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雪很大。 蒼茫的冰天雪地裡,白茫茫一片,什麼都不見,隻有地上一個緩緩移動的黑點,那是一個中年男人。 “好像,已經十年了啊,已經這麼久了嗎。”男人抬起頭,深深緩了口熱氣,舉起已經凍的麻木的手,一如既往習慣性的去摸索著背後那把十幾斤重的長劍,嘆口氣道: “老家夥,你也陪我這麼久了,一想到不久之後就要分別,似乎還有些舍不得。” 黑色的大劍依舊沉默,漫天風雪中,隻有男人自己自言自語,如果不是這樣,長期的孤獨和疲憊早就讓他倒下了。 男人之所以不眠不休的堅持行走十年,是為了很久之前的一個約定。 他叫劉朔山,十年前,十七歲的他還是一個意氣風發,對江湖充滿幻想的熱血少年,兵荒馬亂舉目無親的年代,他決定仗劍天涯,離開了家鄉,準備見識見識山河萬裡,結果剛開始的幾個月,發現現實遠不如想象中美好,見到的到處都是表麵繁華的風景,內在卻是冷漠世故的算計,從此才明白:原來江湖不是一個人的瀟灑,是一群人的世故。 不過,也不算完全枯燥,路上也結識了一些高人,與之交談之下,高人心情好也會對他稍加指點,不過想要學精深的功夫隻能拜入其門下了,劉朔山畢竟年輕,不願意這麼早被門派拘束,還是選擇了一個人流浪。 當然,在底層下行走,見到的更多還是那些不公平的欺淩,剛開始,他偶爾也路見不平管一下,但是經歷了幾次恩將仇報之後,也漸漸懶得管了,開始一心追求武功,恰恰是在這個過程中,他遇到了一個對自己影響一生的人。 那是一個將要逝去的老前輩,之前對他有過幾次照顧,但是如今年老了,自感將要逝去,想起了自己的家傳劍法還沒有繼承,而自己當年離家出走一去就是好多年,兒女們早已長大搬遷,如今也不知道在哪裡定居,隻知道在西邊,希望劉朔山能夠幫忙找到自己的兒子,將這柄長劍及其劍譜交給他,如果最終實在找不到,或者他不願意學武的話,劉朔山便可以自己接受這份傳承,隻要能把劍法傳承下去就好。 當時那位老前輩神色非常悲痛,加上之前他確實對劉朔山有過指點之恩,劉朔山少年心性上來了,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老前輩沒多久就去世了,於是劉朔山也開始了自己長達十年的漂泊之旅。 十年,對一個人來說,可以說非常珍貴,而且還是對一個少年,一路上基本沒有停止過步伐,翻過山越過嶺,所有人對自己來說都不過是一道風景,而自己也隻是別人眼中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這其中的孤獨是難以形容的。 當初的一句簡單的口頭上的承諾,其實大多數人都可以滿眼堅定的答應,卻沒有幾個真正去做,更何況還要在萬分艱苦之後還不放棄,而劉朔山當時卻是懵懵懂懂的答應,但最終卻比任何人都堅定。 說實話他有時候也想問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明明早就可以找個借口告訴自己,已經努力過了,人確實沒有找到,可以將劍譜學了,然後瀟灑的繼續去遊山玩水,多好。 可以冥冥中有一種力量卻在不斷阻止自己,在不斷的拉扯中,劉朔山無數次痛苦到想放棄,但最終還是沒有,因為他很清楚這種力量的源泉,那是一種良心上的東西,叫誠信。 一個人,一個男人,如果連一句簡單的承諾都完成不了,這不是劉朔山心中的俠道,如果放棄了,就等於違背了他心中的俠,聽上去好像很蠢,但你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總有些人就是這樣子的。 大概古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很久以後的後世,誠信,忠善,真情……這些品質卻成了書本上的漂亮語言,現實中人們隻認物質,道德再也不見。 所以,劉朔山終究還是來到了西邊,經過很多次的打聽終於有了頭緒,如果他估摸的沒錯,最多再有兩三天,自己就能完成這個承諾,徹底自由了。 其實從自己的家鄉到這裡並不需要走十年,一年也就到了,但是現實中還得加上走彎路的時間,問路,休息的時間,以及各種突發情況,就像西遊記西天取經實際上也遠遠不需要十四年,誰能料到路上妖怪那麼多呢。 很不巧的是,劉朔山本人就是個徹徹底底的路癡,而且他本身就不太會說話,一路上走一會,下個地方的人說的方言就不一樣,他又要花時間去學習,等等。 至於突發事件,太多了,劉朔山這十年當然不可能一直在走,也需要停留休息,而且有一次背上的長劍被武功高強的人搶走了,劉朔山在沒有師父指導的情況下自練武功,花了兩年才打敗的那人,把劍重新搶了回來。 後麵又有一次,劍被一個輕功造詣很高的老賊偷了,那老賊在江湖上還比較出名,這次劉朔山又苦練了腿腳功夫,直到練到身法如同一陣輕煙一樣,最終才追上了那老賊,然後一頓耳刮子輸出打的對方叫了好幾聲爹,講真,那一天是劉朔山行走江湖以來最爽的一天,畢竟哪個男人能拒絕老頭子叫自己爸爸呢?這件事當時對江湖小有震驚,不過那老賊最終沒透露是誰打了他,所以劉朔山的名字也沒有傳開來。 不過經過這麼幾次和江湖上各種高手的打交道,劉朔山的武功不知不覺的也練得越來越高,從啥也不是的菜鳥,然後到三流,再到二流,直到最近幾年,已經穩穩的成了少有的一流之境,當然一流高手也是分級別的,像劉朔山這種沒經過高人專門指點的野路子,如今在一流高手裡也隻能排中下,好在他打打殺殺多了,見識廣,經驗足,這點倒是彌補了很多專業知識的不足。說白了,他屬於那種會技術但是不會講理論的老油條。 其實,武功最難是入門,入門就是打根基,最是磨性子,但是入了門就等於找到了方向,之後一段時間進步反而會越來越快,直到到了一個瓶頸,向再往下突破才會重新變的越來越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流高手屬於是中後期的境界了,後麵還有一個超一流,這個超一流含金量可以說非常高了,和一流的差距比一流和二三流的差距要大的多,因為超一流代表著武林中的最高戰力,全天下也不超過十個人能達到,而一流高手不說數百上千,每個地方有那麼五六個,加起來幾十個絕對是有的。 “好了,終於,到了啊。” 又經過兩天的行走,劉朔山來到山門前的一處宅子,上麵門匾上寫著“於宅”兩個字。 猶豫了一下,他用不大不小的力敲了敲門。 “這位客人,請問找我家主人嗎?”過了一會,一個脆生生的門童聲音響起。 劉朔山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小兄弟,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請問一下,你家主人是叫於聞道這個名字嗎?” “是的呀。”書童脆生生答道。 “太好了,是這樣的,小兄弟,麻煩請你去通報一下你家主人,就說門外有人受故人之托前來拜訪。” “故人之托……”小書童思索了一下,便道:“好,我這就去請示一下,麻煩客人在這裡等一下了。” “嗯,你去吧。”劉朔山點頭道。 聽著小書童朝屋內跑去,門外的劉朔山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但一想到以後要何去何從,頓時又感覺好生惆悵。 他習慣性的摸了摸背後的黑色長劍,以及懷裡放了十年從未翻過的那本秘籍。 “嗯,保存還行,老於,我也算不負所托了。” 劉朔山心裡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