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癲狂之死(上)(1 / 1)

等我勉強醒來的時候,從山穀裡吹出來的風撩起我的劉海,西爾娜站在我身後,緊貼的我的後背。因為是剛剛醒來,我看不清陽光,隻覺得天空是一整個兒的紫色,而在著紫色之下,存在著一團團似乎是巨大的躍動著的刺狀的雲彩。   此後,我突然眼球脹痛,想要蹲下去休息,可是發現自己無法做到這一點。   我下意識地嘟囔,“西爾娜,這是怎麼了?”   我發現自己的影子在陽光下顯得肥大,將她徹底籠罩著。她的聲音我聽不見。   我的記憶停留在昨天晚上篝火躍動的火苗上。我記得自己正在仔細地觀察著火焰冒出來的黑煙,隨後這股黑煙就開始蔓延,直至淹沒我的雙眼和聲道。   現在我醒來了,眼前好像還留著那一團篝火。   西爾娜那時候跟我說什麼來著?   “你幫我一個忙吧。”   她好像是這麼說的。就在我向她坦白自己實際上曾多次造訪科爾馬約山之後,不過並沒有因此展現出驚訝。這讓我覺得自己的真心碰了壁。   太陽大概是剛剛出來,也就是說,此刻是清晨。夾雜著露珠的塵土隨風飄揚,混合在風裡,讓人聞起來有一股很舒服的感覺。   就這樣舒服了一會兒之後,我以為自己在做夢,就對身後說,“西爾娜,我可能愛上你了,因為我從未如此真實地夢見過一個人的觸感。”   就是在這句話說完,我成功恢復了一些聽力,也知曉了此處並非夢境,因為西爾娜像是扇小流氓一樣給我來了一巴掌,不過這巴掌很輕,或者說,我的臉部依舊麻痹,隻能感到隱隱約約的屈辱和刺痛。   這時候,我聽見了風聲,還有不遠處寨子裡的人聲。   我發現自己竟然身處科爾馬約山上的冒險者營地的正大門外,因為時間還早,大門掩閉著,不過沒有上鎖,可以透過門縫看見裡麵來來往往的人影。   這時候我聽見西爾娜的聲音了。   “還做春夢嗎?”   我回頭看了看她,這才明白為什麼自己雖暈頭轉向,卻永遠無法接近地麵。要知道,此時的我是多麼想一頭倒在溫暖的地上,然後大睡一覺呀。不過這事兒隻能是失奢望了,因為西爾娜正一手提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那種很誇張的屠刀,一手揪著我的後衣領,像是提著一隻剛出生的軟綿綿的小狗。   我想我就是這樣來到寨門口的。   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突然,她將手中那把少說二三十斤的屠刀揮了揮,姿態如同時在輕鬆地打一聲招呼。刀刃刮起來的風掠過我的臉,就好像是真有一把刀在臉上刮過去一樣讓我冷汗直流。於是,就在她說,“那就請勞煩你的大駕,去把門推開吧。”我老老實實地挪過去推門了。不過因為這時候我尚未完全恢復,那道破破爛爛的木渣子門竟然也宛如沉石。我廢了好大的勁兒,結果是腳底下一滑,腦袋墜地,啃了一嘴泥。   我感到自己再一次像是一隻小貓一樣被提起來。然後她就靠近我耳邊,“哎呀,阿辭,我們昨天都說好了,你到底靠不靠得住呀。”   而我則是處於完全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叫我“阿辭”的這種狀態。   一開始我想,我們可能是喝了酒,畢竟與身材婀娜的妙齡女子共處密林之中,我大概什麼事情都會答應對方,這樣一想,喝酒可能恰恰是最好的解釋。   我甚至想到自己在喝過酒之後乾了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她這會兒才對我這種態度。   可後來她又說,“真不知道該不該信你,我們明明做了這麼重要的約定。”   我又覺得,應該不是喝酒。   可我為什麼這樣頭暈目眩,這種感覺甚至有一點像是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感到自己成為了一個全新的人,我的手腳還有一切思維都是新的。過去的回憶則像是從一棵新生小樹上長出的蘋果一樣鮮艷刺目。   這時候,我的視覺也恢復了,我可以清晰地看著西爾娜那一張離我一次呼吸那麼遠的臉頰,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跟昨天晚上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差別。   在這一瞬間,我感到詫異,於是這種詫異又轉換成另一種情緒,在我心裡蕩漾似地飄來飄去。我想起來她昨天要更加平和,更輕鬆一點。   她就是這麼輕鬆地跟我講起她死後要我幫她辦的那件事。   “阿辭,那我就叫你阿辭了喔。”起先她還在跟我套近乎,因為我們倆的飯是我做的,她吃了感到很開心,火光照亮我們倆個人的臉,使我們的麵容都像是在暗紅色的氣氛中快要融化了一樣。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後來她說,“阿辭,你能幫我辦一件事情嗎?”   我看見她用那種很少見的認真的表情審視著我,聽見她繼續說,“要是什麼時候我死掉了,請你替我給我妹妹送一件東西。”   可還沒等我問上一句,她又突然看向我,“你知道我妹妹是梅娜吧。”   我點了點頭。   關於她突如其來的請求,我好像是答應了,好像又沒有,接因為下去的回憶就像是一潭深水一樣模糊不清,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表情。   “你行不行呀,誒,你不要這樣一副表情好不好呀。”   西爾娜的臉上竟然顯現出了疲憊。然後她注意到我看見了這種疲憊,於是趕忙強打精神,向前走了一步。   西爾娜推開了寨子門,確切的說,是一腳踢開,因為她兩隻手都沒空嘛。並且她踢開寨門的動作也屬實粗魯。就連不斷耳鳴的我也聽見轟隆一聲像是打雷,就看見連帶著門閂,那半扇門門軸斷裂,徑直飛到了營地最中間的那一大堆篝火上。因為是早上,火快要滅了,隻見無數火星子從門板四周飛濺起來。   營地裡所有人都看向我們。   這時候,我本想說,“哎呀,西爾娜,你又在發什麼癲!”   我還想對營地裡的各位大喊,“誒,都把家夥收拾著,這是誤會!”   不過西爾娜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她一等到所有人都滿懷敵意地注視她,就像是一個顯眼包一樣開始挑釁所有人。   “喂,你們都認識這個人吧?可都當心著點兒,別傷到了小寶寶。”   我花了一些時候才聽懂,她是在叫我小寶寶......這時候,我其實還想挽救一下,畢竟我幫這裡的人送過幾回物資,他們跟我挺熟的。   不過當我看見營地裡最高個兒的那人從人群中站出來,手裡拿著他慣用的巨斧,對她而非我說,“並且我們也認識你!”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一件我身處其中卻與之無關的事情。   我心裡的問好都快要流出來了,我很想問問眾人,“咋回事兒啊,怎麼你們一個個待在山裡啥都知道,我這個送信的卻一無所知?”   不過這話也沒有問出口就被西爾娜的挑釁打斷。   當時,我的確是有一點不在狀態,因為我一直感到西爾娜是一個有問題的人,但是又說不上來她的問題在哪兒,我隻是覺得她的著裝有一些暴露,然後喜歡對我動手動腳,還一言不合就就要往我身上捅上兩刀,除此之外,我完全不知道此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所以我才滿頭大汗地跟所有人解釋,“哎呀,都是朋友,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呀!”卻仍見氣氛劍拔弩張,急的我幾乎就要再次暈過去。   可是我沒有暈過去,反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來原來是西爾娜昨晚對我下了藥。   就在營地裡某人說著,“是呀,阿辭跟我們都很熟的,真是一場誤會,來,阿辭,你快過來,我們爺倆倆嘮嘮。”的時候,我記得更清楚了。   昨天晚上,就是她跟我談好要在她死後將某一件物件兒送給梅娜,隨後就要把東西給我。她在懷裡摸了一會兒,眼睛轉了起碼有十來圈,摸出來一個裝著一眼不對勁兒的液體的小藥水瓶。她眼睛停止轉動,興奮地看著我,“我就喜歡你這種好奇的樣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我說我是狗,我好奇。   “別客氣,打開聞聞。”   “哎呀,算啦,西爾娜,你知道我又不喜歡窺探人家隱私。”   “我讓你打開。”   “算了吧,真算了。”   “打開。”   於是我開了那個裝著迷藥的小瓶子。   “好啦,我看了,不好奇了。”   我祈求般看著她,她卻這樣回答我的祈求。   “你聞聞唄。”   西爾娜說完用她那一對灰的發紫的眼睛看著我,後來我想,我之所以心甘情願被她給藥了,其實就是因為這一對眼睛,這雙眼睛雖說癲狂至極,卻真誠地讓人無法拒絕。   我被她的眼睛迷住了,迷得如此深沉,以至於我真正從那股子藥勁兒中醒來時,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一場驚心動魄的對峙之中。   因為我正看見此前與我喝過酒的那個營地裡的大個子笑著向我,準確的來說,是我身後的西爾娜靠近,他的一隻手拖著斧頭,另一隻手則因為我這個人質,裝作很無害地舉著,與此同時,我感到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緩緩地挪動著步子,可是所有人又都掛著那種很冷的笑容。   局麵就是如此,雙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這話,心裡攢著一股子勁兒。   包括西爾娜,她的笑容雖與剛才一樣,不過多了許多就連我也看得出的殺意。   後來,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營地裡的各位老練冒險者包圍的時候,就輕聲對我說了一句,“別忘了我們說好的。”隨後輕手一推,將我像是一個繡球一樣高高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