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紀2023年9月14日，6:30pm 　　燒烤攤上煙霧繚繞，洛藍和謝靈秋大眼瞪小眼，謝靈秋嘴裡又嚼上了串。 　　“哦？你繼續說。” 　　“那是一條出城的小道通往北邊的度假山莊，高速建起來後走那條道的大多數都是本地人因為它比大路要近一點。那片區域挺大，但路況並不復雜很少出車禍，並不是警方重點關注的區域，所以跟我一起巡邏的同事早早地就回去了。我當時也正準備往回開結果就聽到一聲巨響。我已經盡力往那邊趕了，可在我趕到前，爆炸就已經發生了，所以當我趕到現場時隻看到燃燒的汽車殘骸。“ 　　洛藍頓了頓，看了一眼謝靈秋的神色，他聽得很認真。 　　“我按照流程通報給了隊裡，然後就有專門的人來負責調查這件事。他們首先找到的是一名叫喬露露的女子的證件，”洛藍似乎想再補充些什麼，但嘴唇動了兩下後便轉開了話頭“後來又傳喚她認識的同事，其中也包括吳心梅，她是最晚來的一個人，大晚上的還穿得遮遮掩掩。過了兩天，喬露露在外地的父母趕到，這時候現場勘察出了疑似酒駕的痕跡，加上她父母的要求，總之這件事最後以酒駕意外處理了。” 　　“小姑娘，照你這麼說，你懷疑法醫驗屍結果，還有痕跡鑒定什麼的？ 　　洛藍眉心皺了皺，沉沉地點了點頭道：“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 　　“停停停。”謝靈秋伸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再往下說可就是你們警察的那一套了啊，你們是集體犯罪還是什麼的，我管不了，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不乾整治官場的事。“ 　　“不是他們……”洛藍一下子泄了氣，太多的想法和問題像纏住的麻線團一樣在她的腦子裡滾來滾去。 　　謝靈秋隻管吃肉，晾著洛藍讓她靜靜地想，吃飽了就打算走人，辦事去。 　　“謝先生請等等！” 　　當謝靈秋準備下馬路時，洛藍喊住了他，像是下了某個決心。 　　“您這次調查能帶上我嗎，我可以盡力幫您，給您錢也行，隻要您帶上我一起查。” 　　----------------- 　　同一時刻————N市度假山莊 　　精美繁復的婚紗裙套到了身材纖細窈窕的女子身上，幾名造型師師蹲在地上整理著厚重的拖尾，幾名妝造師站在女子身邊替她上妝盤發，還有幾個人在旁邊提著各式的修身敬酒服等著她試。 　　落地窗倒映出女子溫婉的五官，濃濃的書卷氣蘊在她煙一樣的眸裡，她眼裡映出了窗中的自己，自然也映出了背後繞過來的男人。 　　一對寬大的手掌覆上了女子露在外麵的纖白臂膊，男人像是逗孩子似地拿帶著胡茬的下巴去蹭女子的肩窩。 　　“小安，結婚那天你就穿這身，真好看，我特別喜歡。” 　　女子也不躲，僅是笑，反手去攀擁男人。 　　“你給我請了一個學期的假？那我的學生怎麼辦？” 　　“反正是自家的學校，我想怎麼的就怎麼的，現在我的小安最重要的事當然就是做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等婚禮結束了，合同也生效了，咱們就好好地去玩一陣，然後……” 　　男人的掌往女子的下腹探去，女子就像展板上的手辦一樣被婚服的拖尾固定在原地無處可躲，屋裡的其他人早在男人來時就退出去，獨留一室春色。 　　----------------- 　　世界紀2023年9月15日，9:00am 　　工作日上午的凱源購物中心格外冷清，一樓的左轉咖啡店裡唯二的客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請假這麼容易？”謝靈秋邊劃手機邊問。 　　“嗯，我這個崗位比較清閑，早上去局裡給隊長遞個假條就行。”洛藍喝了口檸檬水，繼續道，“我去單位的時候順便用內網查了一下吳心梅和喬露露的資料。” 　　謝靈秋有點驚訝：“你帶著資料來的？” 　　“沒有，局裡有規定，肯定不能隨便外帶。不過我都記下來了。” 　　“說說看。” 　　“吳心梅，19歲。出生於N市柳泉村，四年前搬到了市裡，高中學歷，在迪亞夜總會做服務員的時間最長，母親李茉莉於2021年9月15日病逝，父親吳家保還活著，曾任柳泉村村長，現在看起來應該是肄業狀態，住在旗路花園小區。喬露露，21歲，G市人，來N市綜合大學念書，不過已經休學兩年了，休學期間也在迪亞夜總會工作，父母在G市開超市。“ 　　“就這些？” 　　“我現在的權限能查到的就這些。” 　　謝靈秋還在看手機，洛藍剛要追問他有沒有什麼想法，就聽到謝靈秋突兀地來了一句。 　　“誒你們這兒最近是不是有大事啊，我看某博本地的經濟榜和文娛榜討論這件事的熱度都不低————’寶龍公司與越洋集團強強聯合，將為我市經濟結構帶來怎樣的變化‘、’寶龍公司董事迎娶越洋千金，是否會成為乘龍快婿‘、’揭秘越洋名媛，有錢人都是這樣生活的‘。” 　　洛藍差點沒跟上他跳躍的思路。 　　“什麼？哦，是有這麼一回事來著……可是這和……” 　　“還有柳泉村。”謝靈秋話題轉換的速度堪比漂移，他手指按在了屏幕上一處，視線掠過桌麵上的飲品，像是看向洛藍又像是看向很遠的地方。 　　“這個村子，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對麼？” 　　----------------- 　　“今天是你茉莉姨的忌日，她走了也有兩年了，你知道的，當時你也在。去年周年的時候，我和你家保叔還鬧著不愉快，都沒去看看，今年你就替我去旗路花園看望他和心梅吧。”麵上皺紋縱橫的老者邊看著電視上中年男人牽著溫婉而年輕的女子的手向鏡頭微笑，邊自顧自地絮叨。一旁被他叫過來的兒子吳江海眼裡滋味雜陳，卻隻是點頭，接過父親備好的禮物，打開了去往旗路花園的導航。 　　旗路花園是個老舊小區，遠離市中心，周邊基礎設施差，交通也不算便利，附近的N市十四中這所高中教學質量相當一般，升學率一年比一年低，唯一的優點是學費便宜。一座勝利坊市場是這條街道最熱鬧的地方，上午十點多早市還未散去。 　　頭發灰白的男人正接過菜販遞來的一塑料袋小油菜，他像是過早步入衰老的中年人，明明身材還算健壯，眼珠卻渾濁，抬頭紋比乾涸大地上的裂縫還深。 　　菜販接過他遞來的一遝亂七八糟的東西：紙鈔、紙巾、樹葉、卡片疊在一起，菜販就從裡麵撿出點零錢，把剩下的還給男人。 　　“老吳，您的找零拿好了，慢走啊。” 　　旁邊正忙著給客人刷二維碼的年輕人見此剛要說些什麼就被自己賣肉的母親拉住了。他看著菜販和男人揮手告別，直到男人的身影在市場口消失。 　　“小馮今天怎麼來了？”菜販回身拿起噴壺給蔬菜噴水。 　　“剛畢業，回來找工作。” 　　“一晃眼都這麼多年嘍，我印象裡你還念大學呢。怎麼樣，找什麼工作了？” 　　“前兩天去寶龍麵試了，還在等消息。” 　　“喲，我們小馮出息了！寶龍可是大公司，連你張叔我都聽說過，真給你媽爭氣。”張菜販偷偷瞟了眼回店麵去剁肉的女人，熟練地把菜攤上各樣菜都挑了點裝成一兜塞到年輕人手裡。 　　“拿著，張叔送你的，晚上讓你媽好好做一頓慶祝慶祝。” 　　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早已熟悉這張菜販性格，便大大方方地接了過來。 　　“叔你就別逗我了，公司還沒正式答應我——對了，剛剛那人是誰啊，他怎麼……” 　　張菜販嘆了口氣說：“他住在旗路小區，姓吳，我們都管他叫老吳。聽說是老婆死了後帶著女兒搬過來的，住了快兩年，沒工作，精神一直不太好。以前他小女兒還會來看看，但最近好像沒來。老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有點瘋瘋癲癲的，乍一看挺正常，結果買東西給錢給的亂七八糟的，你不也瞧見了，樹葉都能認成錢。來這市場的都是熟人了，也就幾棵菜二兩肉的事，我們能遷就的就盡量多遷就一點。” 　　能遷就的就盡量多遷就一點吧，這也是現在吳江海的想法，他已經拎著東西在門口等了快半個小時，他埋怨了兩輪父親為什麼不能提前給對方打個電話後就開始反復自我寬慰，所幸他終於在十點半之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拎著菜慢悠悠地往單元門這邊走。 　　“吳叔。”吳江海笑著迎上去和他寒暄。對方卻像不認識他似的，木然地擦肩而過。 　　吳江海愣了一下，重新跟上去。“吳叔，是我，吳江海，今天不是茉莉姨的忌日麼，我買了點東西代表我們家來看看您，心梅她不在家嗎？” 　　男人慢慢反應過來了，沖著吳江海點頭：“江海啊，好，好，上來坐坐吧，心梅她在外麵工作。” 　　吳江海隨對方上了樓，不牢靠的老式鐵門吱呀呀地開啟，找書苑 www.zhaoｓｈuyｕａn.com 房間采光不好，在白天也像田鼠洞一般幽黑，不知道是不是長久不通風的緣故，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男人進了屋就拎著菜直奔廚房，讓帶著大包小包的吳江海站在客廳中間有點不知所措。客廳裡家具不多，蓋著防塵罩的電視機邊比普通人家多擺了個小櫃，櫃上是一個女人的遺像，黑白的顏色定格了這個普通女人的一生，那雙了無生機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屋裡，照片前的香爐裡鋪滿了爐灰，線香僅燃了一點點，泛著橘紅的、米粒大小的光 　　“江海啊——家裡沒茶葉了，你等著，我去買點。” 　　吳江海順著聲音望向廚房，男人正抓著頭發喃喃：“買茶葉，錢不夠了得拿點錢買茶葉招待江海，錢呢....” 　　吳江海連忙放下東西上前兩步，朝男人擺擺手。 　　“吳叔不用客氣了，我喝水就行，您坐下歇會，您……” 　　吳江海伸出的手被揮開，對方魔怔似得不停地說要找錢。 　　“我擱哪兒了呢，心梅給我的買茶葉的錢擱哪……想起來了”男人混濁的目光驟然一亮，要挖金子似的搓著掌心勾著背往小櫃上湊，拉出腰間係的鑰匙串對準黃銅鎖眼一擰，小櫃的木門便吱吱呀呀地敞開。 　　“找到嘍，找到嘍，我把心梅給我的錢放這了。” 　　男人從裡麵掏出了什麼，獻寶一樣興奮地捧給吳江海看。 　　吳江海僵硬地定在了原地，一個勁地吞咽著唾沫。他分明看到：男人——也就是吳家保。手上捧著的，櫃裡鎖著的，大把大把如雪花一樣的，分明是燒給死人的冥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