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又一年的春雷炸響,攜著春的風信,煙雨蒙蒙,潤物細無聲。 聽見熟悉的雷聲,薑夏從昏昏沉沉的沉眠之中悠然蘇醒,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潛出水麵,掀起一番波浪。 隨之伴隨著一陣驚恐的尖叫聲,祂後覺後覺,發現凡是入目之物,盡皆縮小一個檔次,變成迷你建築物與小人。 ‘不對,是我變大了!’ 薑夏一驚,回望自己的體型,估摸著僅僅一個冬天,自己竟然長大了十米有餘! 倘若視角切換到水潭旁側的女野人那邊,她們看見的則是一隻龐然大物突兀冒起,其渾身遍布一片片大如巨蚌的青色鱗片,背部脊骨披著一撮撮威風凜凜的淡白鬃毛,頭角猙獰,四足三爪,銳如崖仞,一雙黃金豎瞳如若至高至上的太陽,散發著蒙蒙神光,無法直視,視之心膽俱失。 “烏哇哇哇!” 洞內留守的野人聽見尖叫聲,匆匆趕來,見到薑夏時大吃一驚,連忙跪地朝拜,水潭旁側的女野人從惶恐中緩過神來,亦是匍匐在地,頌念禱詞。 薑夏看著眼前一幕,當下行也不是,坐也不是,誰能料到自己一覺醒來,身形竟然暴漲數倍不止,原本行退有餘的空間變成狹小逼仄的管道,稍微動作大一點,都有可能碰著傷到地麵跪拜的小人。 幸虧今日虎娃留守部落,得知情況快步到來,盡管初見之時大嚇一跳,但是反應過來後,他咧嘴大笑,既為薑夏的成長而高興,又稀奇地摸了一把祂堅硬的龍鱗與脊背鬢毛,方才指揮族人退出洞穴,讓出空間供祂行走。 通過一頓折騰,薑夏躡手躡腳地爬出洞穴,大吸一口新鮮空氣,昂首迎著清風細雨,久睡初醒的酣爽湧入腦海,祂情不自禁發出一聲龍吟,悠長的吟聲於石林間回蕩,驚縱一片候鳥。 “哇嗚哇嗚!” 底下的野人們圍著祂跪拜禱告,隻有虎娃被祂威武的身姿吸引,大呼一聲,興奮地攀上祂的龍爪,想要爬到祂的脊背,見祂所見的風景。 薑夏不滿打了個響鼻,抬爪甩下他,虎娃一個懵逼,然後一拍腦袋跑回洞穴,抱著一堆野果出來投喂,期間眼神中夾帶著三分哀求,七分向往,似是在說吃了東西,不能再拒絕我了! 薑夏無奈一笑,細心察覺到虎娃給他吃的野果都是自己喜歡吃的甜果,能夠一次性拿出這麼多,說明他平時就在有意識收集著這種果實,時刻等待自己的蘇醒。於是心頭一軟,不再抗拒虎娃躍躍欲試,爬上自己的脊背。 底下的野人親眼見證此幕,盡皆大呼小叫,一個個表現得比虎娃還要興奮。 有畫技卓絕者當場掏出隨身攜帶的木炭,在壁巖塗塗畫畫,記錄了眼前一幕。在他們看來,這是神的仁慈與恩賜,亦象征著神對他們的認可。 如此誤打誤撞之下,虎娃在部落的威望一漲再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往常,不同的是薑夏的神姿給了野人們滿滿當當的安全感,行事不再小心翼翼,逐步嘗試擴大狩獵範圍與活動領域。 當然,這也有祂的胃口日益暴漲的緣故,野人們不得不狩獵更多的獵物,采集更多的野果,滿足祂的需求。 事實上,薑夏在冬眠三月的時候就已經發現,祂隻需呼吸天地清氣就能長生久視。現在之所以胃口大增,是因為剛剛結束冬眠,身型暴漲帶來的底子虧空需要通過大量進食來彌補,過一陣子便可恢復正常。 不過這段時間,野人們從鍛物中又發現了一個新奇的東西,隻見虎娃拿著一塊巴掌大小,內部鏤空的石球在祂麵前到處晃蕩。 那顆石球呈不規則的橢圓形,外表被燒煆得坑坑窪窪,幾處地方像是被蟲子蛀了洞,醜得很,然而每當放在風大的地方,它就能發出悠揚的聲音,空靈悅耳。 薑夏瞅著眼熟,反復打量許久,才認出來,這不就是乞丐版的‘塤’嗎?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誤打誤撞的鼓搗了出來,可惜看他樣子顯然沒有意識到石球的真正用法,於是祂用龍爪在地麵用圖畫表示,為什麼不用嘴對著石洞吹吹看? 虎娃沒有看懂圖畫的意思,依舊一臉疑惑地照做了。 前幾次他僅僅用嘴貼著石洞,沒有呼氣,所以沒有變化,一旁的薑夏看得無語,垂下頭顱親自示範,呼呼吹起狂風,示意他要吹氣。 搞了半天,虎娃終於領悟了意思,在蛀洞上麵呼氣,發出滑稽搞笑的聲音,一時間他如同發現了新世界,嘗試各種鼓吹把玩。 頓時滑稽難聽的樂音在薑夏耳邊不停環繞,起初他還能看個笑話,後來隻覺得聒噪,一個龍尾把這個倒黴玩意兒推得遠遠的,方才得以片刻清閑! 虎娃也沒在意,入迷把玩著石球,走向自己的族人部落。 幾天後,整個部落到處都能看見各形各樣的醜陋石球,嘔啞嘲哳的樂音此起彼伏,煩不勝煩。 虎娃作為掀起吹塤風潮的“罪魁禍首”,沒有感到一點點愧疚,反倒稍有空閑,立即跑到薑夏麵前來一段盡興演奏,直至被薑夏一尾巴推得遠遠的,才會停歇,反復如此,樂在其中。 俗話說得好,當一件東西成為大眾潮流時,欣賞好壞的審美觀就會應運而生。 如果未曾聽過天籟,人們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意識到音樂之間的差距,可是絕大多數的野人聽過狂風拂過塤器的空靈之音,知曉自己的吹奏與之相比到底有多拙劣,所以有人想要超越那種空靈之音,專門研究其中規律。 久而久之,部落間有了起調與降調的概念。 盡管人們不知道應該怎麼定義這種概念,但是不妨礙他們熟練掌握,笨拙地憑借著本能譜寫出世間第一首曲子。也盡管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曲子,但隻需知道怎樣吹奏,聲音能夠悠揚悅耳就行了。 順便一提,野人們的體能是經過代代優勝劣汰的選拔,天生強悍,一口氣息往往悠長延綿,吹奏塤的時候根本不帶換氣,因此哪怕是簡簡單單的奏曲,樂音仍然遠比後世來得純粹無暇,虎娃作為其中的佼佼者,又或許他真有幾分音感天賦,吹塤的技藝日增夜漲,很快從嘔啞嘲哳變成可堪入耳,再到頗有可點之處。 當然對於虎娃來說,吹塤的時候沒再被薑夏一尾巴趕走,就是他認為的最大成就與驕傲。 歲月曲歌。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 這一年,部落的女野人幾乎前腳後跟,馬不停蹄地生孩子,以至於到了年末,盡管有不少孩子還未出生就已夭折,但是依仗頑強活下來的那部分,仍然幫助部落的規模壯大了幾分。 以後養個幾年,這些孩子就會成為族群延續下去的新芽,復而輪回,傳承不絕,族群不滅。 第二年,虎娃帶隊外出狩獵,重傷歸來,胸前從鎖骨到肚臍多了一條猙獰可怖的燒疤,虧得他命大,及時用烈火燒合傷口,才有機會活了下來。 一問得知,他們的狩獵範圍最近來了一頭怪物,其狀如雕而頭有獨角,音如嬰兒哭啼,形近三米,行止間如泄洪之水般迅猛,兇悍異常。 聽著描述,薑夏記起前世的山海經有過相似記錄,且將其命名為“蠱雕”。 上輩子祂環遊經過商丘,還順手買過蠱雕的木頭手辦,所以頗有印象。 然而無論如何,既然差點殺死了虎娃,那麼此仇不得不報,薑夏在狩獵隊的帶路下,找到蠱雕盤踞的山頭,與之纏鬥一番,悍然將其擊殺。 有了當前教訓,部落不再盲目擴張,活動範圍劃分於一座石林,一條河溪,五座重山之間。 第三年,部落穩紮穩打,除了少數幾次外出狩獵有所傷亡之外,一切蒸蒸向上。 時逢秋季,一群小野人玩耍時,意外發現有一種灰白色的硬石與其他石頭大力碰撞的時候,會產生火苗,仿若天賜的打火石。 更重要的是,灰白色硬石在他們的領地,漫山遍野到處都是! 毋庸置疑,那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裡程碑,意味著部落獲取火種的渠道無限擴展,平時不用再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守護火種,也不用隔三差五勞煩薑夏噴吐火苗,未來的野人能夠做到真正意義上的自力更生! 經此一年,野人部落的文明演化速度再提一個檔次。 第四年,部落附近領地來了一群北方遊牧而來的野人族群。 其規模頗大,約有三百餘人,其中大多數是壯年。 一般情況下,遊牧族群分為兩種類別,一種是掠奪派,一種是溫和派。 掠奪派遇見弱於自己的族群時,會選擇攻打與吞並,殺伐過程中更會有意識地殺死族群裡的領袖與誓死抵抗的成年野人,然後接收其餘一切,用於補充自己的族群人口與物資。 溫和派則會選擇與其他族群友好交流,互相借種生育,或者在物資與信息方麵互通有無,達成合作共贏。 眼前的族群由壯年野人組成,少有年邁老者與稚童,顯然屬於掠奪派。 當然,他們在見識到凝聚著一絲太陽神威的火焰與薑夏之後,表示自己其實可以是溫和派。 於是雙方展開了一場友好的,不對等的部落交流…… 那場交流,外來者們的三觀被狠狠震碎,其心靈所受到的沖擊相當於後世清朝官員踏上了美利堅的土地。 那股子震撼,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嘆服與自愧不如。 無論是美輪美奐的壁畫,粗獷豪邁的舞蹈;還是熊熊燃燒的篝火,發出渺渺之音的塤,全都是他們窮盡想象力也無法勾勒出來的美好事物,以至於交流結束之際,相當一部分外來者選擇了留下來,加入燧人部落。 另一部分人懷著無盡不舍,繼續踏上漫漫旅途,猶如攜帶花種的蒲公英,隨著一陣風湧飄蕩,將此間的見聞散向遠方。 以此為契機,往後五年,前來拜訪燧人部落的野人族群絡繹不絕,其中有一部分慕名來投,舉族加入;一部分前來朝拜取經,供奉大量生存物資,學習使用火焰與描繪壁畫的技巧;還有一部分即仰慕燧人部落的強大與繁榮,又想要保持自身的獨立性,索性在其附近定居下來,與燧人部落達成守望相助的條約,通過定期奉獻一些食物,換取燧人部落的庇佑,與加入狩獵隊的資格。 當然,守望條約的概念與主意是薑夏提出的,本著凡事必須有儀式感的原則,祂作為提出者與見證者,親自主持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從屬關係協定條約的簽訂。 簽訂過程相當簡單,一名野人領袖單膝跪地,獻上代表契約物的猛獁象牙,而虎娃接過這根象牙,懸掛於座位旁側,即表示簽訂完成。 就這樣,燧人部落幾乎以一年一個新氣象的姿態迅速壯大,成為一片區域的絕對霸主。 區域內部聚集的部落多了,必然產生交流,而交流必定促進變化,變化又導致燧人部落繁榮景象的背後逐漸堆積了許多問題。其中有一些得以解決,有一些令人束手無策。 得以解決的部分,大多是稱呼帶來的問題。 隨著越來越多的藩屬部落在周圍駐紮定居,彼此之間的稱呼成了一個難題,而且自家部落作為文化的發源地與最強者,縱使他們不曾意識到其中的意味,但是通過每日見聞,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依然在每一位部落成員胸壑間醞釀,大家迫切需要一種東西來象征自己的獨一無二,方便與其他族群區分開來。 虎娃作為部落領袖,解決問題的重擔落在了他身上。 好在直至今日,他始終不負眾望。畢竟這家夥喜歡經常跑去與薑夏展開一場場雞同鴨講的交流,雖然礙於溝通效率低下,從薑夏那邊學到的東西有限,但是不知不覺中,他的認知與其他野人早就拉開了不止一個檔次。 最後,虎娃想到了一個辦法,用一個特定的圖形,特定的發音來代表自己的部落。 這就是燧人部落的稱呼由來,也是人類文明中第一次對圖形賦予了指定含義,後世學者把它定義為“華夏歷史文字發展的雛形”。 先前那些用來記錄世間萬物的壁畫,那就是純粹的史前壁畫,與文字的出現與發展是搭不上邊的。 因為人是一種主觀性動物,喜歡代入自身的視角來理解世界,理論上它沒毛病,實際上就成了一千個人有一千種理解方式,導致同一個事物,在不同的人手中呈現的風格與方式截然不同,千奇百怪。 人們不曾意識到其中缺陷,也沒有參照物可供參考,自然不會覺得有何不妥。 由此可知,機緣巧合之下誕生的一個認知共識,是多麼彌足珍貴。其存在本身,便能源源不斷為人類提供參照與啟發。 縱觀整個人類文明發展,它的含金量絲毫不低於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 至於束手無策的部分,基本屬於沖突鬥毆的問題。 眾所周知,人多的地方必定魚龍混雜,更別提彼此的溝通一直乃是大問題,稍有誤會,動手動腳者比比皆是,嚴重一些就會發展成沖突鬥毆,然後演變成呼朋喚友的大群毆,時常徒致人員傷亡。 最終,誤會的梁子一旦結下,雙方見麵大概率又是鬥毆。 對此,虎娃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他甚至無法通過溝通準確傳達自己的意思,隻能在雙方的部落定居點整整法子。 凡是產生大矛盾的兩個部落,一方會被趕至南方,一方會被趕至北方,減少雙方碰麵機會,沖突自然而然就少了。 可惜,這樣的方法治標不治本,互有矛盾的部落相見兩憎,索性為了眼不見為凈,或者看在燧人部落的麵子上,達成不成文的約定,一方隻在臨晝時於燧人部落間活動,一方隻在臨夜時於燧人部落間活動。 後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兩個部落學習燧人部落為自身部落定義圖形稱呼的模式,臨晝的部落稱自己為‘太昊部落’,臨夜的部落稱自己為‘伏羲部落’。 ———————— 燧人氏,中有神人,提挺而治,識於天地、草、木、蟲、魚、鳥、獸,俾人居巢穴,掌火焰之妙,積鳥獸之肉,聚草木之實,動止,群群相聚而尊事之。 燧皇明理,處事無不和睦者,縱連逋而相敬相從,始心如一,禮以何來,自始矣。 ——《天縱·燧皇紀》 ———————— “話說燧人氏的時候就有文字出現了,不然人家為什麼叫自己燧人,伏羲的,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史書上說文字是倉頡發明的?” “樓上發現了萌點【狗頭】” “+1” ...... “救命啊,又是一條九漏魚,‘燧人氏’‘伏羲氏’‘太昊氏’是後世大家給他們起的名字,人家那時候根本不知道燧人是啥玩意,那一個部落都是用一個圖騰來定義自己的,真正做到我即使群體,群體即使我啊!” “666,老祖宗們真是牛逼啊,思想領先世界五千年~” “對啊,那時候大家都不屑玩來者報上名來那一套,都是把自家圖騰紋在身上,打架的時候把紋身一亮,敵人立馬屁股尿流【斜眼笑】” “好家夥,有畫麵感了!” “哎呦不錯哦,紋身歷史源遠流長~~~” “87樓說的對,當時我就在現場,一個滑鏟就給老祖宗跪了。” ——《原始人論壇》
第四章 ‘氏’的由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