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此夜與嶽成文相識,楊玄夜本不會去相信那些虔誠的人們口中所念的“萬物有靈”的說辭。 深夜,山南省大都市老小區的出租屋內,小小的房間隻有臺燈與顯示屏所散發出的微光。 而在那光源的前方,一個短黑卷發,額頭帶著小豬眼罩的年輕男子,正將文字一段段敲出,又慢慢刪去。 “每個月總會有這麼幾天啊。” 男人向椅背躺倒,長舒一口氣:“沒有靈感,沒有熱情,除了倦怠還是倦怠……身邊難道不會突然出現些有趣的事情嗎?” 隻是尋常的自語罷了。起身離開椅子,男子轉向床鋪。 普通的掀開了自己的被子。 然而在掀開被子的同時,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明明之前隨手攤在床上塌扁著的被子,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拱起,形成了流暢的曲線。那曲線看上去像是新生的嬰兒,蜷縮,熟睡著。 還自帶著微微起伏,為小空間內帶來如絲如縷的溫潤幽香。 獨居的他意識到問題的出現,本想更加謹慎對待,但被子已經被手臂下意識的動作掀開一角。 ——那流暢曲線的形成原因,來自一位不速之客。 身材勻稱,並不高大,也不瘦小。過肩及背的烏黑發絲從頭頂散布開來,鋪灑在其的臉頰,肩頭,以及枕著的手臂周圍。 輕柔的呼吸隨著身體平穩的起伏而緩慢進行。 換氣時氣息與空氣的輕柔摩擦聲在這寧靜的夜晚中好像格外入耳,像是一位商人在展示著油光水滑的蠶絲綢緞。 由於被子與頭發遮擋的關係,看不清麵貌與年齡,但下意識能分辨出那是位女士。 毫無疑問,家裡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男子在愣神過後,做出了自己的行動。 他拿起了放在桌邊的晾衣桿,對向那位不請自來的人士,甚至紮好了馬步。 “……接下來要怎麼做?” 開始拿不定主意,畢竟這是誰也無法預料到的突發事件。 被子被掀開,空調的冷氣吹入,那位女性打了個寒戰,背脊像生長的瓜藤開始緩緩舒展。 隨後“嗚嗚”淺聲囈語著慢慢醒來,用玉白的手臂支撐起身軀,雙手將被子當作披風一樣,把自己身體包裹,盤腿坐在了床上。 臉龐慢慢抬起,在臺燈的光芒下散發出銀青色的淺光。 二人就這樣對視著。 一位神色緊張,額頭戴著小豬眼罩,紮著馬步手持晾衣桿。 一位睡眼惺忪,披著被子,散著頭發不修邊幅的盤腿坐在床上。 男子雖然極度戒備著。隻是不得不說,眼前的這位陌生人,幾乎是有著讓人脫口而出直呼“仙子”二字的容貌。 俏若鬆間斜月,恍若潭中竹影。 “怎麼,工作忙完了嗎?”見男子說不出話,女子於是先開口。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克製住自己矛盾的復雜想法,男子用質問的語氣去詢問。 “我是你帶回家的啊,小夜,你不記得了?” 什麼……!眼前陌生的女子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居然說她是獨居的自己帶回家裡的? 思緒更亂。 男子仔細想了想,終於確信這三天自己除了取快遞買菜外並沒帶別的事物進過家門。 所以毫無疑問眼前的女性是在撒謊。 現在的問題是,她是怎麼進家門的,又為什麼要躺在自己的床上,更為什麼要扮作自己的熟人? 自己出過家門,老式小區的門鎖很容易就被破解,所以趁虛而入進入家裡不是難事。 回家後並沒有發現翻找的痕跡,所以可能也不是小偷,當然,或許是沒來的及作案自己就回家了,於是就躲在床底下,趁自己不注意再出來,這種可能也是存在的。 至於為什麼要占在自己床上,跟自己套近乎這點…… “我明白了,是仙人跳對吧。” 男子確信的說出了自己的答案。同時擺動晾衣桿做出防衛動作。 “仙人?說我嗎?哈哈哈,好久不見了小夜你嘴還是那麼甜。” 女子並沒聽懂他的意思,隻是在自顧自的打趣。笑聲雖然很動聽悅耳,但戒備心已提升至頂點的男子隻覺得生氣與煩躁。 “你有同夥在外麵等著的吧,沒關係,我會用櫃子頂住門後再報警,勸你不要做什麼多餘的動作。” “小夜你在說什麼?我是自己來的啊?” “別再叫我小夜!!!” 男子真的憤怒了,從小到大,隻有他的奶奶會這麼稱呼他,而他也最尊敬奶奶。現在自己的小名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女性輕佻的稱呼著,怎麼會讓人不心生憤怒? “……你生氣了嗎,也對,你已經長這麼大了,再拿小名叫你肯定也是不願意的吧。” 女子見男子生氣,態度突然柔弱了下去。 “夠了!你這種玩笑還想開多久?覺得我一個人獨居就可以偷偷進我家裡,然後趁我不注意騙錢或者偷錢嗎!你最好進派出所後能認識到你的做法有多低劣和惡俗!” 好像被男子的訓斥嚇到了,那女性裹著被子的身體綣縮的更緊,像是受到了什麼很大的打擊。 “小夜……楊玄夜……沒想到以前那麼天真快樂的你會變得這麼……沖動。是因為獨自一個人待久了嗎。” 女子披著被子在床上站起,走向手持晾衣桿的男子——楊玄夜。 楊玄夜正想騰出一隻手報警,卻發現女子開始向自己走近,由於看不見女子的雙手,不知道會不會藏著刀片之類的物品,他決定先發製人,總之要先確保對方手中沒有可以傷害自己的物品。 幻想手中是防暴叉,用晾衣桿向前壓,楊玄夜隻是想先保持與女子的距離。 但女子卻伸出了被子下自己如蓮藕般潔凈勻稱的手臂,抓住了晾衣桿,隨後向自己這邊一帶—— 宛如被重型貨車拖拽一樣,難以置信的力量讓楊玄夜瞬間失去了平衡。 驚訝之餘,沒有防備經驗的他摔向女子,隨後就是晾衣桿掉落,他的手臂被女子的手臂反製壓在背後,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腰也被女子的膝蓋堅實地頂住無法動彈。 自己居然被瞬間壓製在了地上……???還是被一個看上去沒有什麼力氣的女性? 但身上傳來的不符合生物學常理的巨大力量時時刻刻告示著,如此苗條手臂就是有著液壓機一樣控製力的事實。 “抱歉,我不知道你現在脾氣這麼沖動,我應該先介紹自己才對,不該和你開玩笑。” 女子很愧疚的說著,雖然語氣與聲音親昵甜美的讓人沉醉。但與其說是沉醉的感覺,楊玄夜隻覺得不如說自己的身體現在隻感覺得到死沉,難受。 連肺部的空氣也要在女子膝蓋與冰冷地麵共同的擠壓作用下,而無法抑製的喪失。 “你到底……是誰……要錢的話好說……” 感覺手臂快像麥稈折斷的楊玄夜徹底放棄了抵抗,現在的他隻想趕快破財消災。 最好的做法就是順著女子的話往下說,穩定施暴者的情緒,無論她說出什麼自己都不能去反對她,激怒她。 “我其實是你奶奶……” “你扯淡!!!” 就算是決定要順從女子,此時也忍無可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開這種玩笑,楊玄夜隻會報之以怒喝。而且還是在他最親的奶奶才離開這世界不久之後……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但手臂傳來的劇痛與肺部傳來的的壓迫感依舊讓他沉沉貼在地上。 精神與肉身仿若即將脫離。 啪!女子一巴掌輕拍在楊玄夜腦袋上。被刻意控製過後的力道大小隻能撣撣灰塵。 “話聽完!我是你奶奶……朋友,對,就算是朋友吧。” “聽什麼!我奶奶一個人退休了住在鄉下村子裡,哪會有你這個年紀的朋友!!” “嘖,你不信我?” “信你?你估計就是看上了我奶奶的養老金所以才會去接近了解她吧。但我奶奶突然離去,讓你計劃落空,所以才想轉來詐騙我這個獨居的孫子!!” “哇,跟雲舒說的一樣,小夜你果然很會想故事。” 雲舒……嶽雲舒……這是楊玄夜奶奶的名字。 楊玄夜緊繃的身體不再掙紮,無力感像漲潮般卷來。自己最親的隔代親人的名字被闖入家中的竊賊隨意親近說出,這讓現在沒法掙脫壓製的他格外憤怒。 但這憤怒,被隨之而來的記憶撲滅了。 那是最近一段對奶奶的記憶,自己因為某些原因,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麵,最終隻能從父母那裡聽到奶奶最後對自己想說的話…… “可惜還是……沒來的及看到小夜……成家立業啊……” 很遺憾,就算他再努力也終究沒在奶奶離開前完成那個對奶奶說出的約定。 “怎麼突然消氣了?那我先鬆開,來好好談談吧,不要再動粗了哦。” 好像能夠感知到楊玄夜情緒一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女子放開了對楊玄夜關節的壓製,披著被子扭身盤坐回到了床上。 楊玄夜慢慢起身,適應著自己左臂的像被漁網切裂的酸麻。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自己對眼前這個女性不信任,不熟悉,也打不過。他現在隻希望她能提出什麼自己可以滿足的條件來結束這個混亂的夜晚。 “你到底是誰……我從沒聽我的親人們說過,奶奶有一個年齡相差這麼多的朋友。” “真要說的話我也算是你的親人啦,隻是可能隔了四五代……嗯……六七代?” 楊玄夜完全確信了。 先不提女子來自己家的目的是好是壞,她是個精神患者這一點應該是可以認定了的。 “六七代……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你的意思是你清朝來的?” “不清楚,我隻知道大概,最早的話也可能是明朝吧。” 絕對確定了,她一定是個精神病患者。 楊玄夜隻感覺頭腦開始發暈,本來入室盜竊自己是絕對占理的,但這女人現在來這麼一出,隻讓他覺得自己是這個夜晚最最倒黴的人。 “唉……,你來我家裡究竟是做什麼的,要錢我可以給,要回家我可以送你,要睡床上您就自便,吃的東西也都在冰箱裡放著。” 總之要先穩定她的情緒,確保自己的安全。 “我是受雲舒托付來照顧你的。” 驕傲挺起胸膛。抬高下巴。 直視楊玄夜的閃閃的眼神裡滿是義正言辭,女子如此說到:“我的名字是——” “嶽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