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裡。 　　何友嵐抿了口保溫杯裡的咖啡，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側過頭透過玻璃望向某地。 　　距離賽科雷的先遣調查隊出發已經快40分鐘了，但防衛網裡非但沒有異動，也沒有後續人員補進，隻是派人在周邊把手，根本看不出發生了什麼。 　　“有點意思，我越來越好奇傻狗這次整了個什麼活兒了。” 　　“傻狗”是民間對賽科雷的諢叫。公司人無論在哪都是狗屁，表麵上不敢聲張，但底下都這麼叫。 　　“嘻嘻，傻狗敢故意放出消息，就意味著這事兒決必不好搞。” 　　一團毛茸茸的紅發擠到何友嵐身邊，和他腦袋挨著腦袋，同樣暗中觀察著公司人的動向，發出稚嫩的女孩聲音，“我看，現在是個好timing，咱們一塊沖進去，把他們的設備全扒下來，然後去酒吧街狠狠吃它一筆！” 　　何友嵐翻了個白眼，無語地把紅毛腦袋摁到一邊，不用看都知道，這貨眼珠子裡又全是“小錢錢”了。 　　雖然公司防衛裝備確實很值錢，而且製造它們的還是那個“S的賽科雷”……但，也正因為是賽科雷，他們才會如此忌憚，在這麼遠的廢屋按兵不動。 　　“安靜點，等紅Q和老大那邊的信號，我可不想被公司人間蒸發。” 　　“哦。”紅發女孩訕訕在原地坐下，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表示她知道了，開始扒著手指不知在數什麼。 　　何友嵐也有些奇怪，還有5分鐘就到紅Q說的“預計時間”了，他為何還沒有和自己通訊？ 　　喝下一大口咖啡，感受著其中的苦澀。何友嵐視線在懷表和遠處來回遷移，邊緣層就算是近郊附近都有這麼多廢屋，像這樣躲在黑暗中觀望的“鬣狗”又有多少？ 　　他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意識空間】內。 　　一名發型狂野張揚的青年男子蹲在一處“夾角”內，神情緊張地操作著麵前的儀器，他的視線在全息影像上不斷遊走，雙眼布滿血絲。 　　不遠處的另一個“夾角”浮現出一個戴眼罩的風衣人影，他張了張嘴，聲音隔空跳躍到青年身邊： 　　“Q，你的眼睛……實在不行就撤退吧，不必死磕。” 　　“啊……可惡，老於，你要是親自來感受一下……這絕對是條大金魚！”名叫Q的青年緊盯儀器，眼角流露出一絲狂熱，仿佛看到了金山銀海，然語氣卻十分懊惱，“嘁，根本摳不下來啊。” 　　“紅Q，時間到了，貪婪隻會讓你死無全屍。”“老於”看了眼逐漸破裂的夾角，“……5秒鐘，我會把你踢出去。” 　　青年低吼著亂抓頭發，硬是扯下幾縷彩絲， 　　“可惜，5秒鐘……足夠我插幾支眼了！走你～” 　　“老於”捏了捏眼罩，伸手向夾角外一抓，手掌卻從紅Q背後出現，搭在他肩膀上，兩道人影兀地消失。 　　幾秒後，“夾角”轟然破碎，空間瞬間展開，像是被巨物碾壓而過似的，一名戴藍色手套的麵具人出現在這裡。 　　“野狗。煩人。” 　　嘟囔了幾句後，同樣瞬間消失，在原處留下一大片雜亂的夾角。 　　“嘔rua！” 　　紅Q在現實中回過神來，一邊咳嗽一邊梳著彩虹挑染的劉海，“老於你的能力還是恁個惡心，你曉不曉得，很傷精神吶！” 　　像是把腦殼塞到胃裡然後做了200個深蹲，青年一副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方言都飆出來了。 　　眼罩男在現實中也戴著眼罩，似乎完全不影響他的行動。 　　“……有點麻煩，惹上蒼蠅了。”眼罩男翻弄了一下腕表，“看看吧，鬣狗要出動了。” 　　聽聞此言，倒在地上掐著喉嚨乾嘔的青年立刻坐起，扒拉了下襯衫和彩虹劉海，眼神沉下咧開嘴角，道： 　　“收到～老大。” 　　靠在廢棄房屋窗邊認真觀察，一身夾克、皮帶綁得很緊的何友嵐翻開懷表，露出笑容。 　　昂頭灌了一大口咖啡，拋起保溫杯，在空中轉了幾圈，再回到手時竟已變為一把手炮，在夕陽的暖色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走啦，小矮子，咱找老板們取錢去～” 　　蹲在墻角看上去昏昏欲睡的女孩猛地彈起，“咿哈！”激動大叫，騰空一躍便掛在青年脖子上，拉得他骨頭哢哢響，差點沒站穩。 　　“罵誰矮子！豆芽，你可要尊老愛幼把最大份的給我！” 　　“誒喲喂，好姐姐，都是你的，咱就是說能不能小點聲？被其他人搶先了咱可就吃不飽了。” 　　“哈？ 　　“你這衰仔，以為我跟你一樣蠢嗎！我老早就開‘領域’了，臭魚爛蝦要是能聽到我……” 　　女孩掛在何友嵐脖子上一邊揉搓他的腦袋，把他的頭發擰得亂糟糟的，一邊在他耳邊垃圾話攻擊。不堪其擾又自知經驗不足的青年隻能連連稱是。 　　“……感覺這家夥一出任務，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何友嵐小聲嘟囔。 　　“什麼話，跟嗎捏有關的事情，那不得十二分甚至十分認真嘛！”女孩抱得更緊了些，“聽好了衰仔，接下來我給你指路，你可別犯蠢！” 　　何友嵐點頭稱是，緊接著就感覺到記憶裡多了一些東西：是周邊陷阱位置和“野狗”門的動向。 　　“好了，我連上了你的‘表層意識體’，你可以連通我的感官，觀察到周圍20米的情況……我把野狗和陷阱的位置標給你，之後就看你的了！小‘工醬’！” 　　女孩的聲音同樣在頭腦中憑空浮現。 　　何友嵐了然。 　　通過意識連接，他知曉了，這是鐮娜在“戰士”領域中的一階能力［顯蹤］，效果如她剛才所說；而鐮娜的基礎能力，也稱“固有色”，則是她一直維持著的［無言］，效果大概是隱藏聲形之類。 　　總之，都是非常適合狩獵的能力。 　　如鐮娜所說，何友嵐自己，能力屬於“工匠”領域，目前隻有固有色［易形］，雖然在他看來這個能力實戰中有諸多限製，但對付一般的野狗和公司炮灰也算綽綽有餘。 　　查看好“地圖”，何友嵐握緊手炮，後撤蓄力，背著女孩向窗外倏地疾沖，在刺眼的金紅中，騰空而起！ 　　一隻手托著背後，另一隻手中手炮飛速轉了幾圈—— 　　“砰、砰！咻啪！” 　　金，黑，紅。二人的身影剎那間遮住了夕陽，抵擋住了她那勢必融化一切陰影的暴戾。兩人在暮靄中飛閃，穿過幽暗小巷和廢棄街道，每經過一處較開闊的岔口，都有無數子彈和射流緊隨其後……然而在青年手炮飛轉中，來自四麵八方的偷襲幾乎全數熔化在灼熱的金紅之中。 　　“停！” 　　轉過一個黑暗的拐角，趴在何友嵐背後的鐮娜突然大叫一聲，嚇得他急剎停住，警惕地四處觀望，道：“怎麼了？” 　　“有東西乾擾了我的認知！” 　　何友嵐心頭一驚，注意到共享感官確實不太穩定，像是隔了一麵磨砂玻璃，感知力大幅受限。 　　反應過來自己的［禁言］也受影響的鐮娜這回壓低了聲音，貼在何友嵐耳邊道：“沒有敵意？難道……” 　　“衰仔，往那邊！” 　　鐮娜在意識中標記了一個方向。 　　“啊？那卡夫卡給的坐標呢？” 　　“不用管，那兩個地方離得挺近，老於他們肯定也會去的……” 　　女孩俏皮一笑，眼角彎成月牙兒，“衰仔，搞不好咱這回要撞大運啦！” 　　…… 　　“原來如此，這是種空間轉移的科技……可控任意門麼？” 　　近郊，某廢棄樓房內。 　　落日的餘暉擠進狹窄的窗口，在積滿灰礫塵石的地麵上踩出一塊塊灼熱的痂痕。刺眼的紅光照射下，周圍的晦暗愈顯濃鬱。 　　在某陽光無法照耀的黑暗處，背光的陰影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蠕動流淌起來。 　　“嗒，嗒，哢嚓。” 　　少頃，腳步聲響起，從陰影中踏出一雙皮靴，在日暮下拉出狹長的投影。半邊身子隱入黑暗，落日照耀下，赤色的風衣觸目驚心地紅。劉海半遮右眼，後腦係著高高的馬尾，青絲墜下近及膕窩，長相上看當是一名20出頭的少女。 　　林音。 　　品嘗到體表的溫度，她緩步靠近窗邊，朝這暖黃輝光的源地眺望—— 　　太陽，如果那是太陽的話，正掛在地平線之上不遠處，散發出金紅的光輝；樓宇林立如同深黑的幕布，將墨色的天空與大地相連，將落日雪藏，將光輝切得支離破碎；空氣中不時揚起的塵埃碰撞、散射，為鋒利的光芒平添一抹嫵媚的虹暈。 　　少女靜靜眺望著巷宇狹間的晚霞，直至金黃暈染她黑色的眼瞳。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抹了抹眼角，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未流淚——她已然不再擁有自然落淚的資格。 　　乾澀的眼角迫使林音從美好的夕景中醒轉，擬造出幾滴淚，滑落臉頰。 　　晶瑩的珠水順著下巴，滴下地麵，消失在陰影和灰塵中，淚痕中的水分被皮膚再吸收，就像它未曾流淌。林音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 　　“唉。”少女閉上雙眼，長嘆一聲。刻意才能擠出的淚水，失去了它原本的價值。 　　“想點好的吧，總算是出來了！”林音轉身走入陰影，走到自己“出來”的那麵墻前，“還獲得很多這個世界的信息……” 　　“……和科技。”她伸手觸摸墻壁，觸感粗糙，落有大量灰塵，材質與這處廢樓的其他墻壁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這裡用炭黑畫了個“超立方體”圖案…… 　　方才林音自己“進入”研究所墻壁，感受到一些東西後，突然就理解了這種技術的機製和使用方法，而現在看到這個熟悉的標誌出現，很大程度佐證了林音的理解： 　　實體映射與坐標轉移。 　　這兩個詞最好放在一塊理解。 　　“標有超立方體的特殊墻壁相當於‘門’，這個圖案像是‘鎖’。鎖打開後，個體可以通過墻壁進入一個虛幻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選擇要前往的節點，也就是另一個‘門’，然後就能夠定向轉移到選定的門……” 　　林音用手摳下幾塊黑色粉礫，在指間不斷揉搓著。 　　“這就好像實現了某種映射關係，使得個體可以進行‘一點到多點’的轉移，同時這種空間轉移理論上應當基於一個統一確定的坐標係，找書苑 www.zｈaoshuyｕan.com否則不能保證每次轉移都會映射到相同的位置……如此想來，超體圖案還有空間參照的作用麼？” 　　林音小手一直在墻壁圖案上搓弄，很快指縫間就已經塞滿炭黑。 　　“……開鎖需要兩個條件，‘Subject-T提取裝置’和‘Space協議’，在此之前還需要用‘Sync擴散裝置’創造良好環境……單從名字上看也沒法確認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藍目鏡那種級別也沒有了解權限，他們隻被傳輸了使用方法……” 　　林音這會兒並膝蹲下，手掌在地上厚厚堆積的灰塵中抓了一大半，放在在光照處攤開。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以太’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貌似是一種介質，但是性狀介於物質和能量之間。最粗淺的使用方法是附魔和作為純能量攻擊打出，可以用精神力控製也能造成精神傷害……算是導致這個世界種種黑科技的基本變量之一了吧？很可能跟我本身的存在方式也有關聯……” 　　果不其然，少女在光線中撥弄塵埃已久，最終發現：用於繪製圖形的炭黑，其粒徑不僅微小，且驚人地均一！ 　　“嗬，看上去是隨意為之，它可不是隨便畫的……我選了一個離散度最高的點，到底是誰做的？” 　　林音拍手抖掉灰塵，不再久留一處，這地方看上去荒廢已久，除了破屋還是破屋，連個活人都沒見著，屬實有些哈人。 　　而就在林音前腳邁出破屋，後腳還未離地，半張臉剛剛探出走道的同時，一枚鐵黑的火箭彈，曳著長長帶濃煙的焰尾呼嘯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