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習習吹過,帶來陣陣花香,夜靈貪婪地吸氣,瞇眼享受著。 洛陽是花都,去潼關的官道旁,長滿各色野花。 官道,沿著洛水上遊左岸蜿蜒延伸,最後直抵潼關。 兩百裡官道,越近潼關山勢越陡,左岸官道成了唯一的通道。 異族、世家合流,成了中原漢民族的死敵,陣壘分明,不再混淆。 大帥林肇渚提五鎮精銳,扼住胡騎下江南的蘇北官道,無論西進攻打東京,還是以逸待勞痛擊犬狨聯軍,大帥不容胡人踐踏江南一步。 大帥有信心擊潰、全殲來犯異族,而對隱憂,則有心無力。 隱憂,來自林氏,林氏天水主支,反相已露的林召彥。 林召彥手握百萬雄兵,踞潼關虎視中原,秦嶺山上的摘桃老猴。 林肇渚與異族對決,不可能不付出代價,需要休整,而林召彥不會給林肇渚任何喘息的機會,將傾全力過東京、下江南,一鼓蕩平! 牧羊的任務? 不比林肇渚輕鬆,同樣壓力山大! 雍城第一鎮、第二鎮是牧氏的精銳,占忻州、據朔州,不是與犬狨爭地盤,更深層次的考慮?是防北狄南侵,是沿著陌路南侵。 兩鎮精銳、數十萬遊騎,或不足阻止北狄鐵蹄的步伐,卻能阻滯、襲擾、消耗北狄胡騎,令其疲憊、衰弱,最後成為中原漢軍的獵物。 守住洛陽,不令林召彥插手中原戰局,是硬硬的軍令,死任務! 憑牧羊手下的遊騎、義軍,怎麼擋得住林召彥的百萬雄師? 雍城第三鎮、及民軍,要防北狄突襲、要擋天水強攻,再抽不出有生力量支援洛陽,牧羊頭大如鬥,早早潛入水塢,窺機待變。 煜蟎、煜粟是軍職,整日與慕容烏丹商議軍略,沒時間閑逛。 司禮監大首領身手了得,又兼情報暗子,故跟在牧羊的身邊。 “洛先生,走了二十裡了,人影也沒一個!”夜靈無聊,隨口道。 洛先生,姓洛,司禮監大首領,進了水塢,開啟了新的人生。 不再為誰而活,而是,為了漢民,普羅大眾而活著。 夠新奇吧,文霸華章的道,又有了新的進境。 洛先生做足了功課,夜靈的隨口一問,竟有準確的答覆: “林召彥鎖潼關,不是虛應故事,而是徹底閉關,飛鳥難渡!” 夜靈歪著腦袋,不解道: “遙望洛陽城,繁華不減往日,且人氣絲毫不減,太奇怪了!” 更難不住洛先生: “出走避禍的人不少,湧進洛陽的人更多,除了自帶糧草,林召彥撤退的時候,竟將十鎮大軍、洛陽大營的糧草統統留下…” 走的是仕紳、平民,進來的,是世家的人馬。 看樣子,林召彥不是臨時起意,更像蓄謀已久,跟世家早有約定。 混跡洛陽的世家,就是東京三百餘附逆的世家,是漢奸世家。 林肇渚的擔心不無道理,是基於事實的正確推斷。 欲狙擊林召彥策應完顏丹,必先肅清洛陽城的內應、漢奸世家。 兵力調遣到位,網已撒下,很快收網。 而對付裝備精良的天水百萬大軍? 憑牧羊的手裡數十萬遊騎、及義軍,則實力太過懸殊,沒有勝算。 欲達成任務,需另辟蹊徑。 原理很簡單,將天水的百萬大軍變成輕騎兵,與牧氏的遊騎相比,天水的籍兵肯定不是對手,若占了地利?以一敵二、敵三都不難! 怎麼做? 不僅洛先生好奇,夜靈也覺得不可思議,林召彥不是傻子。 四匹馬的腳力不俗,除了白馬、灰一、灰二,洛先生的坐騎也非凡品,是訓練灰一時淘汰的灰馬,隻是運氣差了,沒有撐到最後。 兩百裡的路程,四馬走了兩個時辰,黃昏時,看到了潼關。 潼關或不如天水關,卻牢牢鎖住了關中與豫省的咽喉,極難攻克。 牧羊負手眺望綿延不絕的山脈,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洛先生惴惴,心裡沒有底,畢竟,像牧羊的點點滴滴,鮮有傳聞。 統領大內的時間夠長,洛先生的閱歷豐富,試圖揣測牧羊的手段。 一路走來,直到眺望潼關,洛先生仍未有可行的辦法。 林召彥的麾下,都是成建製的正規軍,重裝備不會缺了。 夜靈收回目光,下意識地詢問道: “洛先生,林召彥白手起家,對麾下十數鎮的掌控程度如何?” 夜靈或有辦法,卻與林召彥可能投入豫省的兵力,有關聯。 洛先生的心蹦蹦跳,聲音有點顫: “洛陽五鎮的總兵、標統、管帶全換了人,不是威逼,是利誘,林召彥付足了金子,誰都欣然接受;天水三鎮被整編,擴充成六鎮,林召彥的親信擔任了六鎮的高層將佐,聽說,又組建了百餘萬遊騎!” 夜靈驚愕,小口微張,一時忘情。 牧羊笑著搖頭,未置一詞,若是自己,也會那麼做。 心更虛,洛先生瞟了瞟牧羊,莫非,牧羊真是混蛋? 夜靈的心靜了,隻要牧羊不慌,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像是記住了潼關,灰一打著響鼻,自己掉頭往回趕。 神龍昏昏欲睡,小歸茫然回望,花熊自己喝悶酒。 牧羊記住了位置,花熊也反復觀察過,沒有意外。 往回趕十幾裡,有一處天然奇觀,叫一線天,足三裡長的一線天! 逢穀必斷,是地理常識,多數的河流、河穀,就是地理斷層。 一條斷縫將一條山脈剖開,天長地久的侵蝕,使之成為一線天。 兩岸的石頭往河穀傾斜,才會形成一線天。 到了,花熊扔掉酒壇消失,牧羊輕叱: “趕緊走!” 灰一著忙,速度驟快,絕塵而去,灰二載著艾思,也逃了。 白馬愣神,也跟上了,灰馬不會挪下,不待洛先生回神,跟上。 不一刻,四馬縱出三裡外,牧羊頻頻回頭,似估計安全距離。 又走了兩裡,灰一才停下,一行人,回頭凝視,有奇跡發生? 天地靜了,除了回巢的倦鳥,好像,沒有什麼事發生。 而花熊,破壞專家花熊,還沒有回來。 一息、兩息、三息,一柱香、兩柱香,三柱香… “快聽,掉碴了!”夜靈的感知敏銳,發現了異常。 牧羊失笑,掉碴是表相。 真相?一線天兩側的峭壁失衡了。 “喀嚓嚓…”劇烈的摩擦聲,令人毛骨悚然,四馬又退。 花影一閃,花熊趾高氣揚地站灰二的背上,學著牧羊負手的樣子,遠眺遠處的一線天,搞破壞總比建設容易得多,花熊深諳此道。 一線天,是大自然的傑作,斷層破壞了巖石結構,平衡十分脆弱。 破壞承重的著力點,將石塊變成泥土即可,量不大,很輕鬆。 動靜越來越大,隱隱傳來雷鳴聲。 不是春雷,而是巖體摩擦引起的巖雷,隱有電芒閃爍。 夜靈振奮,洛先生倒吸一口涼氣,一線天,要塌了。 “轟…”劇響、劇震,誰都感到心臟受到重擊。 左側的石壁,三裡長的石壁不堪重負,轟然坍塌! 撞擊如此劇烈,右側的石壁受到劇烈的擾動,也塌了! 劇震、劇響一直不停,天空飄浮著滿滿的塵土,遮天蔽月。 洛先生回神,開始評估效果,及造成的後果。 三裡長、高近三十丈的石堆,僅是清理,夠百萬民夫乾一個月。 石堆阻塞河道,極易形成堰塞湖,施工難度更大,且十分危險。 至少,潼關內的天水軍馬,一個月甭想出關、上路! 不用一兵一卒,牧羊圈禁林召彥一個月! “咿呀呀…”花熊興奮揮爪,腳點灰二,趕緊地! 往回趕,五十裡的範圍內,又有兩處一線天的地貎,如法炮製。 洛先生苦笑,林召彥仨月出不了門,中原決戰跟他沒了關係。 心裡一抽,洛先生擔心地望著牧羊,是想起了連帶效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惱羞成怒的林召彥,會不會傾全力攻打雍城? 牧羊知洛先生的想法,擺手示意無妨! 不知牧羊哪來的底氣,然看到眼下的場境,洛先生深信不疑。 餘下的一百五十裡,不再有一線天,連懸崖峭壁也少見。 花熊,又雙叒快樂地消失了,洛先生錯愕,平地上建墻? 猜對了! 一道寬十丈、高兩丈、厚一丈的石墻橫亙官道,是玄武巖! 洛先生醒悟,石墻極硬,甭想鑿碎、推倒,唯有壘沙袋、築斜坡,不阻人行,不攔輕騎,隻針對軍鎮的重型裝備,想通過?有點難! 小混蛋,就是小混蛋,簡簡單單的法子,足令林召彥口吐鮮血。 三百丈一堵墻,均勻分布剩下的一百五十裡官道。 隻想一想,真真令人漰潰! 你走過搓板路麼? 沿著洛水的一百五十裡官道,被花熊改造成了搓板路,三百丈起伏,每一回爬坡要靠人力助推,下坡時,又要死死地拽住… 如此行軍,真真是無盡的折磨,誰都會發狂。 洛先生搖頭,不停地搖頭,怪不得,牧羊很少吃過虧。 唉,牧羊帶了大票的遊騎、義軍參戰,此地形,很適合伏擊。 林召彥引以為恃的奇兵?改變中原格局的重兵集團?成了擺設! 仨月不參戰,林召彥坐視林肇渚、完顏丹對決,會是什麼感受? 洛先生拋了雜念,一門心思構思,如何壯大義軍! 找對了路,是洛先生最幸運的事,為之奮鬥,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