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聲巨響，伴隨著爆炸和滾滾而起的碎屑粉塵，主控室的屏障門從外側被破開。 　　嘡鐺鐺鐺！哢嚓！ 　　鋒利的金屬破片乘著氣浪高速擊打在室內各處，一些屏幕完全破碎，一些碎片死死釘入墻壁，每一枚碎片動能之大可瞬間擊穿一名普通人的胸腔！ 　　但藍目鏡知道，如果他們麵對的是那個凱瑟琳，這種殺傷可能頂多讓她流血。因此他即刻下令，向內全方位火力覆蓋。 　　劈裡啪啦的聲音持續了10秒，藍紋黯淡了約四分之一，廢能紊流使得煙塵遲遲不散。 　　靜謐籠罩著視野，灰塵彌漫，甚至連墻壁都看得不甚清楚。 　　一藍兩黑三人背靠破洞外墻，緊繃神經，屏息觀察。 　　煙塵流動驟然劇烈，破口處風壓湧出， 　　來了！ 　　藍目鏡穿著鎧甲的右臂彎曲至腹前，手中緊握住一把狹長的半透明匕首。腋下的製動外骨骼收縮，係統警戒值調至最高。 　　一個白色的身影猛然沖出，速度之快，藍目鏡隻捕捉到了殘影！ 　　不過沒關係，係統在視圖檢測到目標時，在0.01毫秒內製動，外骨骼彈射啟動，令手臂以5m/s的速度橫劃揮出—— 　　“噗嗤！”“咳啊！” 　　本以為這［以太凝刃］一擊能夠精準斬首的藍目鏡吃痛收臂，沒想到對方竟躲過了係統製動的“斬首擊”，甚至反過來刺穿了他的手掌！ 　　此人正是乘電梯上來，變換成凱瑟琳樣貌的林音。 　　爆破產生的破片對生物體有著巨大殺傷力，對林音的黑液身軀卻效果甚微，僅僅是被碎屑帶走一些液體罷了。 　　此時藍目鏡驚訝於對方的反突襲，身體微微後仰，匕首高舉；而著白大褂的林音俯身半蹲，左臂後擺掌心向上，看上去力勢微末。 　　“好時機！” 　　藍目鏡心中一喜，正握匕首，半透明的薄薄刃鋒斜斜下刺，在外骨骼輔助下，力發腰腹，勢大力沉，直取其後頸！ 　　然而，對方的手肘竟詭異橫向轉了一圈，腕部也縱向旋轉，以一種“撓背”似的姿勢從空中截住了他墜刺的手腕。 　　與此同時，被穿透的冰涼感再度傳來—— 　　藍目鏡大驚，這家夥究竟是什麼人？兩次躲避突襲，居然還能完美反製，組長都沒這麼能打！難道…… 　　下一秒，對方百轉千回的反關節格鬥技再次施展，其肩胛如同沒有筋骨似的向後方旋轉，且臂肘舒展，以一種未曾設想的方式將藍目鏡舉過頭頂，重重摔在另一側的墻壁上。 　　在裝甲的保護下，藍目鏡內體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僅是被震得有些頭暈。 　　不過此刻他一隻手掌心被開了個大洞，機械外殼內紅肉白骨切麵平整，清晰可辨，四根手指連著表皮耷拉著垂下； 　　另一隻手臂是義肢，但腕部的貫口切斷了所有驅動線路，連以太光刃都凝聚不出。 　　雙手相當於被完全廢掉，幾乎喪失了戰鬥能力， 　　雖然還有“那個”可以保命，但不到危急時刻是不會輕易使用的。 　　另外，他們不是清掃組，鎮壓並非其目的，眼下必須履行的是身為“調查員”的職責：探明真相。 　　此時他突然想起，在通訊頻道大喊道：“你們兩個在乾什麼？怎麼還不開火！” 　　頻道另一端傳來下屬顫抖的聲音：“……領隊，我們一直在開火，現在能量快沒了！” 　　藍目鏡愕然。這時似乎有一陣狂風吹散了所有塵埃，煙幕後的襲擊者終於隱現： 　　金發飄蕩，白色的外套上一塵不染，灰藍的瞳孔中填滿了漠然，麵無表情地蹲下，看著他。 　　麵部特征分析，正是“前研究員”，凱瑟琳——因為攻擊調查員，她已經被人力資源終端除名了。 　　詭異的靜默中，凱瑟琳伸出手指敲了敲藍目鏡，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我隻說一次。 　　“一，我用你的權限從這裡出去，留下三具屍體；二，帶我出去，離開研究所以後你們隨意。 　　“我說話算話。” 　　話語直接在他和兩名屬下腦海中響起，清甜的嗓音和美麗的外表很難讓人將她與詭異的身法和淩厲的攻擊聯係起來。 　　“是個美人啊……不對，我在想什麼……她可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都不一定能製服……”藍目鏡思緒電轉，決定拖延時間，他已經利用係統觸發了警報！ 　　於是他打開擴音器，故作平靜道：“凱瑟琳，我知道你，我對你的身份毫無興趣，隻要你能告訴我們這裡發生的事情，我們就可以帶……” 　　——話音戛然而止，藍目鏡透過係統看見了自己側靠在墻邊的身體，隨即，鮮紅充斥了視野，接著即是昏黑。 　　“回答錯誤。” 　　凱瑟琳平淡出聲。 　　一顆包裹藍色護目鏡的頭顱應聲落地。 　　“你們二位呢，也是一樣的答案麼？” 　　凱瑟琳轉身走向旁邊瑟瑟發抖的兩名黑目鏡，隔著頭盔，她並不是很能看清兩人的表情，隻能隱約感受到某種實質性的“恐懼”由他們的身體逸散出來。 　　［話說回來，他們用的彈藥還真有些奇異，居然能削弱我對黑液的控製，隻是我的身體可以流動，並不能一下子把我擊潰……難道這種彈藥的攻擊原理與黑液塑形的方式有相關性？］ 　　林音思索著走到二人近前，眼神無意識地穿過物體，落在無窮遠處。 　　二人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掉一地，對方壓根沒把他倆放在眼裡。 　　也是，連領隊都被按在地上打，他倆的實力在這個女人麵前可能就相當於普通人一般…… 　　“怎、怎麼辦，任務，還繼續嗎？” 　　“的你把腦子捐給公司了？管他什麼任務，先保命啊！” 　　“那，膠囊呢？我是說我們，磕幾顆膠囊，能不能？” 　　“好主意，你先嚼一顆試試，看你的頭會不會像藍毛狗那樣掉下來。 　　“別緊張，你仔細琢磨她說的那兩句話……我看她不會殺咱，不然她就沒法出去了。等到那邊，再跟其他人一起控住她！” 　　就在林音磨著牙思考要不要把這倆也殺掉時。 　　“啪！” 　　兩個黑目鏡同時把沖鋒槍扔在地，舉起雙手大喊“我投降，別殺我們！”“出去要兩個人操作，我們會帶你走的！” 　　“好。”凱瑟琳點點頭，不再為難。二人鬆了口氣，小命暫時保住了。 　　［這個世界投降手勢也是這樣啊。］一瞬思緒沉浮。 　　“那，姐，呃，大姐頭？我們這就走？” 　　“抱歉，等我一會。” 　　凱瑟琳回到藍目鏡的屍體前蹲下，將後背大膽地露給二人。倆人沒敢輕舉妄動，麵麵廝覷，不知她要做什麼。 　　“噢，天……”“這、這甚麼啊！” 　　凱瑟琳接下來的舉動，令其雙雙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她伸出手掌，覆蓋在藍目鏡鏡框上，這個舉動並非要讓他們領隊瞑目，而是……吞噬！ 　　其手掌連帶手套一齊溶解，成為滴落粘液的黑金觸手，觸須分散，從鎧甲斷口和各處縫隙鉆入死者的頭顱。 　　粉紅的血水從裂隙中流出，隨之而來的是攪動漿糊的聲音，觸手粘膩的聲音，和氣泡擠壓的聲音。 　　黑目鏡看的心驚膽戰，而做出這驚世之舉的林音也不好受。 　　［這就是凱瑟琳最喜歡的“吞噬”嗎，方式也太重口了。但是…… 　　［怎麼會有種吸奶茶的感覺啊！］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雖然可能在做著很邪惡、很惡心的事情，但卻有種滿足感……對了，就像是冬日裡乾渴時暢飲了一杯好心大哥端上來的熱可可……有一種全身心都被滿足的感覺。 　　——這不是比喻，因為林音確確實實感受到精神補充的感覺，還有，最重要的是，吞噬過程中像嚼珍珠一樣口感的，能感覺得到，類似於認知中用於裝載信息的“黑盒”，具體內容還需後續解析。 　　“嗬嗬……凱瑟琳，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啊！” 　　一旁的兩人見這金發姑娘，不，能做到這種事也不可能是人類了……一邊用不可名狀的方式食用屍體，一邊喃喃自語發出莫名的笑聲…… 　　“喂，老埃文，你說，‘深巷’裡的那些東西……” 　　“噓。你要死啊？” 　　被叫作“老埃文”的黑目鏡嘴唇發乾，吞了口唾沫。眼前獵奇至極的場麵讓他這個在邊緣層混大的人都難以自持；而一想到‘深巷’，更是令他汗毛倒豎。 　　它跟深巷裡的家夥一樣，是披著人皮的孽物！ 　　“久等了，我們走吧。” 　　林音回過頭來，嘴角愉悅未消，笑容畑鎂瘟核，如同剛用完茶點的普通女孩——但二人知道，這是個用人頭飽腹的惡鬼，絕不要被它的偽裝騙了。 　　“零點躍遷裝置在這邊，請您跟我們來……” 　　林音點頭跟上，神情再度冷漠。加緊在表層意識空間，她稱作“後臺”的地方，解析吞噬得來的“信息黑盒”，力求快速了解這個世界的科技。 　　…… 　　走過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三人來到白色走廊的盡頭，墻上散發出深藍微光的，是正透視的“超立方體”圖案。 　　［果然，整個研究所的樓層是沒有出入口的……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設計？］ 　　隻見兩個調查員從背包裡掏出一些透明的“紙張”，貼在墻上，與超體重疊後，深藍光芒減退。 　　然而下一秒，林音隻覺得眼部神經短暫失效，同時劇烈耳鳴。 　　組織液化，頭骨凹陷，林音以腦洞大開的態勢躲過了近距離的高能束流轟擊。 　　束流呈射流狀，穿過腦袋後撞擊在她身後的墻壁，留下一道明紅灼熱的焦痕。高能攻擊乃是所有生物的弱點，更別提她這種液態生命，若是完全接下這一擊，林音覺得自己恐怕也會一命嗚呼。 　　好在自己一直在提防這兩個家夥，才有驚無險地避開了這著。 　　［多點攻擊的話我就沒法完全避讓了， 　　［真是畫蛇添足，本來你們可以活下來的……］ 　　出於忌憚，林音抓住對方的攻擊後搖，後手搶攻：堅硬觸須從手心刺破白膠手套而出，將二人的脖頸刺了個對穿。 　　二人中樞神經被破壞，身體止不住地抽搐，觸手在其體內順勢分叉，切斷所有神經。 　　感受到二者徹底沒了呼吸，林音才開始了“吞噬”。這一次已經沒有初次的生疏，吸收起來格外絲滑；也沒有對屍體麵部造成太大破壞，僅僅吞噬了腦而已——意識和精神力的始源都在這裡。 　　林音從未有玩弄屍體的惡趣味，如果有更好的方式，她也必然不會選擇“吞噬”。 　　念及此處，林音心底升起一個明悟：如果自己像凱瑟琳那樣肆無忌憚地捕食，那自己很快也將真正轉化成另一種生物……從思想和心理上。 　　這樣想著，少女俯下身子，金發梳到耳後，用觸手劈開了頭盔。目鏡下的兩張麵龐，怒目圓蹬，雙瞳灰敗，紺紅血液從口鼻流出，其間還有粉白團塊和一絲絲不和諧的藍紋。 　　林音粉唇微啟，齒間似有話語，卻還是沒說出口，最後化作一聲嘆息。兩張臉都很年輕，其中一人看起來年齡稍大些，但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跟她自己差不多大……而他們倒下，了無生氣，大腦都被人掏空。 　　是我。 　　但…… 　　少女眉頭痛苦地擠成一團，雙手不自覺扶額，五官不斷變化，仿佛正在腦海中艱難地對抗著什麼。 　　可惡，僅僅是為了生存。 　　我早已經死了嗎？可我現在站在這裡……這裡是異世界，我本應死去。我的存在，是個錯誤麼？ 　　“林音，別再矯情。” 　　凱瑟琳神情平淡，一字一句地說道。不，不是她，是林音自己，她對自己說， 　　“看看，你/我為了生存，都做了些什麼？ 　　“林音/凱瑟琳，醒醒吧，你/我沒有殺死他們，吞噬他們的肉體，吞噬他們的精神，吞噬他們的人生……在你/我開始吞噬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成為你/我的一部分了啊！” 　　“不對……” 　　“林音/凱瑟琳，你/我還是太過幼稚。你/我伸出你的雙手，好好看看，那慘白的狹縫下麵，是些什麼？ 　　“是眼睛！是麵龐啊！你/我看，他們活在我/你的身體裡啊！” 　　“不，我已然犯下罪責……我為了生存食用人類，我，竟敢從中得到了快樂？！” 　　少女此刻跪伏在地，額頭緊貼著地麵。她隻覺得，腦海中有無數聲音，在誘惑她，勸誡她……同化她。 　　身前是兩具軟伏的屍體，黑血已流淌至她額前，繪出一株邪異的鮮血之樹。 　　“你/我知道，吃人不是什麼稀罕事，有人的地方，就要有人活得更好；要活得更好，就會有人吃人。找書苑 wｗw.zｈaosｈuyuan.cｏm 　　“人是沒辦法不吃人的。吃了人，你/我才是真正的人。” 　　“是這樣嗎……” 　　似是察覺到意誌的動搖，少女腦海中的聲音更加嘈雜。 　　“所以，吃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同一日三餐，你會為盤子裡的麵包感到惋惜嗎？你會因為食用他們，而感到自責嗎！ 　　“不會，你會心懷感激地嚼爛、咽下他，喝下他們所有的營養，然後感謝上天賜予你努力生存的回報！你有這個能力，你就沒有理由拒絕。” 　　“我……” 　　那聲音似乎知道少女心中的顧慮，循循善誘道： 　　“但是你沒有真正地吃掉他們，是嗎？你知道的，你看見他們的臉，記住了眾人的名字，還有他們的人生，他們的一切…… 　　“隻要我不死，他們的存在就會被永遠銘記，他們永遠活在我的回憶裡，這正是最終的救贖。” 　　“原來如此……” 　　少女驟然抬頭，額頭被血液浸潤的地方仿若真正的紅印。鮮血尚未凝固，順著她的眉心流下。 　　“噗嗤哈哈哈，原來如此！” 　　嘈雜之聲似被震懾，弱了下來。 　　林音跪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我表演得怎麼樣啊，凱瑟琳。” 　　腦海中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音長呼一口濁氣，笑容收斂，對著空氣，或是墻上的超體圖案，一字一頓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但是……我記下了。 　　“你的把戲到此結束。” 　　說罷，整個人向前，沒入了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