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奉天夜黑得很快,就好像一個壯漢突然踢翻了一桶墨汁,頃刻間便鋪天蓋地,人群也像突然被按了暫停鍵,一下子沉靜了下來。隨著路燈、車燈、街邊商店的電燈一連串亮起來,四處五彩斑斕,光影琉璃,整個城便又煥發精神,人潮也開始波瀾壯闊。 馬三條站在街邊欣賞著這壯麗的景觀,回頭一看馮玉祥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著說道:“阿寶,你長得可不像個姑娘,有什麼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可和你人設不符!” “貝勒爺,俺是個粗人,如果有什麼地方說錯了,可千萬別見怪!”馮玉祥說道,樣子還是有點忸怩。 “有點意思!你說話先做鋪墊,那是粗中相當的有細。如果真當你是糙人,那可是有眼無珠!”馬三條越發對馮玉祥有好感。 “貝勒爺,你應該是第一次去青樓吧?” “你從什麼地方看出來?”馬三條驚訝並不直接回答,反問道。 “第一,俺從你的表情上看,一個經常到那裡的人,很少會有這樣的興奮和緊張;第二就是你的年齡還有流傳在外的神奇故事。” “疏忽了,果然年齡沉澱的不夠,情緒沒控製住。你也聽過我的事情?”馬三條小自省,不過去青樓花天酒地,把控不住無處安放的小激動,真是讓人飄飄然。 “藍兄和俺提過兩句。”馮玉祥掩飾道:“所以俺覺得你肯定便是沒去過青樓的小雛,是不?” “你這已經不是見怪不見怪的問題了,叫我小雛,那可是潑天的仇恨啊!”馬三條嘴巴說的狠,但是笑容不斷,頓了頓回到馮玉祥最初的問題,一字一字地說道:“不告訴你!” 馬三條心中忖道:難怪陸建章這麼看好他,原來還真是個人才,有敏銳的觀察和分析能力,所謂能文能武的中國好農民也不過如是吧! 一句調皮的玩笑,拉近了兩人的關係。 天下間關係最鐵的有三種:學友、戰友、襟友。學友和戰友好理解,這襟友便是一同在青樓刻苦耕耘過的朋友。 片刻後,陳真載著開心地合不攏嘴的宋胖子在他們身邊停了下來,車後卻跟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打個比喻的話,這樣子就好像是條找媽媽的小蝌蚪。 身著新軍服領頭的一人來到馬三條麵前,“啪”就是一個標準軍禮,這身材比馮玉祥都還要高小半個頭,不過稍顯臃腫,說話時有點喘,武學根基相當不紮實,朗聲道:“卑職張宗昌奉張作霖張統領之命,前來保護馬貝勒爺!” “上車再說,你這隊衛兵就不用跟著了。” 張宗昌和馮玉祥都是彪型大漢,但是性格卻是有點不同,馮玉祥有點小內斂,張宗昌卻是大大咧咧充滿不知道那裡來的自信,一上車便熱情洋溢開始嗶嗶。 他做過一小段時間土匪,曾在西伯利亞淘金擔任過小頭目,會說俄語,兩年前同土匪大頭目盧永貴偷偷來奉天逛窯子,被張作相發現,他拚死護著盧永貴逃跑,自己卻被抓了。 由於他本身不是土匪徒,而舍身掩護兄弟的義氣讓曾是老土匪的張作霖非常欣賞,便被任命為護衛隊副官。 “貝勒爺,你可以“親切”地稱呼我為老燈。”張宗昌以這句話暫時結束了他的自我介紹。 “不是我說,老燈?老登?”本地人陳真轉過頭,笑問道。 東北話老登就是老登徒子的簡稱,通常用來罵老流氓。 “我原名叫燈官,大家都愛叫我老燈,電燈的燈。”張宗昌自覺很有文化。 “張大帥怎麼突然想到派你來保護我啊?”馬三條隨口問道。 “有危險唄。貝勒爺,你看我這身材,這大手,這大頭,如果刺客用槍我就可以抱著你,用身體保護你,如果刺客用刀劍,我就可以抱著他,拖著他讓你逃走!” 嗯,這理由還是絕對的充分。 “貝勒爺,我們準備去哪裡?”張宗昌繼續問道。 “就去你愛去的地方。”馬三條答道。 “呀,我突然有詩意了!怎麼辦,來兩句?”張宗昌說道。 “不是我說,我們都是學問人,一會再飲酒唱和,先忍著!” 既然最有權勢的司機發話了,那就沒辦法了,先忍忍。 瑞仙樓前,如同大戰前夕,五人一排姿勢各不同靜靜站著。 張和馮在最外麵,中間站著馬三條,馬三條和馮之間是陳,張和宋站在一起。陳和馮都是武林中人,一見麵就互相表示了好感,所以他們站在一起;而張是馬三條他們出門逛街後找來的,最先接待他的是宋,他們之間建立關係要略為早一點;馬三條身份最高所以站核心位置,宋和陳是初始團隊站他兩旁,就這麼一個看似隨意的站位道盡了人類關係學。 瑞仙樓確切的說不是一個樓,而是一個大型的建築群。大門向著馬路開放,高大而又華麗,跟著是一個巨大的院子,左右種植著兩株從深山老林中挖過來的梧桐樹,這是傳說中鳳凰曾棲息的著名庭蔭樹,院子後麵一個直徑達三十米的圓形池塘上架著一座雕欄玉砌的石橋,池塘通過人工渠連入渾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活水源源不斷。 石橋後麵是主樓,高三層,寬近百米,周圍兩邊均是新修的高樓,到處綴著彩燈,人聲鼎沸,這是整個奉天最大規模的妓院,一個院幾乎可以媲美日本吉原妓院一條街,由代表日本政府的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直接投資。 日本是個可怕的民族,無論男女自小接受“武士道”精神教育,幾乎人人甘願為國家犧牲,中日甲午戰爭前,正是在這民族主義的思潮下,日本天皇每天減一餐,三萬名純潔少女主動為國家去東南亞出賣自己的身體,舉國上下同心一意隻為了湊錢買軍備。 日本當今最大的兩個大佬伊藤博文和山縣有朋雖然鬥得白日化,但是說到底隻是他們的立場和治理國家的思路不同,而愛國之心卻是無異的。 “不是我說,小三爺,照你這麼說,這裡哪怕是最柔弱的小姑娘都有可能是日本間諜了?”陳真伸手繳了繳手指頭,問道。 “阿大你一介武夫,又有啥好怕!”宋胖子安撫道,不過腳卻誠實地後退了一步。 “我隻是問問,就憑我還會怕這地方!”陳真不屑地說道。 馮玉祥卻躍躍欲試,搭著陳真的肩膀,說道:“俺估計也隻有乾了這最危險的事,才能破俺這最邪門的詛咒。” “貝勒爺啊,你身份尊貴,如果在這裡出了什麼事,那我怎麼擔待的起嘛!”張宗昌頗有退意。 “老登啊,日本姑娘個子小,也許沒啥女人味,但既然你取了這個名,不是應該不挑食,來者不拒的嘛!”馬三條笑著邊說邊負手抬腳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