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枯冷素縞,白燭淚(1 / 1)

山人神棍鬼魅 月升陽 6242 字 8個月前

東京,貼近樞密院區域建有成片的府邸,每一府邸一戶貴人。   貴人,特指手握實權的人,像外派的府尹、將軍。   古製,朝庭外派的大員,其嫡直親屬需留京城為質,包括正妻、嫡子,而京官不在此列,新朝沿襲之,世家是平民,勿需質押。   府邸,由官帑支應,開支有定例。   《太原行軍總管府》!   三層樓的府邸,外派貴人的東京府邸。   供外派貴人嫡親居住的府邸,依例沿用正式官銜作名。   門墻掛上了素縞,門楣則是黑布。   府邸正堂,隱隱傳來啜泣聲。   正堂布置成了靈堂,沒有屍體,沒有棺槨,靈臺上供著一隻裝了骨殖的陶罐,還有一柄千斤的全鐵大槍,一副衣甲、弓、箭壺。   一婆子眼裡焦急,忍不住勸道。   “夫人,宜早作決定,遲則生變!”   太原行軍總管林肇村以身殉國,竟無全屍,不得已,朱小肥燒化了屍體,連同遺物送到水塢,朱大頭派桑婆帶人送到東京。   林肇村清廉、自律,嫡親正妻、二子、一女就是全家。   沒有雇下人,日用所需皆自己打理。   一應喪事所需,都是桑婆帶的人打理,   太原之戰過了十五天,林夫人為亡夫辦了頭七,仍是未出一言。   朱大頭憐林肇村忠義,擠出一萬兩金珠作程儀,聊表心意。   並囑咐桑婆,要將遺屬平安送到想去的地方。   朝庭的態度曖昧,一直捂著異族南侵的事實,也未派人安撫遺屬。   林夫人倔強,一直等,……   桑婆知道厲害,朝庭要收拾礙眼的遺屬,像捏死一隻臭蟲輕鬆。   林夫人想走?朝庭,樞密院不會阻攔!   驀然,桑婆臉色大變,忙碌的漢子、婦人隱了,嚴陣以待。   怕林夫人出意外,朱大頭派桑婆帶十名執法隊的人鎮場子。   隱隱傳來馬蹄聲,還有車軲轆聲,人數不詳。   “咦,桑師妹!”驚咦聲傳來,人未至,像是“看”見了桑婆。   桑婆也“認”出聲音的主人,朱氏康都分舵主事人,花無影!   林夫人抬頭,眼睛盯住門外,死死地瞪住一少女,恨意濃濃:   “怎麼,林肇村犯了滅九族的大罪,竟引來法堂挫骨揚灰?”   林夫人不認識少女,卻認得少女右腕纏的彩綢,林氏法堂人物!   而且,林夫人心裡有鬼,公爹林召鎮作孽,附逆袍哥會的六龍頭,更是率子嗣相助異族攻打《如意山莊》,雖死了,而賬未消!   相助異族,是犯了滅九族的大罪,且無人同情!   林肇村是林召鎮的嫡子之一,秋後算賬?同樣是死罪。   林夫人相夫教子,並不知外間事,是桑婆子將事件的始末告知。   少女,法堂大執事林愁綢一滯,隨即屈膝一禮:   “晚輩林愁綢,奉大帥、老祖之命前來迎英靈歸祖塚!”   林夫人呆住,一直未流的眼淚,終於流下,啜泣變成了痛哭。   大帥,是漢人心中的大帥,且是獨一無二,林肇渚配稱大帥;   大帥派人來迎英靈,代表軍中最高的榮譽。   老祖,是林氏老祖,林氏的掌家老祖,林氏的共主,也是林肇渚;   林氏的祖塚,唯林氏的掌家老祖死後,才有資格進祖塚安葬,除非立下大功的林氏子或有資格歸葬祖塚,需法堂認定,老祖同意。   林氏子歸葬祖塚不僅僅是榮耀,且三代子孫承其蔭庇。   等到了!   不是林肇村效命的朝庭,不是黎民百姓,而是大帥、老祖的肯定。   林夫人不出一言,是彷徨,也有焦慮,林肇村需要一個結論。   林召鎮作孽是事實,且會連累家人、親族,更會延宕千秋萬代。   不用朝庭的恩典,不慕彪炳青史,隻求子孫不垢清名。   一麵繡有《林》字的軍旗蓋上陶罐,兩弟子點香三鞠躬,外麵鞭炮震天、號角齊鳴,莊嚴而震撼,引來附近府邸探視,白麵人慌亂。   抬上輦車,供桌設下,香煙裊裊。   又收走大槍、衣甲、弓箭,裝箱彌封,桑婆奉上太原之戰的書籍。   依林氏的祖製,林肇村洗白了身份,成了軍中英雄,林氏的豪傑。   “嬸,回瀏陽安居?”林愁綢熟知林夫人的底根,故有此問。   林夫人是瀏陽郡城的大家閨秀,根在瀏陽,適合安居。   搖頭,林夫人更有苦澀,公爹作孽成了中原漢人的公敵、漢奸,湘人純樸彪悍,眼裡揉不進沙子,怕是不會再容林氏人立足。   “去雍城,有素夫人關照,一切無憂!”林愁綢下意識問道。   法堂一支劃歸雍城大營,有自己罩著,不會委屈了林夫人一家。   林夫人一呆,瞟了瞟二子、一女,公爹伏襲牧氏,雖技不如人、雖罪該萬死,而雍國公牧羊是“兇手”,投之、托庇之,不妥。   林愁綢聰穎無比,瞬間悟透其中的關竅,又問道:   “去康都,與花舵主為伴,做富貴閑人?”   富態、精致的花無影報以友善的微笑,換一種活法?   林夫人躬身謝過,卻未言語,又瞟向二子、一女。   長子年十七、次子十五、幼女才九歲,皆是家學淵源,不願平凡!   林愁綢真愁了,事涉林氏的核心機密,自無法明言,隻得搪塞道:   “異族入侵,大帥正籌措親征,勝負難料,兇險無比!”   林夫人笑了,眼裡更有追憶、自豪,振聲道:   “大好男兒當為國出力,為百姓解難,馬革裹屍才是本份!”   不理林夫人,林愁綢仔細打量族弟、族妹,眼裡都有渴望。   “好!我代表大帥歡迎你們!稍收拾,我們出發!”   沒有金銀細軟,桑婆將一萬金珠移交給了法堂弟子,一行人上路。   “嘭嘭嘭…”沖天炮竹響徹天際,太原府總管林肇村要回了。   “嗚嗚嗚…”角號齊鳴,林氏正告天下,林肇村不是孬種。   冷冷清清,一處處府邸仿佛是空宅,沒有人出來,更不會送行。   每一棟府邸,住的都是一方權貴的家眷,他們知道一些內幕。   時值多事之秋,誰也不願多事,更不會惹麻煩。   緩行緩走,古樸的香車載著林肇村的骨殖,誰都可以憑吊、瞻仰!   林肇村不是“在職”的貴人,其家眷出走不是犯禁,無人阻截!   呃,一乾內監不是傻子,誰會觸黴頭、討不自在?   三柱香,出了府邸區,進了大街!   香車高掛一麵素旗,僅有一個“林”字,引來路人圍觀。   知情人鉗口,陌路人指指點點,更有幸災樂禍的人。   二十裡長道,竟無一人攔車祭奠!   出了城區,進了郊野,花無影一凜,嬌喝道:   “準備戰鬥!我要看看,是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截英靈!”   花無影是朱氏的名耆,一身功夫早臻化境,性子烈得很。   且行且走,到了官道,果不其然,有大量的軍士肅立。   “東京十鎮禁軍,恭送英靈回家!”聲音朗朗、清越,道明來意。   花無影與桑婆交換眼色,迅速定下方略。   桑婆帶的人,無一庸手,花無影出行,隨扈皆是骨乾。   憑身手,帶走骨殖、一子綽綽有餘,至於其他人?自求多福吧!   江湖人恩怨分明,朱氏跟林氏不熟,不是戰友、盟友,勿需擋刀。   林愁綢不慌,林氏六鎮大軍冠絕源陸,新朝、更始帝不會為了一介死人挑起戰釁,而東京十鎮大軍?呃,林愁綢沒正眼瞧過。   到了路口,一甲將單膝觸地,行軍中大禮,鄭重道:   “末將東京第一鎮總兵陳代帆,敬仰林將軍為人,特來送行!”   法堂弟子送上信香,陳代帆點燃,三鞠躬,又插上。   “恭送林將軍!”陳代帆起身,肅立的軍士齊喝,眼裡是崇敬。   不止大將軍府,不僅是內閣的兵部,軍方各有自己的情報來源。   林肇村的事跡,早已傳遍軍營,兩萬不成建製的城防軍,竟抵禦、擊退大燕二十萬精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更是手撕大燕大本營三巨頭之一的參軍!   最後,竟是迎上完顏丹的狼牙棒自毀身軀,不使敵人利用。   此份剛烈驚天地泣鬼神,天地可鑒!   儀仗軍士僅百人,祭奠完撤走,總兵陳代帆跟隨香車,扶轅而行。   又是百人,又一總兵扶轅,……   送君千裡終有一別,十總兵匯聚,依依不舍。   又上香,花無影、桑婆帶人回避,有些話,不宜聽。   而地而坐,每一位總兵摸出一包鹵菜、一壇酒,先為林肇村的靈位奉上,才分勻大小碗碟,不一刻,供桌上擺滿了酒菜。   陳代帆舉杯,將酒傾地,大呼道:   “林兄,你死得太冤,我為你不值!”   是不值,假如朝庭調派兩鎮軍馬入晉,胡狗敢正眼瞧我中原?   唏唏噓噓,十總兵猛灌老酒,痛哭流涕。   第二總兵傾酒,悲憤道:   “林兄,你值了!一番付出,終回林氏,又有我輩送行!”   是內心話,真心話,又是暗語,隱藏了太多的內涵。   林肇村為國捐軀,朝庭竟漠然置之,真真令人心寒;   而林肇村姓林,自有林肇渚為其正名、撐腰……   假如,總兵們殉了國,煜氏、更始帝會記得殉國的總兵?   喝醉了,胡話連篇,都是內心話。   時間有點長,直到密集的馬蹄聲響起,各自的親兵來接人。   真喝麻了,陳代帆掙紮著又祭了一回:   “林兄,記住我陳代帆,下輩子我們一起進康都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