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裡土石官道有一座驛站,提供食宿、補充糧草。 無例外,驛站的頭目是鮮卑族人。 驛站,並非為旅人而設,是專門服務輪值築路的胡人精壯。 不是誰都能參加築路! 一個個牧場、一個個部落,都有嚴格的名額限製,不得派超了。 呃,多出的人員,算義工,管飯、無餉。 牧羊、艾思去了一個個牧場、部落,遠遠地打量、觀察。 千裡陌路並非直道、坦途,一要避開移動沙丘,又要選擇沙淺的硬底,還要兼顧散落的綠洲、牧場、部落,而簡路由部落自建。 築路的主材碎石,來自一座座風化的石山,一條簡路修進去,源源不絕的碎石運出來,最難的,是兩尺高的道牙用石,阻沙的道牙。 尺厚,長短不定,必三尺深,需人工采鑿、運輸。 令艾思始料未及的,築路大軍裡,盡多水神的信徒,無根水為築路的胡人提供了生命之源,也為無助的胡人,提供了莫大的便利。 拍了拍艾思的肩膀,牧羊自己也茫然,使勁甩了甩頭,繼續前進。 走走停停,七天的時間,牧羊、艾思走完了陌路。 牧羊心驚,陌路,又往前推進了五十裡! 出了官道,入眼黃沙,微風吹過,竟揚起縷縷沙塵。 牧羊沿著陌路的方向,猜度最終的接口位置,一路疾行。 沒有意外,一天的時間,牧羊走出了百五十裡沙漠,見到了綠點。 不是綠洲,更像是沙漠中的小水窪衍生的綠蔭。 像一個村落,百餘牛皮帳篷錯落有致,更有黑甲壯士逡巡。 胡哨聲起,一個個賬篷靜了,進入了戰鬥狀態。 似曾相識的感覺,不僅牧羊,艾思也疑惑。 像是《如意賭坊》的軍士,正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沒有停步,灰一、灰二若無其事,繼續前行。 “咿呀呀…”花熊興奮,像是跟熟人打招呼。 憑直覺,賬篷裡的人,是熟人。 《如意賭坊》是一座戰堡,花熊混跡其間,熟悉軍漢的套路。 觀察有一段時間了,牧羊、艾思進了沙漠,就落入有心人的視線。 千裡雙騎,連闖十餘關卡,不被完顏氏滅了? 要麼,是鮮卑族的精英,來意不明! 或者,是真正的強龍,後燕、《冬青門》不敵? 而雙騎前行的方向,是北狄汗朝的地盤,自然不會等閑視之。 瞭望哨上,一五旬壯漢、倆青春少女,正打量牧羊一行。 “鮑伯,倆人、倆騎、一花熊,沒有幫手!”少女不屑。 盯住牧羊,鮑伯沉吟,半晌才道: “小悲,是鳳眼哩,跟林肇渚一樣的鳳眼!” 切!倆少女更不屑! 旗桿上,懸掛著大大的《耶律》,不出意外,壯漢名耶律鮑、一少女名耶律悲、又是耶律苦,非常怪的姓氏,更是莫名其妙的名。 耶律悲口快,是搶了先手,快語道: “羊哥兒是貴人,不躺慕容悠悠的懷裡,不陷洛水的小秦淮享受,來鳥不下蛋的漠北做什麼?甭想了,先擒下,好好地審一審!” 一股子酸味直沖雲霄,耶律鮑輕咳,似提醒注意形象。 耶律苦吃吃笑,點頭表示附和。 距離是遠,而灰馬的速度不慢,很快到了近前。 又雙叒是水神的信徒! 營區不靠溪流河溝,不是含水層,不會有坎兒井,水從哪裡來? 信水神!贊美水神!淘一坑大大的水池,水不缺! 望著成人手臂粗的光棍樹,足有上千株,而最大的,是丈徑大樹。 “純陽樹?”艾思驚呼,營賬裡起了騷動。 牧羊再裝不下去,敷衍道: “純陽樹不是古木,也不是了不得的奇樹,有緣人都可認養!” 緊皺的眉頭解開,耶律鮑大笑,縱身躍下吊腳樓,向牧羊迎去。 “相見是緣,請公子入內一敘?” 悲、苦少女摸不著頭腦,躍下,又跟上,好奇地打量牧羊。 嗯,是了,鮑伯蔫壞,是想智取,不出大力氣將賊子迷暈擒下! 牧羊感喟,卻有分寸,不會陷自己不利,也不願打擾故人。 耶律氏是故人,甚至,是族人、親人。 但是,耶律氏是北狄汗朝的支柱大族,不再是中原王朝的子民。 耶律氏迅速崛起,黑袍國師功不可沒,不但多智、狠辣,更是深謀遠慮,肯定不是無名之輩,以銀麵具遮麵?已表明了立場! 牧羊成親,黑袍國師送了十萬柄緬刀,那是親情! 而黑袍國師是北狄汗朝的三巨頭之一,不會損了北狄的利益。 否則,喪家之犬豈能立足漠北? 跟隨黑袍國師的部屬,個個都是歷經大變的悍卒,心堅如鐵! 見牧羊不進,而是與自己凝視,耶律鮑既愧又喜,是牧羊! 牧羊笑了,下馬執晚輩禮,又跟悲、苦姐妹拱手,朗聲道: “門不進了,小子來了,自不能小器,想請你們吃大餐!” 麵麵相覷,耶律鮑的眼裡有了淚,後繼有人啊,足慰先賢之靈。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抬桌子、擺馬紮,羊哥兒請客!” 真是牧羊? 雖疑惑,卻沒有人質疑,若耶律鮑都看走眼了,早死了三百遍。 營賬前是硬土,是臨時軍演場,一百張桌子整齊擺放,人齊了。 都看著牧羊,空手請客? 牧羊不是小角色,是名震漠北。 呃,錯了,牧羊的名,是猜的,國師點評後下的定論。 看著憨態可掬的花熊,牧羊頻頻示意,趕緊地! 舍不得,是真舍不得,花熊儲了大量的吃食,是想獨享。 如意袋是空間空貝,卻有兩難,一是空間有限,盛不下太多的物,其二,食物保鮮難,時間稍長,會變了味,花熊很苦惱。 想啊想,又反復琢磨,精神的力量是無窮的,花熊成功了。 花熊煉製的異空間越來越大,被分隔成不同的區域,有數不清的小隔間,空間實力見漲,又窺見時間之秘,部分區域的時間是靜止的。 《如意水行》的大廚,是天天為花熊做菜,而且,是打包帶走。 反正是挨宰,何不大度一點點? 花熊跳上一張桌子,學著牧羊的樣子裝鱉,揮舞著雙爪。 爆炒芛片,還冒著熱汽,耶律鮑矜持作態,不肯動手,怕出笑話。 老輩人物都知道,羊哥兒是人傑,卻是十足十的混蛋! 耶律悲、耶律苦不信,伸手撈去,猛又回手,是被燙著了。 更多的人圍來,一挾一挾又一挾,很快見底。 清蒸雍魚,清清爽爽,香味飄逸,令人食指大動,又見底了。 猛地搖頭,不是幻覺,是真的,耶律鮑驅散閑人,隻留悲苦姐妹。 菜,一盤一盤地出,姐妹手忙腳亂,分送開去,又有少女來幫忙。 望著一百桌大肚漢,又感應到一個個小隔間清空,花熊眼裡有淚。 艾思不忍,寬言安慰道: “陳的不去,新的不來,下一次,記得多帶點!” 花雕、女兒紅,睹物思情,耶律鮑忍不住抹眼淚,都是江南名酒。 又是青稞酒,正宗的牧村佳釀,一些婦人啜泣。 牧羊默然,不會假了,黑袍國師麾下的兵,都是大難後的淪落人。 千數人堆裡,約一半是四、五旬的漢子、婦人,正是當年的青壯。 忙了兩柱香,食客的吃速才慢下來,花熊鬆一口氣,還好。 牧羊一桌,是耶律鮑、悲苦姐妹,還有一些壯漢、婦人作陪。 “羊哥兒,見了傷哥哥,請代問一句好,記住大都還有百十同胞!” 不知牧氏的辛秘,艾思不會在意,而牧羊一呆,想起了內報傳聞。 不經意間,耶律悲泄露了黑袍國師的身份,是牧傷的親父,牧笑! 牧笑酷肖衛城,是納了百餘數的婆姨,又誕下了百多數的子女。 而耶律悲、耶律苦,是牧傷的同胞妹妹。 似尷尬,牧羊轉移話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對黑袍國師的意圖,不了解。 “鮑叔駐紮此間,是防後燕突襲?” 耶律鮑一怔,低頭思忖片刻,才答道: “陌路對於漠北來說,如畫蛇添足,可有可無!” 是同宗、同族,卻牽涉了現狀、立場,話隻能說一半,不會說透。 牧羊咀嚼話裡話,漸漸明白黑袍國師的真實想法。 狼仆是漠北的絕頂人物,便是北狄汗朝,也不能違其意誌。 像黑袍國師派兵阻止陌路,有狼仆作伐?誰也阻不住。 北狄汗朝借陌路突襲中原?是吃力不討好,又多變局。 若狼仆未飛升,便能整合北狄、燕雲力量,合力攻三晉、占中原。 少了狼仆,北狄汗朝信不過犬狨土狗,而燕雲又甘臣服? 雙胡合力,才能經略中原,舍此,則徒勞。 見牧羊領會了一點點,耶律鮑又意有所指: “北狄防的不是犬狨土狗,是遙遠的異勢力,他們已蠢蠢欲動。” 牧羊跟崔不破見過麵,又對《冬青門》插手犬狨家務有印象。 僅憑一堆練了力爪的武夫,不足令十八支胡族折服,更不足令其俯首聽令,除非,崔氏帶了大票的軍隊,或是將派遣大軍來征! 而北狄汗朝坐擁方圓萬裡的大都,正可作為南侵的根據地。 挾燕雲百八十萬大軍,又有精兵良將,黑袍國師豈會不防? 狼仆飛升,改寫了源陸的勢力格局,給了高麗棒子可趁之機。 牧羊想通了,放開胸懷與“暢飲”,天亮,才依依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