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城(1 / 1)

我生長在江南的一個小小的古老城鎮,這裡黑白分明,充滿寧靜的氣息。我和我的母親劉氏在一處破敗的老佛堂相依為命地活著,沒有人在意我們的冷暖。   現在是宋歷十二年初春,我和照常一樣,抱著紙傘,兜裡揣著幾文錢到街上最熟悉的王老板鋪裡,親切地和他打了個招呼,買了一袋包子,然後低下頭在空曠的街上小心翼翼地走著。天氣很陰暗,出門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果不其然就下起了雨,我有些費力地撐起了手裡破舊的紙傘,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為了摸黑起床,以最快的時間買到早飯,我沒有洗臉,隻是簡單紮束了個發式,頭發長得幾乎能用來拖地,我早就想剃了卻被母親堅決製止;由於沒有上廁所,我現在跑在路上著實有些著急,臉上被雨水沾著,倒是洗白了一些。   路過一座石橋,我稍微停下喘息了些,正準備和平常一樣賞賞水底的遊魚,卻看到一個正在淋雨的青年和尚在雨中發呆,嘴裡默念著什麼:“我願化作石橋,為你忍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覺得此人感情失意甚是淒慘,把手裡的破傘遞給他說:“年紀雖然不大,但也不要凍壞了身體,早點回家吧……紅塵之事,誰能看清呢?”說完擺擺手,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然後撒開腳丫子就往家裡跑。雖然最艱難的冬天已經過去了,但是路邊的風吹在身上還是冷的一批吶。   回到佛堂,聽到那熟悉的一聲貓叫,我“噓”的一聲,躡手躡腳地回到屋裡的草堆上,關上門,點燃半截蠟燭,這時母親已經醒了,看見我,勉強打起精神來,說:“好了,你媽我雖然笨手笨腳的還輪不到你來照顧,拿好傘快點去學堂,不要耽擱了時間。”我“哦”了一聲,提醒道:“別忘了自己喝藥,多活兩年總是好的。”母親笑罵了一句,撓撓頭開始幫我正衣冠,穿衣服,時不時捂住嘴輕咳兩聲,臉色由白轉黑。我有些不安的道:“那個,家裡的傘我路上送人了,是一個和尚,我覺得他怪不容易的。”母親愣了一下,嘆口氣道:“送了就送了吧,誰讓咱們住的還是人家的廟呢,這樣,你在外邊套一件黑的,把甕上的蓋頂舉在頭頂,去吧。”我異想天開道:“媽,要不你把我頭發編成一把傘,這樣蓋頂也不用舉了。”母親微笑道:“就算你不舍得家裡的東西,淋的還不是自己?”“反正我頭發整天用來拖地也臟了,順便洗洗。”我笑著解釋說完,看著母親遞過來的幽怨目光,頓時一哆嗦,道:“不是我不願意舉,主要是樣子太蠢了,肯定會被別人笑死的。”   母親看著門外的春雨,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我連忙把草席給她蓋好,她擺擺手推開了,輕聲道:“你聽不聽我的話?”   我點點頭。   “去吧。”   “哦。”   ……   就這樣,我不大的身軀披著帶補丁的黑色的長衫,舉著木頭蓋兒像個酒壺似的笨拙地跑向一間小屋,外麵寫著兩個並不清晰的墨字“學堂”,我在屋簷下把黑色長衫掛在外麵,跺一跺腳,然後悄悄地走進屋裡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坐下,拿出書放在桌子上。   屋裡死氣沉沉的,隻有幾盞燭火在雨中飄搖,教書先生病了,可能不來,讓我們早上自由朗誦,周邊幾位同窗無聊的要睡倒在書桌上。我覺得有些餓了,從懷裡摸出一個發硬的饅頭,用臟兮兮的小手剝去上麵的黴斑,然後放在口中大口地嚼著,就著裡麵醃的香椿,實在有些乾,就用一個葫蘆裡的清水往嘴裡灌,覺得舒暢了許多。   “夕顏,你這樣會吃壞肚子的。”旁邊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道。   我看都不用看,知道說話的是褚非魚,那是一個很討厭的家夥,我討厭他長的比我好看,討厭他比我高,討厭他家裡有錢……   我說:“那我有什麼辦法,不吃飯會餓死的。”   “我帶了燒雞還剩下一點,你吃不吃?”他小聲說道。   “哪裡哪裡,我要我要!”我的眼神驟然一亮,聲音卻不敢過於囂張。   “你叫我一聲非魚哥哥我就給你。”褚非魚道。   我心想這有何難,連忙甜甜地叫了一聲:“非魚哥哥。”“啊。”褚非魚頓時陷入自我陶醉,看著我不依不饒的目光,清醒過來,卻依然得寸進尺道:“你再說一句,非魚哥哥,我喜歡你。”   我強行忍住惡心欲嘔的沖動,微笑不改地道:“非魚哥哥,我,我喜歡你。”“啊,這是多麼美好的表白啊,雖然我明知道這是虛幻的,但這再次證明了生活的美好,總算有人是關心我的。”褚非魚再次陷入自我陶醉。   “喂,我說你說話到底算不算數?”我露出威脅的神色。   褚非魚收斂了笑容,道:“最後一個問題,你要好好回答我。”“你說。”“就是——”   褚非魚掙紮了半天,道:“就是,夕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的性別。”   我咽口唾沫,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擺擺手道:“算了,燒雞我不要了,你自己吃吧,撐死你!”我有些生氣,隨手摸出一個麵相不太好看蘋果就要往嘴裡塞,褚非魚搖搖頭,搶過我手裡的蘋果用身上的漂亮小刀一邊削著爛皮一邊繼續道:   “這,你還沒回答我呢?你不會真的是女的吧?如果這樣,我可以幫你的。”褚非魚道。   “幫我?你能給我什麼?難不成你想娶我?”我抬起頭說。“喂,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還小,就是,我知道,你家裡是不是特別——困難?”褚非魚問道。   我看著他的眼睛,嘴巴漸漸抿緊。“喂別誤會,我是說你知道我家裡有點積蓄的,但是我娘死的早,老爹又常年在外經商,而我呢,不學無術。舅舅勸我找一個陪讀,或者一個侍女,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工錢按月發,覺得怎麼樣?”   “這個嘛,可是我沒有時間哎,我也要上學,還要照顧家裡的娘,還要每天買飯,做飯,熬藥……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找別人吧。”我苦笑道。   褚非魚嘆口氣,擺擺手道:“算了,我們的層次差距實在太大,等過兩年再說吧,給你。”說完遞過來一個紙袋,我接過感覺到裡麵的溫度和香氣,眼淚都快流下來了,連忙藏在了懷裡。   褚非魚嘆口氣,輕聲道:“夕顏,如果你是個女孩子就好了。”說著摸了摸我的頭,眼裡掩飾不住的猥瑣。   瞧這話說的,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男的了?我在心裡罵了一句:“蠢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