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丟石頭,一次次加固,關上、關下的攻防打得有聲有色。 日頭漸漸偏西,殘陽如血,將天水副關籠罩在血色裡。 望著餘暉,又瞟了瞟鎮定自如的偽書生林肇梭,林肇祥又諷道: “嘖嘖,乾了一個白天,才挖了六尺,何日才是盡頭?” 林肇梭仰首望天,懶得理會話簍子林肇祥。 見林肇梭不鳥自已,林肇祥沒話找話: “小梭梭,你我自為其主,何苦作賤自已,不如上來喝一杯?” 喉節滑動,天水不比雍城,更比不上江南,又遇上牧羊坑了天水林氏一回,天水林氏的日子過得苦巴巴地,酒肉是限量供應。 林肇祥黠笑,勾起偽書生的饞癮後,帶著千數人揚長而去。 盾甲甬道十分堅固,再扔石頭的效果不佳,不如回了。 騎上高頭大馬,千餘人漸漸散了,各回自已的駐地、防區。 一乾舅舅職任雍城第三鎮的將佐,聚天水副關是“圍觀”! 僅僅一窺天水同族的底蘊,一番試探,心裡都有了數。 作為老牌的甲類軍鎮,天水三鎮的戰力不容小覷,遇上了要謹慎。 天水副關、雍關背靠雍城,雍城第三鎮的大營,正是雍城郡尉府。 林肇祥任第三鎮總兵、雍城郡尉,是雍城的最高軍事長官,又是戰時狀態的最高軍政長官,凡進入雍城的武裝力量,均受林肇祥節製。 北狄汗朝南侵,雍城郡尉頒布了軍管令,無論軍民,均服從郡尉林肇祥的命令,一體官紳、百姓有義務配合軍方行事,不得違拗。 天水三鎮叩關,雍城戒嚴,任何人離開居處?或離開崗位? 需向軍卡長官、及上差報備,經允許後,發了路引,才可成行。 “長官,請出示令牌、或路引!”恭謹、卻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 隨扈交驗令牌,值守民軍隊長恭敬拉開馬叉,一行人離去。 誰都認識林肇祥,而規矩就是規矩,越是高級將領,越不敢大意。 每一將佐,都有自已的職守,擅離崗位?需要令牌、或路引。 林氏、牧氏均是千百年的行武世家,不會讓有心人鉆了空子。 沒有回雍城郡守府,而是繞城去了牧村。 雍城大營在牧村,那裡是雍城牧氏的老宅,素夫人坐鎮軍堂。 穿過一道道哨卡,林肇祥進了雍城大營軍堂。 粗布麻衣,百餘婦人靜靜地盯住麵前的沙盤,林肇祥找角落坐下。 “肇祥來了?感覺怎麼樣?”清逸出塵的婦人為林肇祥斟茶。 “妹妹久等了!”林肇祥尬笑,窺探天水三鎮不用太長的時間。 林素兒與林肇祥比肩,同為林氏絕頂的天驕人物,自嫁牧虎後,再不拋頭露麵,除了是牧氏餘孽的主心骨,再沒有什麼傳聞、事跡。 而一乾舅舅們知道,素夫人是性子好,不是身手弱了。 素夫人誕下牧羊回牧村,強如妙千手?也不敢貿然相對。 僅僅是牧氏餘孽死灰復燃,足證素夫人智深如淵,手腕更是高明。 “天水三鎮,勉強算是甲類軍鎮!”林肇祥是老軍旅,評價中肯。 林島直衛、江南五鎮、雍城三鎮算甲類軍鎮? 天水三鎮的裝備、軍士訓練,肯定不及三姓聯盟的核心戰力。 類推之,除了老牌的天水三鎮,林召彥麾下十三軍鎮算乙類軍鎮。 “報!副關東45/60發現敵蹤!”一斥候振鈴喝報。 值守參勤復述,文案迅速書寫,兩人簽押備查。 沙盤,是千裡河套走廊的縮影,一條雍河將之一剖為二,南北岸各以雍城為撐點東、西向延伸,又以兩關為中點計算位置,坡底為界。 副關東45/60? 即天水副關東翼45裡、距河套走廊側坡底60裡位置,發現敵蹤。 天水關號天下第一雄關,易守難攻,失陷的概率極低; 而天水副關,比天水關更加宏偉! 北狄汗朝奪雍城下中原?雍城牧氏奪關占北六省? 天水關是不易失陷的天塹! 逆思之,雍關阻住北狄胡人,天水副關擋住林召彥北侵的步伐,即使北狄汗朝、梟雄林召彥分攻,或聯手,急切間也不能得逞。 牧氏勢窘的時候,曾考慮翻越南岸的天水山脈背襲天水關,並年年操訓遊騎,以期絕地突圍;而天水林氏急切難下天水副關? 天水林氏?肯定、一定、篤定,會逆翻天水山脈突襲雍城! 北狄汗朝南侵遇阻,穿越綿延不絕的北麓山脈,是可考慮的選項。 林召彥是玉狼,跟犬狨胡人一家親,與北狄汗朝也有默契。 牧氏善守,防患於未然、未雨綢繆,是賴以生存的硬道理。 既有過翻山偷襲天水的企圖,牧村豈不會防範天水林氏逆襲? 把千裡河套走廊的南北山麓,虛畫為無數方格區域,設據點、崗哨、遊動哨,嚴密監視成建製、上規模的人員活動,使敵無法偷襲。 雍城除了民軍,還有正規軍雍城第三鎮,是遊騎、輕步的剋星。 發現敵蹤即撤走,是牧村軍堂給駐點斥候的命令。 摸著下巴,林肇祥眼裡的笑意更濃,譏諷之意再掩飾不住。 以雍河南北岸坡底為界,以天水副關、雍關為中點,四片綠油油的山脈零星插上了綠旗,漸有成片呼應之勢,向著雍城匯來。 拿下雍城背刺兩關,再踏平牧村老宅,則大局鼎定。 南麓的天水山脈,徑約百裡,折合山路三百裡; 北岸的雍北山脈超三十裡,地形復雜,以一百五裡裡折算合適。 北狄胡人、天水籍兵沖下山坡即勝利,混戰一起,雍城牧氏敗了。 像是約好了,北狄的前鋒到達雍關,天水一側的遊兵進入山區。 “報!雍關西90/25發現敵蹤!”斥候振鈴又報。 林肇祥的神情一緊,來得好快! 北狄胡人、天水籍兵第踏入一片區域,都會及時標注沙盤上。 初時緩慢,漸漸加快,越來越快。 素夫人起身,低聲吩咐道: “核對時辰,精確到刻、分!” “酉時二刻七分!”中軍漢子端詳沙漏,報了基準時刻。 繁雜聲起,一隻隻風螺傳回校正後的時刻,素夫人又道: “戌時正刻,火烹!” 片刻寂靜,又熱鬧起來,風螺聲音有激動、有振奮。 鹹陽皇宮,一乾文臣武將器宇軒昂,一掃往日的沉悶。 同樣有巨大的沙盤,與牧村軍堂的相若,布置、演化極為相似。 福皇煜竹且喜且憂,表情非常復雜。 天水林氏圖謀雍城,不僅覬覦肥沃的河套走廊,更有引北狄汗朝為強援,聯手抵禦不可一世的小混蛋,及入壟侵蜀角鹿中原的想法。 北狄胡人是異族,其勢不可長久,江山早晚落入林召彥手中。 福皇是“吉祥物”,隨手可棄的道具,肯定不甘寂寞。 “傳諸阿骨打,戌時蟻聚!”林召彥極力壓抑興奮。 沒有瞞著福皇,煜竹知道“蟻聚”的含義。 林召彥深謀遠慮,更是蓄謀已久。 征調適齡籍兵服勞役,統統送到潼關外疏通堰塞湖,滿役的籍兵並未回到原籍,更不可能放回家,而是疏散到了天水城,沿山駐紮。 沒有誰會關注民夫的去向,超四百萬籍兵匯聚天水區域。 北狄汗朝南侵,本是突發事件,事先並未知會林召彥。 直到最後十丈受阻,阿骨打大汗厚顏求上林召彥,才有了蟻聚。 誰也不能吃虧,雙方各遣四百萬精壯,走山路突襲雍城。 一聲令下,部署天水山腳的四百萬籍兵,分批進了天水山脈。 而阿骨打大汗、慕容汗後,各遣麾下百萬遊騎、及征召附庸百萬精壯,也湊成四百萬數入山,匯成一條條小溪向雍北山底瀉去。 八百萬遊騎、輕步兵,幾與雍城郡的人口相近,有誰能擋? 計劃的代號,叫蟻聚! 不知有意無意,素夫人的計劃針鋒相對,叫火烹! 驀然,一個奇怪的念頭浮起,福皇居然笑出聲,脫口而出: “相父的蟻聚,不怕火烹?” 臉一黑,林召彥像吞了一隻蒼蠅,又不想破壞了好心情。 “時值盛夏,且雍河水汽豐沛,架起火燒也不易起火!” 福皇點頭化解尷尬,若從乾旱的天水一側放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或可成功。 沿著山腳小路,每一裡有一處崗哨,一哨十人,是民軍。 是民軍!卻是牧村派來的“民軍”,由入伍牧氏軍鎮軍士的家眷充任,其忠誠度毋庸置疑,且是老牌的籍兵,軍事素養不會差了。 “哎,老林看緊點,我要大號!”頭目捂著肚子,提溜小桶上山。 略顯緊張,餘下的九名同伴四下“關注”。 呃,大哥,再大的號也不用爬上山腰! 懶得理你!頭目找到草木茂盛的凹地,掀了桶蓋倒出半凝液體。 時間慢慢溜走,山下傳來蛙鳴聲,看沙漏的同伴通知,時刻到了。 摸出火折子,點燒油棉扔進草堆裡,一縷火焰騰起,頭目一驚,忙不迭地懶驢打滾,順著山坡一路往下滾,燃不滅的威力不容置疑。 才幾息,火焰躥到丈高,向著高處延伸而去。 兩山係均是原始森林,堆積的腐草數尺近丈,成為速燃的載體。 雍河兩岸四百裡坡底,同時燃起了四百堆大火,迅速擴散開去。 “臥槽!判斷失誤,快撤!”蒼老的聲音充滿了驚恐。 潛伏匯聚的“蟻”統統站山頂上瞭望,看著連綿呼嘯的火勢?沒有誰敢傻傻地往下沖,而是,掉頭就跑,是與火勢比速度。 才半柱香,四條火龍爬上山頂,又往下燎燒而去。 不是坦途,不是平原,有誰能跑得過洶湧的火勢? 慕容汗後黯然,失敗了,是真敗了。 阿骨打大汗老臉鐵青,雙拳握了又鬆,血跡從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