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回 念案情無心宴樂 秦時月2探甑山(1 / 1)

蒼山俠義傳 檀何 6743 字 2024-03-17

話說秦時月那次探山,當夜在回雁峰絕壁下設帳,養精蓄銳一夜之後,次日一早便躍躍欲試,先在巨石邊活動一陣,旋腰,轉肩,開胯,高抬腿,壓腿,踢腿,下腰,俯臥撐,仰臥起坐……待熱身結束,收拾好行囊,瞄準一處石縫,手攀腳蹬,一鼓作氣沖上了雙弓尖。   立於兩個並峙的險峰之上,山腳的村莊、原野與丘陵一覽無餘。遠處白亮亮的是雲龍江,蜿蜒著通向天際,大有“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唐·王維《漢江臨泛》)之意境。   環顧四周,比自己所立之處高的,隻有東邊和南邊的兩處山峰。秦時月來前詳細研究過地圖,知道那就是杏子尖和黃天蕩,分別為秦夢的一、二高峰,而腳下踩著的甑山雙弓尖,就是第三高峰。   他念初中時春遊,去過杏子尖,過龍潭飛瀑之後,一峰一峰地上,直到頂上,卻見萬山來朝,呈梯次匍匐於腳下,確有王者之氣。黃天蕩隻有聽聞,卻沒去過,於是在心裡將它作為下一個登攀目標。   由於時間關係,秦時月當日並沒有再往黃天蕩方向深入,而是順來路下了山,經過三個多小時的下坡路,回到了廟下村,找到牛爺羅四,騎了黃膘馬回到秦夢縣城。   由於有意對整個壺溪地區作一比較深入的訪查,包括日本人、中共、還有地方上的鄉紳豪強等,所以秦時月硬著頭皮接受各鄉各方的請吃。吃來吃去,跑東跑西,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又到九月半,即公歷10月20日。   當然,吃歸吃,空歸空,他對時局還是極度關注的,因為畢竟關係到中央政權的安危,關係到國共兩黨的關係,更關係到億萬生靈的福祉,國家、民族的前途和命運。   月初,蔣介石空運兩個軍在秦皇島登陸,分兩路挺進東北,為國民黨接收東北占據了一個落腳點,動作明顯比中共軍隊快了一拍。   10月25日,臺灣地區日軍投降儀式在臺北工會堂舉行,國民黨陳儀、美國聯絡官柏德爾準將出席。日本駐臺總督安藤利吉在受降書上簽字。臺灣在被日本侵占50年後,重回祖國懷抱。   朝野上下一片歡騰。   全國形勢一片大好,秦夢保安團在維持治安及文物保護方麵又幾次立功,莊厚德的心情自然大好。這天,他親自到秦時月辦公室,說義門的節頭到了,當地保長想請團部領導前去一聚。   秦時月想,老是謝絕團長的約請甚為不禮貌,借機去看一看龍門的形勢也是好的,便一起前往。   從秦夢往東南方向20裡,轉過石塔山上的明代磚塔,義門就到了。   卻是個山環水繞的小盆地,東去上觀、常綠,西翻梧嶺就是項家、永王方向,南首呢,就是層層疊疊的義門山,杏子尖卻看不見蹤影,村民說一直在南麵呢,由於山疊著山的,擋住了呢。   莊厚德、仇達生、扈小芹、馬有福他們一到,就坐上了麻將桌。“唏哩嘩啦”地搓牌,“劈咧啪啦”地打牌,人人都像吸了“烏煙”一樣興奮。   壺溪人習慣將鴉片稱作“烏煙”。   到戰區司令部工作後,秦時月曾經在陪同領導時學會過打麻將,但學會之日,就是戒掉之時。   為何?太好玩了啊,讓人茶飯不思。   如此好玩之物,必定讓人上癮。   而這個上癮,不是抽煙喝酒的生理之癮,而是心理上的癮。   秦時月發現,這麻將純粹是吞噬時間的怪獸。迷上這個,啥都甭想做了,一坐下就是半天、一天,而且天天記掛,比起犯相思病來,也好不了多少吧。   這讓他感到恐懼。   時間都耗在這上頭了,那你還能做什麼?所以,秦時月快刀斬亂麻,就在自己最貪戀的時刻,一舉戒掉。   厲不厲害?連他自己都為自己叫好——這種決斷力和意誌力。   在“劈啪劈啪”的麻將聲中,秦時月讓金不換陪他出了門,去村裡麵走走。   這個古村其實是七村聚居,有近萬居民,多為孫氏後裔。房屋很密,多廳祠,地麵又是鵝卵石鋪就,據說下雨天在各村穿行,可以不濕鞋。   走過太婆石,來到鷂塢村口,卻見有一小山嶺如飛龍踞溪,龍頭石栩栩如生,龍嘴巴裡還築起了一個小廟,供奉著龍王。   聽說鷂塢村東側山坳有妙巖寺,右側有火爐圈,南麵半山龍潭飛瀑之上還有報恩禪院舊址,因午飯時間將到,來不及一遊。   秦時月觀察一通後才知道,原來這義門山與永王山是一體的,西首隔壺溪與甑山相對的,稱“永王山”,東首則是義門山。他想了想,明天還是再去甑山探一探吧,再往縱深走一走,免得牽腸掛肚。至於壺溪這邊的永王山與義門山,下次抽時間再去。這樣想著,回去與同事們吃飯不提。   次日,秦時月謝絕了其他人的宴請,背起行裝又上了甑山。   他這次上甑山,在翻上跺柱峧之後,沒有再上鼓石嶺,更沒有去攀回雁峰、登雙弓尖,而是直奔右前方的一片古樟林而去。事先牛爺跟他講過,那地方叫做“香樟塢”,是向南進入甑山腹地和黃天蕩一帶的一隻口子。   果然,迎麵出現好大一片綠森森的古樟,皆需幾人合抱,遮天蔽日地蔓延在山梁上。   這回,時月在林子裡未作盤桓,而是徑直穿過了樟林,然後一通疾走。約莫在山岡上走了一個多小時,遠遠的就見到一座巨峰,孤零零地聳立著。   秦時月遊歷不少,見過各種各樣的山峰,常見的是鋸齒形的,或者像筆架一樣的。   見到過槍尖似的,在貴州。   還有像斧子一樣的,在XJ,是天山的博格達峰;棺材一樣的,在龍虎山;官帽一樣的,在武夷山。   還有各種生肖狀的,如桂林的駱駝峰、象鼻巖,黃山的狐貍石、猴子觀海石。   還有一些像人體部位或器官的,如三清山的神女峰、雙乳峰,黃山的陽物石,龍虎山的“大地之母”,等等,不一而足。   反正什麼奇形怪狀的石頭都有,就是沒有見過像今天這樣的,不由得細細打量。   但見這座孤峰的相對高度約有兩三百米,四麵均是光溜溜的絕壁,頂部有塊巨巖橫向突出,活像一個狼頭,並且嘴巴是張開的,張嘴怒目欲撲,跟真狼一模一樣。   秦時月暗想,這應該就是上次牛爺羅四向他提起過的“餓狼峰”了吧?此峰四周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恐怕自造山運動以來,除了老鷹等厲害鳥兒,該沒有其他活物能夠上去過吧?   隻是地圖上並無標記。   也許是山大峰多,標不勝標了;也許是沒有人到過,製圖員不了解實情,遺漏了。   他在一大片荊棘與亂石之前止步。   荊棘挾裹著亂石,亂石點綴著荊棘,無路,也無處落腳,疑是到了末路窮途。   他細細觀察,隻見荊棘的盡頭是一片起伏的茅草,當中零星點綴著幾十棵披著藤蔓的古鬆。   秦時月在軍校時是短跑名將,成績在12秒以內,平時又跑步舉重練拳擊,每天鍛煉不休,身體也頗輕巧。   這會麵對一地的荊棘與亂石,他將褲腿紮縛之後,深吸一口氣,施展生平所學,總算跌跌撞撞地越過了百米刺蓬,但褲管有幾處已被刺叢割破。   眼前是片綿延幾裡的茅草地,一路斜下去,直到餓狼峰腳下。   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然後健步進入草叢。   他剛疾進幾米,立刻發現了問題,因為感覺到了手和麵部的疼痛,於是停下來,仔細觀察眼前的這片草叢。   這些茅草,比平時山野見到的要大出好幾倍。   最窄的草葉也有將近兩指寬,大的有半個巴掌闊,捏上去跟刀片似的硬挺硬挺。   再細看草葉邊緣,竟然長成密密的鋸齒,難怪一割一個口子。   天,這哪是什麼茅草,是乾草啊。   一直生長在城市的人往往不知道茅草與乾草的區別,但秦時月小時候生活在山村,經常與小夥伴上山牧牛,打豬草,砍柴,自然了解它們的特性。   茅草與乾草,除了硬度與葉緣不一樣,其餘形狀幾乎一模一樣,不仔細看很容易混淆。但正是這點微小的區別,讓兩種草有天淵之別:一種是文的,一種是武的;一種是溫柔的,一種是剛硬的;一種綿軟如毛,一種鋒利如劍;一種可用於高枕酣睡,一種卻是嗜血切肉的利器。   這個乾草坡也一樣,不懂的人以為是茅草坡,故往往一沖而入,結果就慘了,輕則手指割破,重則頭麵眼耳受到傷害。   小時在廟下,他聽長輩們講過,說甑山上有個乾草坡,是個“殺頭坡”。當年“長毛”的一批遊勇,在山下燒殺搶掠之後,想通過這裡南下追趕主力部隊,結果在此全軍覆沒。   “長毛”指的是太平天國部隊的軍人。他們不願意跟滿族人一樣結發梳辮,故而全都披頭散發。當他們手執利器沖向清朝軍隊的時候,頭發隨風揚起,老百姓便形象地稱其為“長毛”。   歷史上洪秀全領導的金田起義,在秦夢人的嘴裡,卻叫做“長毛造反”。   不過,秦時月是個善於獨立思考的人。   他覺得,一處乾草坡,再怎麼厲害,也不至於讓強悍的“長毛”喪身其中。   乾草再硬,畢竟不是削鐵如泥的寶劍,怎麼可能有割頭卸手的威力?   如果這些軍人真的遭遇了不測,隻能有一種可能,便是遭到了伏擊。至於伏擊者是誰,那就不得而知了,有可能是清軍,有可能是土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試想,如果在此幾人高的乾草叢中埋伏刀斧手、弓箭手,那可是一擊得手的事,如果再附以陷阱或火攻,那更是插翅難逃了。   這樣想著,秦時月的警覺心便提高了不少,在草叢中步步小心,如臨大敵。   但見幾人高的乾草在眼前縱橫交錯,織成一張密密的天羅地網,哪裡還能容秦時月前進半步?   秦時月小心地退回來,可一抬頭,卻見兩對綠瑩瑩的眼睛正在盯著他。他迅速反應過來——那可是兩頭野狼啊,正在眥著獠牙瞪著他呢。   剎那間,秦時月嚇得魂飛魄散,但他沒有馬上扭頭就走,而是掏出了背包裡的手電,一道強光過去,對麵的綠光頃刻便被淹沒,兩頭狼“呼啦”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時月趁機轉身,將衣擺倒卷上來蒙住腦袋,轉身沖進了乾草叢,踩著曲線往裡一通狂奔。   幾分鐘後,見狼並沒有追上來,時月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的搏動聲。   可剛才不停還好,一停下來,雙手劇痛,一看,手背上全是血。又覺得耳朵上臉頰上生痛,想必是劃破了,又不敢用手去抓。   他見幾米外有棵鬆樹,便奮力跋涉過去。   到了樹下,他才發現,這些一抱粗的鬆樹並不隻是一枝,而是有一排,曲折錯落地散布在草叢間。樹與樹桿之間的距離總有十幾米,但濃密的樹冠伸展之後,互相之間幾乎就連成了一個整體。   要是身體輕盈靈活之人,又經過長期的爬樹攀竹訓練,那是完全可以通過這些樹冠越過這片乾草林的,秦時月想。   他正思索間,忽聽“嗒啦”一聲,見是一根手臂粗細的枯藤從樹上墜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在眼前晃蕩著。他用手拉了幾下,見上麵紋絲不動,便忽然明白了如何出去。於是臂上運勁,使出攀繩的功夫,“嘿嘿嘿”幾下,就將自己拔離了乾草叢,之後雙腳在樹上用力一蹬,人就嗖的一下飛向旁邊的一棵鬆樹。   落地後,他開始尋找新的枯藤。果真,這棵鬆樹上又有好幾根枯藤,於是如法炮製,總算順利越過了乾草坡,隻是兩隻手掌心已經被磨得生痛,看上去紅紅的。   回頭一望,不見狼,隻有餓狼峰,才知剛才一番沖刺之後,已來到此峰下麵。由於距離很近,才發現這餓狼峰的嘴,其實是一塊巨石,中間開了裂,長了些柴草,就跟狼的舌頭一樣。狼的腦袋及身體,則是參天林木。   周圍安靜得很。連鳥兒都沒有。   時月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翻出酒精與藥棉,開始為自己處理傷口,擦拭手掌。   他看著眼前的那些鬆樹,還有樹上垂著的藤蔓,想著剛才兩隻野狼綠瑩瑩的眼睛,才有些後怕,還有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仿佛一切不像是真的一樣。   看看日光漸淡的山林,望見遠遠的南天又起一峰,像一隻正在奔跑的野牛一樣,想想那會不會是地圖上標的“野牛嶺”。那座嶺,可是位於秦夢與桐江、暨陽交界點了,他決定不再前行。   他想能不能就地紮營,但剛才的野狼還是讓他很是擔心,便決定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沒有人煙。   蒼崖子有《深山》詩:   鬆密藤蘿繞,   山高鳥不到。   青青乾草坡,   時有野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