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瀛洲海域往東接近邊緣的地方,此處藍天碧海,雪浪翻滾、浮雲聚散,十來座小島簇擁著一座數百裡方圓的大島,似亙古以來便嵌入無邊銀液中的翡翠,在雪浪浮雲之間巋然不動,熠熠生輝。大、小島嶼之間水波不興,一碧如澄,風檣往來,比之長鯨島附近海域的惡劣恐怖,此處更顯祥和安寧。 那數百裡方圓的大島雲蒸霞蔚,上有翠峰如簇,高上雲霄,延綿百裡,亭臺樓閣在泉邊巖畔穀口隱現,錯落不知其數,時有各色虹光出入其中。 島上向西的一麵,是一片十餘裡的廣闊平坦地帶,有沙有石、有樹有藤、有花有草、有鳥有魚。倚山之處,有一排排古樸的木質小院,相鄰而不擾。前邊一個百丈大小的青磚廣場,有數百練氣期青年弟子身著統一服飾在廣場上或打坐或演武,朝氣蓬勃。一條十丈寬的直道從廣場通往海邊,與碼頭相接,十來條樓船靠在碼頭,隨波微動。 一座古意盎然,巍峨雄闊的三間四柱青玉牌樓矗立於直道與碼頭連接之處,上書“水雲宗”三個的雋秀大字。柱上刻聯兩幅: 正聯題:看海日東西,道蘊其間明似水;乘天風上下,仙臨此處渺如雲。 副聯各四字:雖無麗景;卻有奇人。 兩幅對聯據傳乃是水雲宗開派祖師“海天老人”題寫,千百年來,個中滋味,惟人自知。 此處,正是瀛洲海域八大宗派之一,大名鼎鼎的水雲宗山門所在。 水雲宗自“海天老人”開山立派以來,便香火鼎盛,長盛不衰,無數俊傑蜂擁拜入門墻,走出了許多名震瀛洲海域和十方國的大人物,其實力底蘊難以揣測。特別是近百年來,在當代掌門“雲中子”的帶領下,開拓進取,能人輩出,隱隱有執瀛洲海域牛耳的趨勢,也因此讓其他七大宗派忌憚,聯合打壓。 在青磚廣場的角落,一個麵容冷峻的綠衫青年周身靈力激蕩,手中三尖兩刃刀挾帶著淩厲無匹的刀芒,一刀將幾個金石傀儡劈得粉碎,氣勢暴漲,隱隱有突破築基期的跡象。這番動靜,讓廣場上其他練氣期弟子側目驚嘆,暗道這李君誠修為進展神速。 原來這綠衫青年不是別人,正是與同門在長鯨島逃過一劫的李君誠。 李君誠倒提三尖兩刃刀,看著滿地的傀儡碎屑,內視了一下自身的修為,兩條劍眉皺了皺,喃喃道:“唉,這修為提升慢了些,好在不需多久便可突破築基期。待我修為突破,定要那些家夥血債血償!”言語間,李君誠眼中精芒閃爍,殺意流露。 “大哥逃入長鯨島後音訊渺無,隻怕兇多吉少,二哥又進入囚妖陣歷練一年有餘,不知是否突破築基中期。嗯,待我再去找龍前輩探探情況。”李君誠一邊念叨,一邊將三尖兩刃刀收入儲物袋,整整衣衫,大步離開廣場,沿著一條丈許寬的山道,徑自往重巒疊嶂的雲峰中去了。 廣場上的練氣期弟子望著李君誠所去的雲峰,露出向往之色。有人咂咂嘴,有些酸溜溜地說道:“這李師弟真是令人羨慕,外門內門之間來去自如,不僅自身實力在我外門弟子中首屈一指,更有一個嫡親兄長天才無比,比我等晚入門數年,卻在兩年前便已突破築基,成為內門弟子,我等見了還要叫聲師叔。與他們一同來水雲宗修行的王鋒、陳康和虞行誌等人,也是一個個混得風生水起,無人敢欺。” 話音未落,旁邊便有人調侃道:“嗬嗬,師弟,隻怕過不多久連李君誠師弟你得改口叫師叔了。” 又有一個弟子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李師弟剛才一刀將幾個傀儡劈得粉碎,我水雲宗外門之中,除了曾經的李君廷師弟現在的李君廷師叔外,還無人有此能耐。我看剛才李師弟的氣勢,似乎能與門中有些築基初期的執事相比。” 眾人深以為然。那最先說話的練氣期弟子撇撇嘴,但也知道兩人說的事實。從剛才李君誠顯露的氣勢和修為來看,分明已有半隻腳踏入築基期。 那原本語帶調侃的弟子清了清嗓子,轉過頭,正色對那最先說話的弟子道:“師弟,你說的雖是事實,不過卻是略顯小氣了些。修真界本就如此,達者為先,又何必糾結。君廷師叔與君誠師弟慷慨大方、豪氣灑脫,對待同門義氣深重,對我等在門中無依無靠之人更是多有照拂,不至被門中那些仗勢之徒欺辱壓榨。王鋒、陳康等師弟亦是磊落大氣,既不畏強權,也從不仗勢欺人。虞行誌師弟雖是有些高冷,也是坦蕩之人,麵冷心熱。這些人,都是修行路上不可多得的良友,我等切不可因一時之失落而自閉,心生芥蒂,與之漸行漸遠……” 那最先說話的弟子聞言神色一肅,拱手道:“師兄所言極是,是小弟著相了。若非師兄這番良言,小弟差點入了歧途。”說罷,深深一揖。 “師弟不必如此,這些道理你隻是一時沒往此處想罷了。況且你我乃是同門,又是門中無依無靠之人,理當互相提點扶持。說起來,我也是受君廷師叔和君誠師弟等人的影響,有感而發罷了。哈哈,或者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娘的,老子堂堂虎生威居然不知不覺被這幫家夥影響得這麼深……!”這方才還一本正經、語重心長的虎師兄一邊扶起自家師弟,一邊忍不住哈哈大笑,口吐芬芳。旁邊一眾弟子也是不亦說乎。 “我說諸位,有這閑心吹牛打屁,不如打坐修煉,早日突破築基期。有小道消息說,李君廷師叔早在一年多前就已進入囚妖陣歷練,準備一舉突破到築基中期,那可是隻有內門築基精英才夠格進入的地方,我等若是不爭分奪秒抓緊修煉,那就真的是漸行漸遠了。是人家往前行,我們原地看,不遠才有鬼哩。”冷不丁,人群中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說了個既殘酷又現實的事,瞬間讓偌大的廣場沉悶下來。 有人喃喃道:“隻怕李師叔從囚妖陣出來後,對一年前發生在長鯨島的事不會善罷甘休……” 一年前,瀛洲海域幾大門派之人在長鯨島聯手圍殺水雲宗修士,有個在東來秘境中殺了不少宗派弟子的散修被逼逃入長鯨島的事,早已沸沸揚揚,鬧得整個瀛洲海域皆知。一時間八大宗派之間的各種恩怨糾葛又再次掀起,吸引目光,他們的一舉一動可是影響著瀛洲海域修真界的走向。至於練氣期散修能與築基期修士抗衡,最後逃入長鯨島的事被眾人知曉,則是搭八大宗派恩怨糾葛順風車,小小火了一把。 李君誠自然不知道那些外門弟子的談論,此時的他已來到山中一個幽靜雜亂的洞府前,看了看虛掩著的陳舊院門,扯開嗓子叫道:“龍前輩,晚輩李君誠來看您來了——!” “鬼叫什麼,門又沒關,要進來就自己滾進來!”李君誠話音剛落,院內便傳出一陣粗獷的喝罵聲。 李君誠聞言嘿嘿一笑,整整衣衫,一把推開院門,昂首走了進去。 隻見庭院中間,一個滿臉胡渣三四十歲的修士聳拉著腦袋躺在一條破了幾個洞的藤椅上,敞衣坦肚,翹著二郎腿的腳慢悠悠地晃來晃去,瞇眼看天,一隻手正從旁邊的木幾上拿起半尺高的朱紅酒葫蘆往嘴裡灌,對走進院中的李君誠不管不問。 李君誠咧嘴笑笑,一拍儲物袋,一包用荷葉包著的東西出現在手中,走過去熟練地放在木幾上,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對胡渣修士道:“前輩,這是晚輩在海邊捕到的靈鷗,拌以佐料,用小火慢慢烘培燒烤,肉鮮味美,特地送給前輩。”說著,將荷葉打開。 胡渣修士騰地坐起身來,一把將東西抓過,扯開荷葉,撕起一大塊烤得油亮焦黃的肉便往嘴裡塞。一連吃了幾大塊才舔著滿是油膩的手指咂嘴說道:“嗯,你小子倒是有心,曉得我老龍好這一口,用靈鷗來賄賂我,你和李君廷那家夥的手藝果然沒講的,實在是對我老龍胃口。唉,要是每天都能吃上幾隻這樣的靈鷗肉就好了。不過,相比君瑤那丫頭的手藝,你們又要遜色一籌,可惜那丫頭跟在太上長老身邊修行,卻是難得一見,好久都沒品嘗到那丫頭的手藝了。”說話間竟有些憧憬和遺憾,喉嚨“咕咚”一聲,舌頭舔了舔嘴唇。 原來,這胡渣修士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接引李君廷、李君誠、李君瑤兄妹二人進入水雲宗修行的老龍。 李君誠看著老龍的神態,撇撇嘴,尚未來得及搭話,便聽老龍說道:“你小子修為進展倒是迅速,離築基期也就半步的距離了,再鞏固一下隻怕不需築基丹便可突破,不過有一兩顆築基丹備著也是好的。”說著,從儲物袋中摸出兩顆鴿蛋大小的黑亮丹藥丟給李君誠。 “多謝前輩!”李君誠忙不迭接過放入儲物袋中,樂不可支。這一趟竟搞到兩顆築基丹,真是意外之喜,好人有好報。 “唉,可惜晚輩築基時我二哥怕是看不到了……”李君誠忽又嘆息道。 “小子,你二哥他進入囚妖陣,是去歷練,又不是去死,怎地就看不到了?!”隻顧喝酒吃肉的老龍斜了李君誠一眼,咕噥著道。 “晚輩這不是擔心嘛。您老曾說,囚妖陣裡囚禁著許多實力恐怖的海妖,築基期進入其中很是危險,二哥他一年多了不見消息,晚輩這心七上八下的不踏實。況且您老也知道,我大哥他逃入了長鯨島……”說著說著,原本得了兩顆築基丹而眉開眼笑的李君誠,神色變得黯然,露出悲傷和恨意,閃過一絲殺機。 老龍聞言,已放到嘴邊的酒葫蘆戛然而止,扭頭盯著李君誠正色道:“小子,你聽好了!李君廷那小子不會有事,不信你自己看看這個……”說話間,手中憑空出現一個尺許大小的黑色圓盤。 隻見圓盤上麵盡是密密麻麻亮度不一的血紅光點,血色光點有的在漫無目的移動,有的則是靜止不動。血色光點外圍的一個角落,有一二十個白色光點,稀稀疏疏,相隔不遠,有的暗淡無光、有的明亮耀眼,也是動靜不一。 老龍用他那胡蘿卜粗的手指,指著其中一顆正在移動的明亮白色光點,對李君誠道:“你也看到了,這顆就是李君廷那小子的命星,這麼亮,都快趕上裡麵其他築基中期的亮度了,想來即將突破築基中期,應該要不多久就出來了,你小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君誠看著那顆明亮的白色光點,咧嘴嘿嘿笑個不停,徹底放下心來。 “德性!我看你擔心李君廷是假,想看看他好久能突破築基中期才是真,好給你大哥報仇吧。”老龍抬眼看了看李君誠,“鄙夷”道。 “嗬嗬,前輩既知我想,不如提點提點,那幫家夥都明目張膽圍殺起我水雲宗的人來了,想來宗門也想找機會讓他們好好痛一痛。晚輩所想,也是在為宗門出力。”李君誠被看穿心思,不僅不以為意,反而打蛇順棍上。 “你小子看得倒是透徹,不過門派之爭,非一時長短,乃長久博弈,甚至是幾百上千年的博弈方能取得一定優勢,獲得一盤勝局,這個你曾在在凡俗中征戰沙場,自是懂的。目前宗門正在關鍵時候,不宜過早暴露實力,況且你大哥非水雲宗人,宗門一時半刻在明麵上是幫不了你們什麼的。你們的所作所為,隻能是個人行為,這個你要明白。動手之前一定要慎之又慎,這瀛洲海域修真界的水可是深得很,那都是一幫老泥鰍,成精了的,見識和手段可不是你們剛入修真界的毛頭小子可比!”老龍忽然改用神色傳音,很是認真。 李君誠敏銳發現了其中的幾個關鍵詞,腦中念頭轉動,又聽老龍傳音說道:“而且,在我看來,你大哥他未必真就遭遇不測了,所謂禍福相依,說不定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李君誠一怔,瞪大雙眼盯著老龍,有些難以置信。 老龍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語言說道:“瀛洲海域修真界長久以來,形成了一個共識,修行一道既講天分,又講實踐,也講感悟,還講機緣,更講氣運,同時講因果。” 說到這裡,老龍停了一停,舉了個例子:“比如說,我遇到你兄妹四人,偶有所感,修為竟然幾年之間從築基中期一路突破到築基圓滿,如今隻差半步便可結丹,這可以說是我的機緣、氣運和因果,當然也有自己我的天分和長期的積累在裡麵;你兄弟三人以凡人之身滅殺了十方國寒雪宮的弟子,從而引出了宗門在大虞尋找有靈根的苗子,你們兄妹三人和大虞的一乾人等被引入宗門進行修行,這也是因為你們的天分、實踐和機緣、氣運、因果在裡麵。這是一個博大精深的話題,用盡我們一生也未必能知其中一二,若真是那樣,隻怕也名震世間,稱尊做祖了。” 李君誠聽得雲裡霧裡,似懂非懂。他年不過三十,人雖聰慧,但見識和感悟又怎比得老龍這等修行多年的前輩見多識廣,感悟得深。 “你大哥當初檢測時便測出他沒有靈根,按理說根本不能修行,但他偏偏就踏入修行之路了,還能在練氣期抗衡築基初期的修士,這不是很神奇嗎,不是他的大機緣大氣運嗎?!一個有大機緣大氣運的人,不會那麼輕易夭折!”老龍語氣中居然有些斬釘截鐵。 李君誠正待搭話,卻見老龍神色一變,看著手中的黑色圓盤有些激動地道:“那小子修為突破,隻怕要出來了……” “嗯?!”李君誠聞言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忙伸頭湊近黑色圓盤。隻見圓盤中屬於李君廷的那顆白色光點,不知何時已比之前亮了一截,發出有些耀眼的光芒,正在外圍的血色光點間遊走,附近的血色光點正在不斷消失。 老龍看著遊走白色光點和不斷消失的紅色光點,笑道:“嗬嗬,這家夥修為突破,實力強了一大截,正在拿海妖練手穩固修為。你看,竟連一些實力堪比築基後期的二級海妖都不是他的對手,殺得還挺好歡。”說著,指了指一顆正在消失的較為明亮的血色光點。 李君誠欣喜不已,心中如一塊石頭落了地。看著屬於李君廷的白色光點在血色光點之間遊刃有餘,心中似有所感,修為不運自轉,隱隱有突破的跡象,忙靜心打坐,也顧不得身在何處。 老龍見狀,有些無語,無奈笑了笑,嘀咕道:“想不到李君廷那家夥修為突破竟給這小子帶來了突破築基期的契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機緣氣運因果,真是難以捉摸……”隨即打出幾道法訣,一個靈力護罩憑空出現,將已身外無物的李君誠護在其中,自己則將還剩一半的靈鷗肉夾在腋下,提起藤椅來到院子的另一邊,繼續半躺,翹起二郎腿聳拉著腦袋灌酒。 …… 時間不覺過了半月,正半躺在藤椅上呼呼大睡的老龍被一隻爬過臉頰的甲殼蟲擾了清夢,吧啦著嘴醒了過來,扭頭看了眼靈力護罩中枯木死水般的李君誠,點點頭暗忖:“嗯,不錯,這小子積累也深,性子也沉,也沒用我老龍給他的築基丹,突破應是水到渠成……” 隨即又摸出黑色圓盤看了看,見血色光點無甚異動,白色光點也是一顆不少,明暗不一,便放心拿起酒葫蘆咂了口酒又繼續酣睡。 不料剛入夢境,黑色圓盤便發出一陣顫動,驚醒過來的老龍暗罵一聲,又將黑色圓盤取出查看。隻見屬於李君廷的那顆白色光點已然發出一束白光,與黑色圓盤邊緣的某一個點相連。 老龍嘿嘿笑著自語道:“原來是這個家夥要出來了。”隨即掐訣往黑色圓盤上一點,一道無形波紋在黑色圓盤上散開—— 此時,老龍洞府後院一個層層法陣籠罩的嵌刻著六芒星圖案的圓形石壇上,忽然蕩起一圈圈無形波紋。隨即,一個身裹白光的黑衫頎長青年憑空出現在石壇中央,手持一柄三尺橫刀,一手背負,眉宇飛揚,鷹脧狼顧,一身築基中期的修為顯露無遺,隱隱可與尋常築基後期修士的氣息抗衡。此人正是多年未有消息的李君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