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成文……” 楊玄夜聽到這個名字後陷入了思考。 “很好聽的名字吧,我和你奶奶一起取的。”嶽成文燦爛的笑著,顯然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往事。 “完全沒聽說過。” 楊玄夜肯定的答復道。 “也罷,反正你隻要知道,你奶奶最後很擔心她這個獨自在大城市裡居住的孫子,所以彌留時囑托我來照顧你的生活。” 嶽成文歪頭攤攤手,想來楊玄夜也不會聽說過這個名字。 “所以你現在要做什麼。” 已經將這個所謂嶽成文當作精神患者來看待,楊玄夜才不在乎她會用什麼借口留下來,反正隻要等到有機會報警,自己就能擺脫這個不清不楚的人了。 “我剛醒,本來打算明早再看看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不過目前的情況,好像我需要先取得你的信任啊。” 嶽成文歪頭微笑,淺咪的大眼看著楊玄夜不自然的臉色。 “我一開始覺得用這個形象見你,你的意見應該就不會這麼大的,不過現在看來好像跟我用什麼形象無關,你的戒備心很強呢。” 嶽成文雙手揉搓著自己紅彤水靈的臉蛋,將其向各個方向擠壓,像是在檢查拚插玩具零件有沒有裝好一樣。 “怎麼會,我可相信你了,你趕快睡覺,我會去客廳呆著的,不要碰我的電腦。” 不再理會嶽成文的說話,楊玄夜起身。 “隨便找個理由遠離她,然後就請警察過來把她帶走吧。”心裡這麼想著,他快步走向臥室的門,並決定將其反鎖。 “3歲,看見老家裡大黃狗生娃娃,於是就去草窩跟狗仔搶奶吃。” 楊玄夜頓在原地,抬起的腳不知要落向何處。 “4歲,看見貍花貓和大黃狗打架於是就用毛線把它們纏在一起,結果自己被線絆住,讓大黃狗拖在村子裡跑。” 抬起的腳落地,身體卻感到無法動彈,那是因為過於久遠而又隱秘的記憶,像潰堤的洪水一樣洶湧而出,占據整個大腦。 “5歲,幼兒園文藝匯演,表演拔蘿卜時從舞臺上滾了下去,把園長的褲子拽了下來。” “6歲,上小學,因為不想寄宿所以翻墻,被樹鉤住短褲在同學老師麵前掛了二十分鐘。” …… “13歲,上初中,對家裡說自己已經是男子漢了結果頭天晚上就拖著鼻涕吵著要回家,還說要舉報校長。” “夠了,別說了。” 楊玄夜製止了嶽成文繼續說下去。他半蹲在地,一隻手扶著額頭。 “這些都是我奶奶告訴你的?” 眼神從手掌底下望過去,再次端詳起這個盤坐在床上的,所謂的“嶽成文”。 直到現在,楊玄夜可能有點相信了,這個嶽成文或許真的是某個不認識的,自己再遠房不過的親戚。因為這些細碎糗事隻有可能是從他至親嘴裡講出。 “當然,你奶奶還交代了,來你這之後的第一頓飯一定要給你做鯽魚豆腐湯,還有茭白炒五花肉,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買菜。” 鯽魚豆腐湯啊……那是每次回老家時奶奶總是會笑盈盈端著的一道菜。 就算自己十七歲了奶奶也會說著孩子還小之類的話,在夜晚學習的自己身邊準備上一小碗。 自己喜歡鯽魚豆腐湯這種事……可能隻有直係親屬,或者說隻有奶奶才會這麼重視。眼前的女子雖然依舊疑點重重,但僅憑鯽魚豆腐湯這一點,就讓平時並不感性的楊玄夜,放下了大半戒心。 “或許你真的是我的某個親人吧……” “哈哈,這孩子,還某個呢。” “你怎麼進的我家,我應該沒把鑰匙給過……不,那個人也不可能。” 用手托腮,楊玄夜又開始提問,他必須要確定這個“親戚”的具體信息。 “我說了,我是你帶回家裡的,你不記得從老家寄過來的那些東西了嗎。” 嶽成文笑的很深,神神秘秘的,像一位長輩在教小孩生活常識一樣。 “從老家寄回來的……一隻雞,一隻鴨,一隻鵝,還有鹹菜,菜籽油,和臘肉……” 楊玄夜抬起頭看向嶽成文:“你是哪個?” “最重要的呢!!你奶奶有寄給你一個蓮子做的吊墜吧!” 嶽成文表情好像變得生氣,眉眼擠在一起,臉頰更紅了,被子裡的手上下揮舞砸著床,發出嘭嘭的聲音。 “啊。” 楊玄夜突然想起,在菜籽油旁邊的一個小盒子裡,裡麵有一顆用紅繩綁起來的,不起眼的黑色蓮子。以及一張被漏出的菜籽油泡的,擠壓的看不出字的破紙片。 雖然不感覺蓮子是個值錢的東西,但既然是奶奶給自己的,楊玄夜還是把它戴在了脖子上,隻是之前洗澡後摘下,暫時扔在了自己的…… 床上? “想起來了吧,那張紙條上寫著的話。”嶽成文抬高頭,閉著眼睛,滿臉期待地等待楊玄夜說出那個滿意的答案。 蓮子吊墜和一個半夜出現的遠房親戚……之間的某種聯係……楊玄夜絞盡腦汁思索著二者間的關聯。 嗯,完全想不出有什麼關係。 沉思片刻後,楊玄夜對嶽成文說:“那張紙寄來時就破了,現在應該還在垃圾桶的底部。” “……就是說你不知道我來了?” “這跟你怎麼進的門有什麼關係嗎。” 二人沉默,嶽成文臉上寫滿了失望,不再看著楊玄夜。 “那個,既然你是我親戚,那讓我看看你的手機或者身份證可以嗎?” 楊玄夜這才想起還有這種做法,畢竟之前一係列事的沖擊力之大足夠讓人忘記常識。 “我住在蓮子裡過來的。”嶽成文側目著這樣說。 “好了,不要轉移話題,我不想和你扯閑篇,拿出能夠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楊玄夜自感已經習慣了這人沒頭沒尾的說話,但還是越來越不耐煩。 作息規律的他此時本應已經進入夢鄉。 嶽成文扭頭看著楊玄夜,嘴巴抿住看不見嘴唇,兩頰鼓起,眉毛倒豎。大眼睛裡居然忽閃忽閃著好像要流出眼淚。 “我已經覺得你該足夠相信我了,沒想到推心置腹換來的,還是這麼疏遠隔閡。” 沒有回答楊玄夜的話,嶽成文向前倒去,用被子像犰狳一樣完全蓋住自己。 隨後楊玄夜的眼中出現了這樣一幕: 原本鼓起的被子,就那樣緩緩塌了下去。沒有聲音,沒有動作。數秒後的被子仿佛是楊玄夜自己普通的擺在那裡一樣。 時間是淩晨一點半,臥室裡隻有楊玄夜一個人。房間裡安靜的可怕,隻有窗外不時傳來的車聲才讓人覺得自己身處現實世界。 楊玄夜呆呆看著空蕩蕩的床上,完全出神了。可能幾分鐘之後,他才小心站起,慢慢地去掀開那張被子。 殘留的熱與香散發在被單的小小空間裡,證明著剛才的確有什麼使用著這張被子。 但就算被子被完全掀開,能看見的也隻有略帶褶皺的床鋪,以及一顆,從被子角落掉出的蓮子吊墜。 臉部的肌肉在不由自主的抽動著。 拿起紅繩吊墜,楊玄夜感覺自己的舌根麻痹,不隻是舌頭,從腳到頭,都像有股電流一樣,把他的身體牢牢的定在原地。心臟傳來像是在時速三百的高鐵窗外的感受,冷汗好像要爭先恐後從脊背下方掙紮著,破體而出。 是極度的恐懼。 就在他即將甩開蓮子,奪門而逃時。 蓮子的接口處飄出了一縷白霧,散發著與被子裡同樣的香氣。白霧仿佛具有很大重量,向下沉積,堆聚向了被子裡。 於是跟剛才相反的情況出現,被子又開始膨脹,直至停止。 一位靚麗的女子如同含苞初放從被子裡探出頭。 “信了吧?”她這麼說著。 “……你是什麼。”楊玄夜強迫著自己僵麻的舌頭說話。 “嗯,好問題,你之前說我是仙人吧,那就當我是仙人好了。” 嶽成文嘟著嘴賭氣著,眼角好像還有點浮腫泛紅。 “我奶奶請了個仙人來照顧我?” “對啊,你奶奶多疼你啊。” 難以置信,讓人絕對難以置信。但剛才的一切確確實實就那樣發生了。楊玄夜多希望這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這樣的話這個夢還能成為他的一個很好的故事素材。 可眼前的事物完全超脫了他的認知。 “你好像有些沒法接受,我還以為你挺開明的。” 嶽成文有些傷感的垂著眉眼。 “你為什麼覺得開明能夠接受這種事啊。” 不敢再說什麼,楊玄夜隻能在心裡大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上次去見你奶奶已經是六年前,她一直很想再見你一麵。實際上從你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她就會經常拜托我保佑你了。” “你總該記得家族祠堂裡有個養荷花的大水缸吧,我就住在裡麵。” “我很早就跟著你們家族了,或許是你的曾曾祖父把睡在蓮子裡的我種在了水缸,而水缸又放在祠堂裡,所以相當於我受了你們家族好多代人的香火。” “隻是這些願望與思念累積始終不足夠讓我化形,而隨著時代變化,祠堂的香火也逐漸衰落了。本來我都覺得一這輩子隻能那樣不上不下了。” “最後的幾年幾乎隻有你奶奶陪著我,對著祖先們的排位,說著對你的祝福。那些思念雖然微薄,但持續而穩定的滋養著我。” “而終於足夠我完成化形的願望,就是雲舒她發現自己的健康開始離去時,許願我來照顧你的生活。” 看著呆傻的楊玄夜,嶽成文依舊沒放棄她耐心的講解。 “我雖然不像傳說裡移山填海的神仙那麼厲害,但既然受了你們家這麼多的香火,該還的恩情還是要還的。所以不要再敵視我,明白了嗎?我也是你的長輩。” 楊玄夜的嘴從一開始就沒合上,感覺口水已經快要流到下巴了。不知是什麼情緒,總之恐懼,哀傷,溫暖,喜悅的矛盾感情一並襲來,讓他開始昏昏欲睡。 “所以你……真的是我的親人啊……” 再難忍住睡意,楊玄夜倒下,但被嶽成文溫柔托住腦袋。 “期待明天吧,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