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連這都不知道,你以前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啊?” 聽著以實瑪利向涅芮爾·奧利安德詢問的問題,庫斯卡塔越來越摸不著頭腦。起初,她還以為那些問話是自己不曾了解的什麼黑話,亦或密語,讓她試圖去聯想那些詞語的本意,希望能找到些關於以實瑪利底細的破綻……結果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今天是什麼日子”“燈是怎麼亮起來的”“能源如何供應”“附近地形怎樣”“遠程通信的方法”“貨幣形態與流通手段”——這些還好,在庫斯卡塔這個“工匠”聽來也隻是覺得還挺有探究精神。 離譜的是另一些:“載人運輸的手段有哪些”“歷法計數方法”“人最多能活到多少歲”“為什麼這裡沒有晝夜交替”“有多少種性別”“你能說出哪些動物/植物的名稱”……不是,你擱這跟我們耍寶呢?說好隻問“幾個”問題的,怎麼還沒結束? 庫斯卡塔眉毛擰成一團,揉著太陽穴,聽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連她這個“工匠”都受不了。同樣頭疼的人還有涅芮爾·奧利安德——她現在換上了一件灰色風衣,臉上的擦傷在異能者的超常恢復力之下已完全消失不見——也是皺眉扶額,一副痛苦麵具的表情。 不過,再怎麼納悶,不解,奧利安德還是耐下性子來,淺淺回答了幾個問題。 “今天不是什麼特殊日子,如果你是問的日期,那就是‘新歷19年10月8日’…… “邊緣層和中心層一般是連通的,沒有通行限製;但是要再往裡,進到‘核區’裡麵,就得要專門的許可了。跨境交通有高空浮軌,隻是坐一次花的價錢比大多數人一個月拿的錢還多。 “北街往北,靠近中心層的地方,有個混能廠,坎博城南這片邊緣層城區的虹燈都是靠它亮起來的;往南街走到盡頭是後巷,穿過後巷就離開這座城市了,那外麵是險惡的自然……有人就喜歡那種自由的感覺,但據我所知那裡居住著許多詭異的掠食者,就等著都市裡的小點心送上嘴邊。你應該不是這一類…… “人的壽命可不好說。生在這種地方,剛過赦免年齡,十幾歲就死的人不少見。不管是尋常人還是有點異能在身上的……我倒是希望我能活到老死,但是這樣的人我從沒見過……嗬嗬,要是真的存在這麼便宜的結局,也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吧。” 奧利安德苦笑了一聲。 她應允挑了幾個問題作回答,雖然不算詳盡,但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敘述已經讓林音很是驚喜了。 涅芮爾·奧利安德的講述雖然淺顯,卻邏輯通順,結合此前的經歷,林音已然對這個世界的構成與常識有了初步的概念了。這個世界的通用語言與英語十分相似,可以說就是英語,同時歷法、度量衡、法則、甚至某些觀念和審美都與另一邊的世界十分相似。 但也隻是相似而已,這個世界的一些奇怪現象還是不容忽視的。比如林音提到的晝夜問題,奧利安德給的解釋是,“以前有,現在隻有夜晚和黃昏”,原因是“那個光球其實是神的侍者,祂不能離開主神太遠,但為了給生活在黑暗中的生靈帶來溫暖,還是會不時站在雲邊眺望遠方”。 ——聽到這個回答的林音的表情,和聽到林音問出這個問題的奧利安德等人的表情一模一樣:迷惑、不解、難以置信——對於奧利安德一眾人而言,這是她們從小聽到大,耳熟能詳的常識,所謂“晝夜交替”也隻不過是眾多街頭怪談、酒館傳說中最缺少創意的那一類。 對林音來說,聽到這一言論的反應不亞於十七世紀的天主教徒聽見喬爾丹諾·布魯諾的街頭演講那般震悚。 隨後林音又連忙追問是否真的有“神”,在奧利安德的耐心徹底消失之前得到了模棱兩可,但還算肯定的答案。 不過經過這番交流,幾人一開始的敵對關係有所緩和。林音也將自己的一些能力透露給幾人,包括超強感知和拉人進入符號空間的事,隱去關節,“如實”描述了一遍。最後,涅芮爾·奧利安德斟酌之下,也同意了林音提供援助以賠償時間損失的請求,讓她隨庫斯卡塔二人一起行動。 庫斯卡塔使用能力將損壞的汽車修理好,三人便按計劃先走一步,往指定地點行進。 汽車從昏暗的後巷駛出,駛離燈紅酒綠的酒吧街“藍泥灣”,經過錯綜復雜的環城高架橋,進入到城區。 天空仍是猶墨般漆黑,星月都掉到了地上,城市的霓虹倒映這天空,就像拿強光燈打在油性塑料布上,暈出大片滑膩的色彩。大廈交錯,塔樓矗立,巨大的廣告墻橫亙其間,後現代構圖和意識流配色無疑為整座城市的迷幻朋克風格增色不少,渾然天成的視聽汙染。 抱歉,我得收回一下關於這個世界“審美標準與那邊一致”的判斷……林音揉揉眼眶,她被那些高頻閃爍的廣告牌刺得眼底發酸。 [難怪那些人要戴各種麵具出門,這個光汙染簡直可以算作災害級別了,還有這噪音,見鬼了……果然,這個庫斯卡塔也不是一般人,這種環境下都還能裸眼開車!] 忘了說了,現在林音之所以能產生這種真實的感官體驗,是借由“符號認知空間”中保存的凱瑟琳的身體數據作為“路徑”所形成的“自發性反饋”,說白了就是感受器,隻不過從最初的手動擋變成了自動擋而已,效用相當於正常人的神經中樞。聽起來沒什麼用,實際上也確實沒什麼用。 但林音堅持要浪費許多精神力去維持這個“反饋機製”的存在,原因在於比起“用處”,她更在乎“意義”—— “情感”的本質是由環境刺激引起的體內物質變化,這種變化的場所主要是神經細胞,物質主要是指神經遞質。它既是人類引以為傲的特質,又是進化史上最為偉大的一步。林音甚至覺得,“情感”乃是造物主創造人類時最為驚艷的手筆! 如果一個自詡理性的人要求摒棄情感,那麼這個人絕對不是理性的。 因為真正理性的人不會將自己束縛在理性的牢籠之中,她會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工具,去突破,去逃離,去證偽自身的“理性”! 林音自視並非真正理性之人,她僅僅是在追求理性,卻懂得感性的可貴,並始終堅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滴滴滴……來自‘坎博城’公司的最新皮膚著色……敏感肌也能用……我你*開個MSLT也敢跟小爺我的‘彩虹基尼’搶道?你活膩了……” “媽的,臭爛有錢佬把路堵了。” 庫斯卡塔罵了一句,但也毫無辦法,後車已經排成長龍,隻能妙語連珠之後生無可戀地乾著急。 鳴笛、叫罵、廣播的聲音在林音耳邊回蕩。 她突然感到有些恍惚,隨即明白過來自己是疲憊到極了。也是,經歷了這麼多事,總算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能稍微緩口氣了。 看了眼車上的另外兩人:庫斯卡塔癱在座椅上,托著腮幫子滿臉不耐地望著前方水泄不通的米字路口;萊芙世亞望著窗外發呆。 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炫目的霓虹沒入黑暗。仿佛重回那場實驗事故,一切現實駛向遠方。 在嘈雜的鳴笛和廣播聲中,林音靠著柔軟的椅背,入了夢鄉。 —— 林音睡著後沒多久,萊芙世亞便湊近了看了一眼,確認她隻是睡著之後拍拍庫斯卡塔的肩膀。 “這麼吵也睡得著?” 庫斯卡塔轉過來虛著眼仔細觀察一下,撇撇嘴。 “我開始相信她是你的狂粉了。” “嘿嘿,庫斯,你看,我就說以實瑪利不會害我們的不是。” “如果是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不會讓她上車,弄臟我的坐墊。” “那你不還是讓她上了嗎,還帶她一起來到了這裡~” “因為這是老板的安排!”庫斯卡塔沒好氣道。 “所以說啊~連老大都認可她了,庫斯你還鬧什麼別扭呢?”萊芙世亞笑道,眼睛彎成兩條月牙。 “好吧,我就是不爽行了吧!把這麼一個定時炸彈帶著走,老板到底怎麼想的?我就是搞不懂這個啊!” “嘿庫斯,你聲音太大啦,會吵醒她的……” 庫斯卡塔揉著頭發,表情痛苦地說道:“醒就醒啊,睡覺的又不是我,老娘我還精神得很吶!而且這種地方都能睡著,咱們再多吵一些肯定也驚不到她吧?! “萬一她等會夢遺超能,再把我們拉進她那個鬼空間裡麵,再整個龍卷出來,到時候我們全都可以睡啦——到檢察廳裡邊睡單身公寓去,哈哈!” 庫斯卡塔自顧自地大笑幾聲,見林音果真沒醒,頓時有種有氣沒地出的心塞感;見萊芙世亞也閉目養神,便泄了氣。 “臭爛有錢佬。” 庫斯卡塔重新看向前方道路,事態已經從路怒挑釁升級為群毆,低聲罵了一句。然而還是堵的慌,狠狠摁幾下喇叭,又補了三句C語言精粹,隨後從儀表盤下的雜物格裡摸出兩塊口香糖嚼起來。 “嘁,有錢了不起啊?你奶奶我還有兩條腿呢……這兒離那不遠,等會讓她倆走過去吧。 “我看看,定個鬧鐘,十分鐘以後…… “……” “算了,十五分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