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燼掙紮著從床上坐起,手勉強撐起身體。盡管腦袋還是有些昏昏沉沉,但視線在慢慢變得清晰。 但,我怎麼在床上?葉燼疑惑,他最後的意識仍是停留在冰冷的木板上。 “小友,你醒了?”伊荷的聲音從前麵的幾案處傳來。 “唉……”伊荷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小友,你越線了。我在僧房的地板上發現了你,把你帶到我屋。但……禪房花木深,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我知道……”葉燼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腦海逐漸清晰,最終隻剩下一件東西的影子——那泛黃白紙上的幾個字跡。 “老和尚,”葉燼自嘲地笑了笑,想了會兒才開口:“你還希望葉槿回來嗎?” 沉默良久,隻能聽到風聲在屋外肆虐,伊荷低垂著頭,道:“希望,但很多人都告訴我,他回不來了。” “不!”葉燼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但還是摸索到幾案前,猛然抬頭望向這個熟悉又陌生的長者:“身形雖滅,其心猶在!” 伊荷錯愕了一陣,但葉燼卻是早已忍不住了。十四年前被人下毒一戰而輸的屈辱,師門落魄的不甘,流離十四年的孤寂,備受他人詰責的痛苦…這些雖早被他咽下肚去,但對師父的知遇、培養之恩,他卻從未忘記。 若不是伊荷,葉燼可能隻是一位在皇宮裡享盡榮華富貴,最多有些文才的紈絝王爺。但伊荷力排眾議,帶他出宮,見識到了皇城裡那群人永遠見不到的江湖。何況……葉燼深知,當年自己失蹤,大理寺下令徹查,伊荷定也受了不少拷問與江湖人士的譏笑——他們那些自詡清高的世俗之見,便是最看不得人與朝廷沾惹半點。以至如今門派之衰敗,怕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 淚珠滾燙,卻被生生噙在眼裡,憋了十四年。 葉燼緩緩跪在師父身前,哽咽道:“徒兒不孝,勞您費心十餘載。今日,便聽從師父發落。” 伊荷望著眼前這位未曾見過的少年,卻當真看到了自己徒弟的影子。盡管相貌、性格、處世之道還是有太多不同,但那雙澈亮的眼眸,卻好像始終如一,從自己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便透著一個影子。 “斯人已逝,何苦,何苦。”伊荷搖頭惋惜道:“你走吧,我這個徒兒不孝,是不會再回來見師父的了。” “你那兩個朋友找你找了一整天,你現在去同他們一起吧。有人問起,便說是與貧僧相談、安禪,共論佛家道義罷了。我這個人清閑久了,也總想交些新朋友,旁人不會責怪你的。” 說罷,伊荷便上前扶起葉燼。通過薄薄的一層輕紗,他筋骨的乏力讓伊荷不由得嘆了口氣,一陣苦楚也翻湧在心裡。 出了門,葉燼回望那在“吱呀吱呀”中緩緩關上的門扉,心裡也是復雜。 如今他的坦白,不管師父相信與否,都會再給他老人家帶了一些已經放下的負擔吧。 薄暮漸落,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