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陳家宅院時,已是申正時分。 陳槿榆在院落的小木椅上靜坐,目光一直盯著門口,直到瞧見陸景雲回來的身影,小姑娘呆呆的眼神才重新煥發光彩。 她跳下木椅,一路小跑來到陸景雲身邊,用手攥住他的衣角。 “來…玩。”陳槿榆抬頭看他。 陳槿榆身體自小虛弱多疾,不便和同齡人一樣外出玩耍,在鄰居小孩已經在京郊漫山遍野跑的年紀,小姑娘還是隻能一個人呆在家裡,望著天井上飛簷翹角,燕子留駐又遠去。 所以陳渭才費盡心思找來有趣的故事分享給她聽。也隻有在聽故事時,陳槿榆的臉上才能流露出孩子氣的笑。 這也是小姑娘在童年為數不多的,接觸外麵世界的渠道。 陳渭也試圖邀請過同齡的孩子來家中玩耍,比如核桃巷的二丫。 但由於陳槿榆一直缺乏和同輩打交道的經歷,在有人願意陪她玩時欣喜到連忙把家中所有珍藏的玩偶分享出來,卻把二丫嚇得嚎啕大哭。 陳槿榆並不擅長表達自己的親近,隻知道分享自己為數不多的玩具和聽過的故事,來陳家的孩子們初時還覺新鮮,久了也就不免感到厭煩,對陳槿榆這個“無聊的小孩”漸漸失去了興趣。 一來二去,陳槿榆還是沒有什麼朋友,陳渭於天牢當值,鮮有時間陪伴女兒,婦人對如何討女兒開心也是一籌莫展。 直到陸景雲的到來。 他學識淵博,故事繁多,溫柔俊朗,簡直是陪伴小姑娘的完美人選。 對於陸景雲而言,陪小姑娘玩耍並不是什麼難為的事情。 用前世地球學到的三瓜兩棗逗小孩開心那是再簡單不過,所需要的唯有一點點耐心。 陸景雲身處天牢,在毫無娛樂的環境生活了十幾年,整日不過練劍與廝殺。 這般枯燥的日子他都過來了,陪一個粘人小丫頭都隻能算小菜一碟罷了。 陸景雲微一翻袖,像是施展術法一般變出一個木盒,將其打開,裡麵是三個憨態可掬的毛絨玩偶。 這是陸景雲親自去錦繡坊尋人教導而做出的布偶,一個玄色甲胄的男人,一個笑容溫柔的女子,以及一個嬌俏動人的小女孩。 原型正是陳家一家三口。 陸景雲的審美並不似陳渭那般慘不忍睹,在他的手下布偶很是精美,用料是江淮聞名的銀雲紗,輔以流蘇金線,隻是三個玩偶的原料價錢就花去了他大半銀兩。 他將裝有三個玩偶的木盒遞給陳槿榆,後者兩眼發光,小嘴微張,被這般精致的布偶深深吸引。 “這是……給我的嗎?”小姑娘有些欣喜,又帶著些許不安,似乎是從沒有外人送予過她這麼“珍貴”的禮物。 “當然。”陸景雲微笑“這是你們一家人哦,小槿榆還可以把這倆個布偶送給爹爹和娘親,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嗯!”陳槿榆麵色因為興奮而有些暈紅,她將木盒放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三個布偶,動作那麼輕柔,像是麵對什麼無價之寶。 “謝謝陸叔叔!”小姑娘的聲音清脆如黃鸝。 “不客氣。”他微微自得,看來自己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小姑娘很喜歡的樣子。 不愧是一雙練劍入了拙境的手,做起手工來就是出色。 “隻是……”陳槿榆摸完布偶,忽然有些弱弱地看向他“……陸叔叔可不可以多做一個?” 嗯? 陸景雲心中暗道失算,莫不是陳槿榆還有什麼親近的家人,比如爺爺奶奶什麼的,早知道先和陳兄打聽一二了。 “槿榆還希望多做個誰呢?”陸景雲蹲下身輕聲詢問,心中思量著要是沒畫像自己要如何即興發揮。 “可以做一個陸叔叔嗎?” 陳槿榆如水般的眸子倒映著他愣住的臉。 “誰?”他懷疑自己聽岔了。 “陸叔叔,”陳槿榆怯怯地重復了一遍,像是怕陸景雲還不明白,便攥住他的衣袖“是你。” 我當然知道是我,隻是…… “為什麼要做一個我呢?”他有些不解。 “這裡有爹爹,娘親,還有槿榆。”小姑娘指了指三個布偶,咬了咬嘴唇“但是少了陸叔叔。” 陸景雲啞然,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小姑娘的意思。 原來小丫頭把他也看作了家庭中的一員,有了爹娘和自己,還得有他才算完滿。 陸景雲哭笑不得:“槿榆誤會了,陸叔叔是外人,和爹娘是不一樣的。” “為什麼不一樣?” “爹娘是可以陪你長大的人,而陸叔叔隻是一個過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沒幾日就要走了。”陸景雲笑著摸了摸女孩的發絲“等以後槿榆長大了,變成了大姑娘,就會有新的家人,到時候我再來幫你做新的布偶好嗎?” 陳槿榆瞪大了雙眼。 “陸叔叔……也要走嗎?”小姑娘忽然變得有些慌亂無助“不可以留下來嗎?是不是我太煩人了……我保證以後不會這麼煩人的……” 陳槿榆手足無措地扒拉住陸景雲的衣角,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消失。 她回想起曾經那些悲傷的經歷,二丫,珠兒,翠翠……所有人都是這樣,在一天天的相處中逐漸變得不耐煩,最後扔下她這個隻會玩布偶的“笨丫頭”,再也沒回來。 “欸,怎麼會呢,槿榆不煩人啊,陸叔叔不會嫌棄槿榆的。”陸景雲連忙安慰。 “真的嗎?”陳槿榆眼角含淚。 “真的,”陸景雲並指發誓“我就算是嫌棄你爹都不會嫌棄你的。” 陳槿榆抱住他:“那你留下來好不好?” 陸景雲神情復雜,他倒沒想到自己如此受小姑娘喜歡,同時也為她感到一絲心疼。 陸景雲畢竟不是陳槿榆的親眷,能陪得了她一時,卻陪不了她一世。他終究是要離開的。 天下偌大,陸景雲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標,陳槿榆也會有自己的人生。 小丫頭年紀還小,未能理解這一點,他隻有溫聲寬慰。 “陸叔叔走了也不是說不回來了,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回玄京看望槿榆的。”他輕笑“到時候我還可以給你講講我在外麵發生的故事,就怕那時的你已經不愛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