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跡江湖的1筆(1 / 1)

那一年,雨下的很模糊,像墨。但,確實是下著的。   我知道那不是夢,沒有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在古老的暗城裡,冰冷的雨巷中,黑壓壓的人和刀劍,掩埋了一切真相,那天的雨水沖刷了血腥,卻沖不去石板上的劍痕。而這一些,成了我多年以來的夢魘,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恐懼。   沉默的悠長雨巷裡,黑漆漆的殺手並排在一起,呼吸一致深沉,每個人猶如亡魂,手裡都沾過血,所以他們不畏懼死亡,更不會尊重生命。   為首的人戴著鬥笠,身上披著蓑衣,看不出具體年紀,他的手裡持著一串黑色的佛珠,但他的身上並無一點慈悲的感覺,反而散發著比秋雨更加寒冷的氣息。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臉上蒙著麵罩什麼的,但是我想應該會的,因為他們是專門殺人的,不是為了江湖上的所謂快意恩仇,又怎麼會暴露自己的樣子,好讓仇家日後找上門來?   這些人七丈以外,站著一個孤獨的身影,他的模樣應該還很年輕,一身灰布衣衫,渾身已經淋得濕透,飽經風雨的麵孔更加鋒利起來,漆黑的眼眸裡會有著怎樣的神色呢?是憂愁嗎?像傳說中那種專屬他的暮雨劍那樣嗎?   其實對峙的時間並不比廝殺的時間多,隻是我非常努力地慢放想要看清一些,但是沒有一個人的臉是清晰可見的,隻有那在石板路縫間不起眼的小草在寒冷的秋雨中瑟瑟發抖,看起來有了些人間的味道。   那一天應該流了很多血的吧,我相信那個孤單的身影一定可以殺很多的人,倘若他不想這麼做,有沒有人會責怪他,因為除了我已經沒有人記得這個人了。   那條路已經成了修羅走過的絕跡,再也沒有人能夠踏足,那天的雨和黑暗的城陌混在一起,像濃墨,一筆攪濁了世間的真相和是非。   我知道天有時候會沉默,但他不會,他一定會拔劍,然後理所當然地擋在萬千殺意麵前,殺出一條血腥的道路。   戴鬥笠的領首人或許還會說些什麼,勸那個人放下手上的劍,和他達成怎樣的協議……孤單的身影冷冷的看著他,心裡的殺念早已蓄滿。   黑漆漆的殺手們紛紛亮出了手裡的武器,他們很有秩序地向持劍的孤單身影包圍而去。   戴鬥笠的人仍然想勸說些什麼,但是沒用,因為他的麵前,早已爆起了一團血花。   孤單的身影一步邁出斬斷了所有的退路,甚至是心裡的顧慮,所以這一刻他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這一戰也注定無法被歲月的雨水隱瞞。   他不像一般的劍客那樣,和手裡的劍融為一體,達到絕情無我的境界,他也是亡命之徒,他也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更何況是手裡的無名之劍?   他的呼吸和秋風融合在一起,踏過落葉無痕,一劍揮出飄逸的氣息和雨水,所過之處,隻是揮灑,那淋漓的墨雨下得越發酣暢,雨水裡積澱了不知道多少亡魂的熱血,變得瑟瑟發抖起來,狠狠墜落到地上,又被砸成萬千飛屑的花絲。一劍,一人倒下,再不能起,卻也不能立時死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人繼續闖入千軍萬馬,孤身赴死。   或許他們會嘲笑的吧?但是他們又多麼可憐,因為他們沒有值得守護的東西,到死也是孤獨地去死,沒有誰記得他們的名字。   我知道,一個人再冷血,殺了那麼多人,飲了足夠的血之後,他的手也會開始發抖,他也會累;我還知道,世間沒有一種劍法,能讓人在麵對數十把刀劍亂舞之時全身而退,不留任何傷痕。   所以他在痛快廝殺了一陣之後,終於開始喘息,可是敵人不會留給他這樣的機會,所以他開始受傷,最初是一些劃傷,最後隨著血液的流失,他的劍終於遲鈍了些許,所以他受的傷越來越重,體力越來越少,眼前終於分不清雨水和血水了。   他倒了下去,沒有完全合上眼睛,意識已經模糊,動也動不了,隻好在心裡胡言亂語。   那些殺手在確認了此人在失去抵抗能力之後,心裡鬆了口氣,但出於職業習慣精神上還處於緊張的狀態,他們排列的很整齊,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神情有些復雜而沉重。   那個戴鬥笠的人會走到唯一的、現在已經失敗了的敵人麵前,低下頭作一些勝利者的感慨,然後接過手下遞來的劍,很漠然地朝躺在地上的那個人插了下去。   這件事至此終於落幕,戴鬥笠的人和他的手下開始處理這裡的一切痕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死去的他被他們以不知何種手法徹底抹除了在世上的一切痕跡,至於地上的血跡,倒多虧了這場枯澀如墨的秋雨,不會留下任何多餘的顏色。   他會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柄無名的劍,很有興致地打量一番,最後搖搖頭,很失望地將其扔在某個角落,因為不會有人注意,然後,他和他的殺手手下開始退場,舞臺空曠無人。   ……   那柄劍並沒有就此被世間遺忘,如今它就躺在我的懷裡,夜夜陪我入睡,現在已經生出了銹跡,我不敢讓別的人看到它,隻有在晚上偶爾瞞著母親拿出來端詳一會,追憶那個死去十多年的人。   那個在雨中死去的孤單身影,是我的父親,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更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會被殺死,但我有時候真的很想他。   我的家在一個破舊的老佛堂裡,我和我的母親劉氏相依為命。我的母親是一個體弱多病的美麗少婦,可惜生活技能極其低下,好不容易把我撫養到七歲,至此以後都是我在照顧她,幫她做飯,給她熬藥,瞞著她去乞討。我不知道父親姓什麼叫什麼,就跟著母親姓,我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我叫夕顏,大概十二歲。我每天除了日常默默無聞地生活以外,就喜歡擦拭那柄遺棄了多年帶著古老的雨息的無名之劍,偶爾舞動幾下,卻不敢讓母親看到。   不知怎的,或許是吃飽了撐得,或許是不自量力,我真的很想復仇,我想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斬斷那場陰謀,也斬斷自己的心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