直乾了幾十年,根本不屑走岔路,也不會走羊腸小路。 除非,受買家的限製,偶有走小路的情況。 路口,轍痕顯示了,有走私的大車進了岔路。 守備大人很認真,一直步行了兩柱香,才長吐一口濁氣: “五輛誘餌車,最多不超過十五人,走,立功的機會到了!” 軍士默默不語,守備大人是臨時軍頭,聽令就是。 快馬奔狂,很快見了五輛大車,慢吞吞地爬行。 守備大人是老軍旅,右手五指屈伸,下達了軍令,傷敵活捕! “前麵的人聽著,立即停車,抱頭蹲著,不要反抗!” 有點失望,每一輛大車上,隻有一名車夫,總共五個人。 一車夫大著膽子,嚅嚅道: “大人,我們運送農具,沒有違禁品!” 守備大人笑了,和煦道: “放心,咱是官兵,不是路匪,若洗了嫌疑,會放你回家!” 稍遲疑,五車夫乖乖下車,抱頭麵車蹲下,十分配合。 如狼似虎,眾軍士將五車夫掀翻,一條繩索縛住手腳。 而且,每一人的口裡,是硬塞了一隻胡桃,防止嫌犯自盡。 零傷亡,嫌犯全部落網,守備大人圓滿完成任務。 至於,大車上的貨物? 跟守備大人沒有毛的關係,拉轉了馬車,沿著來路回了。、 又是一條岔路,林飛雁笑道: “捕頭大人,敢不敢試一試?記住,不忙著回,將案做成鐵案!” 瞟了瞟岔路,捕頭心裡有數,拍著胸脯吹大氣: “大人放心,咱不是孬種,更不是夯貨,保證手到擒來。” 與守備大人不同,捕頭整日不閑,對追緝是門清。 僅僅是掃了一眼,捕頭的心裡有了數,車不超五輛! 也是一百軍士壓陣,捕頭帶著幾個捕快,進了岔路。 捕頭循著“賊”味一路追蹤,一乾軍士心裡直嘀咕。 到了,三輛大車不緊不慢地趕路,不是不想快,而是快不了。 捕頭心情大暢,是遇見了熟人。 “喲,吳三,好久不見!” 一車一車夫,仨車是仨,打頭的車夫是吳三。 吳三不是軟柿子,不鳥捕頭。 “咦,什麼風把大人吹來了?” 吳三是槐蔭城的混混,曾經落到捕頭的手裡,才進門,又放了。 “嘩啦啦…”三條鐵鏈子飛出,將仨車夫鎖成了粽子。 心情大定,捕頭扳起吳三的下巴,仔細盯了半晌,吳三昂然不懼。 吳三是滾刀肉,輕硬不吃,是狠人、爛人。 真如此? 捕頭笑了,眼裡有殘忍,不止吳三,隻要姓了吳,都要倒黴。 拎起吳三,捕快取下背囊,取出零零碎碎,組裝了“人”形架子。 吳三被扒了精光,固定在架子上,瑟瑟寒風吹白了肌膚。 咬緊牙關,吳三進局子是常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要不吐口,誰也甭想辦他。 捕頭笑得更暢快,吳三,怕是要丟了吃飯的家夥。 捏死吳隨福、覆滅吳氏,隻需大帥一個念頭,有啥好嘚瑟? 第一根竹簽,釘進吳三的大腳趾縫,吳三痛得大吼: “死鱉吳六,你真敢叛族?” 捕頭大恨,暗施眼色,十根竹簽全部釘進腳趾縫。 吳六,跟吳十九的境遇相似,是自恃身子骨硬朗,吃的是硬飯。 真是滾刀肉,吳三嘴裡噴臟,什麼難聽罵什麼。 又是兩個架子,倆車夫大駭漰潰,哀聲相求: “大人,莫用刑,你問我答,肯定是實話!” 一五一十,如竹筒倒豆子,倆車夫也姓吳,專乾走私的事。 掀了蓋布,吳六驗貨,大車上的鐵器?是農具! 有鐵錘,分二十斤夯錘、十斤大錘,還有三斤手錘;有粗細不一的釬桿、鏨子;還有鐵匠爐子、鐵砧,全是開山鑿石用的鐵器。 看到實物,吳六長籲一口濁氣,把心放回肚子裡,鐵證如山! 每一樣鐵器,都有一個烙印,誰也假冒不了的印記:《吳》! 《吳記鐵坊》的拳頭產品,就是精製農具,是源陸的暢銷品。 林飛雁率千八百騎快馬加鞭,沿著官道一路狂奔,未有絲毫停頓。 受到驚擾的灰衣人結陣抗拒,冷冷地盯住一乾丘八,沒有畏懼。 十幾倍於灰衣人,林飛雁揮手,箭雨如織,灰衣人負傷倒下。 一條條繩索,將三百餘灰衣人捆成粽子,一個甭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