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源跟隨薛士實二人來到主宅，薛士實將前因後果與父母說清 　　薛忠貴聽完明白了倪墨為何一定要殺自己發妻，也明白了樓蘭的布局，戰場上拚殺了半輩子，不曾想到最後是自己差一點累及三軍，這些年在這蜃海終歸是腐蝕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滿腔熱血的年輕人，再不復雄心壯誌 　　薛忠貴示意發妻將自己扶起來，現在他全身麻痹，隻是手漸漸恢復了知覺，薛士實上前抱住他倚靠在床沿，待他坐好後轉過頭看了一眼薛士實，最後將眼神移到李澤源身上“李賢侄可知樓蘭為何要費盡心思布此局？” 　　“樓蘭地處西域諸國西北方向，聽說那裡有著一片豐茂的草原，樓蘭更是傳承了八百年，西域諸國每年都要向其進貢”李澤源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講起來樓蘭這個古國 　　薛忠貴點了點頭“一千年多以前，那片草原是戎狄的天下，西域那一片沙漠還沒有任何的國家，當時的戎狄多麼強大啊，一度有著穿過沙漠想要侵占中原的野心，那時候中原是秦的天下，秦皇派出十萬大軍一舉擊退了戎狄，可地域太過遙遠，隻能是擊退，並不能滅了戎狄，敦煌城就是這時建立的，不過戎狄也因為這一次的失敗沉寂了近百年，不敢再入中原，直到百年後馬爾哈契繼承大酋長，再次有了野心，跨過沙漠直擊敦煌，此時中原早已更換了王朝，大漢天子正值盛年，拜衛青為大將軍，領軍出征，打了三年，將戎狄擊垮，後為了永訣後患，率軍五萬跨過沙漠一舉滅了戎狄，並將那裡的人驅逐出那片草原，開始奴役他們，直到大漢滅亡，那些奴隸發展成了不小的勢力，逐漸開始圈地稱王，在爭奪草原地域過程中慢慢崛起了一個國家烏孫，烏孫統治了西域一百多年，隨著他們越來越強大，滋長了再戰中原的野心，後來他們的軍隊在沙漠與中原軍隊耗了兩年，因為長達兩年國戰，最後失敗，因此國勢被耗盡，烏孫的貴族聯合推翻了王庭，烏孫國分崩離析，雅格麥齊乘勢而起，隻用了二十年便強勢占領了那片草原，但是他已不敢再統一西域諸國，那時西域諸國已經與中原開通了商路，他害怕迎來中原再一次打入西域，於是樓蘭開始了長達八百年的朝拜中原王朝，這個國家稱臣俯首了八百年，而現在他再次滋生了野心，但是他不敢直接入侵，於是便扶植塢期，開始了慢慢的試探” 　　薛士實抬起頭言道“那麼此次便是以塢期為頭，想要一舉拿下蜃海，若是大明反應有所猶豫，他們便以蜃海為樞紐，徹底控製沙漠，進一步即可侵入中原” 　　李澤源搖搖頭“之前的推算都錯了，沒有這麼簡單，蜃海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迷惑朝廷，且無論蜃海之謀成與不成，塢期都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靠在床沿的薛忠貴，看著李澤源隻是通過自己對西域歷史的講解，就已經窺探到了此次樓蘭的目的，內心已有波濤，點了點頭“西域諸國並非全是支持塢期的，不過是畏懼樓蘭罷了，此次奇襲蜃海，他們的目的是切斷西域諸國與大明的通道，乘此機會一舉拿下整個西域，此次擾亂蜃海城不過是為了迷惑我大明，我大明此時因蜃海突然的變故，必然不會貿然讓軍隊進入西域，他們要的便是這一喘息之機，等到這邊看清局勢，他們已然統治了整個西域” 　　薛士實問出了心底的疑惑“那母親為何成了樓蘭的目標？” 　　薛忠貴欣慰於兒子的孝順，隨即看向妻子“你母親身上一直有舊疾，為父這些年雖未貪墨，但我薛家一直都是財源不斷，還有這富麗堂皇的薛府”說罷看了一眼兒子薛士實 　　薛士實想不明白“難道這些都與西域有關？” 　　“在我大明一直都是歧視商人的，西域商人以前來中原交易都是被一級一級剝削，因是異族，更是被看不起，二十年前你母親打破了這一形式，讓西域商人在我大明真真受到了尊敬，也是因為這件事她才落下了舊疾”說罷看向夫人楊氏 　　薛士實並未感受到父母的微妙，忍不住心中好奇出言打破了這一氛圍“二十年前母親究竟做了什麼？” 　　薛忠貴並未責怪兒子，現在的他再無往日充盈的血氣 　　楊氏慢慢陷入了回憶，開始講述塵封已久的往事“當年我還是青州楊家的大小姐，楊家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也是家資豐厚，那時我的父親為了改變家族商人身份，在士子中為我擇了一位夫婿，因為楊家向上攀附無人，家中子弟又都是些不成器的，隻得在士子身上押寶，父親眼光確實了的，那人果不負所望，三年後便高中頭甲，可隨著他的高中，身份也是水漲船高，他看不起商人身份，與楊家不過是一紙婚約，他結交了當時的邕王，那邕王為他出頭，強行解除了與我的婚約，我當時因受不得他這般鄙視侮辱，憤而離家，後來在京都遇到了一幫西域商人，看到了他們同樣被鄙視欺淩，心中不忿，可自己一個弱女子又能做什麼呢？”說道這裡，楊雪華發出一陣輕蔑的笑聲 　　一瞬間，她身上的溫和賢惠全然不見，看著竟有幾分淩厲，輕蔑的笑聲又帶上了一絲邪氣，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讓人止不住對她產生極大的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故事造就了這樣一個女子 　　隨著笑聲消散，她已無一絲別樣的氣質，仿佛她一直都是那個溫婉秀氣、落落大方的薛夫人，隻見她平靜的開口“我小時候是讀過書的，懂得幾分聖賢道理，既然被瞧不起，那我便證明給世人看看，我後來跟著商隊去了西域，在那裡呆了兩年，有了一支西域商隊，慢慢的我將整個西域所有商隊聯合起來，組建了西域商盟，在中原逐步得到了認可，再無人欺淩鄙視西域商人，可是官府還是看不起我們，我那時太過心急了，竟想著插手地方高官的政治，觸碰了他們的逆鱗，他們聯合各地商人開始暗暗針對打壓，我沒有辦法聯係了父親，最後在父親的調節下，西域商盟解散，但是西域商隊不會再受到打壓欺淩，我心灰意冷準備去西域，可是我在沙漠遇到了襲擊，幸得所有人拚死護送才逃脫，可我也受了傷，在沙漠逃亡了三天，最終遇到了忠貴那時帶隊巡視方才得救” 　　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述說無關的故事，可一個女子要怎樣才能在西域站穩腳跟，怎樣才能成為西域商盟的首腦，又是怎樣帶著他們在中原爭得尊重，故事並不像她說的那麼平靜 　　“後來我去了西域，可已再無堅毅的心力，商盟已被解散，心灰意冷之下回到蜃海，也不願再回中原，便與那時的忠貴成了親，但是西域往返的商隊知道我在蜃海成了親，來了很多次，我不願見他們，他們便將所掙得錢財留下一些，想來樓蘭是害怕我再次去往西域組建商盟” 　　李澤源驚嘆於這位見過很多次，卻始終賢淑的伯母，年輕時竟是這般奇女子“這樓蘭的目的是要伯母死在此次動亂，他們擔心的不僅是伯母再次組建西域商盟，他們此次是要統一整個西域，西域諸國好滅，而西域的商隊確是不能如此，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發展，早已根深蒂固，一時之間並不能完全掌控，隻能是慢慢侵蝕，且西域現在最大的一塊肉便是商隊，可薛伯母若在，這便是一個變數，若是朝廷看清了這一點，伯母不僅是打通西域商路的關鍵，更有可能再次組建西域商盟，從而打破樓蘭的計劃，所以此次的動亂不僅是要擾亂朝廷的視線，更是要將伯母這一變數清除” 　　薛士實早已被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平日那般和氣的母親卻有這般坎坷的經歷，而自己從小就從未見母親嚴厲過，經歷了這番大起大落，可母親卻從未對自己說過，甚至連外公，母親都沒有提過 　　此時靠在床沿的薛忠貴發話“士實，你帶著李賢侄去往軍營”，在這樣一個危機關頭，他顯然是想讓兒子去往軍營見識一番，同時讓李澤源在一旁為其指點，開闊其眼界和大局觀 　　李澤源並不想去，此次在薛府已然涉入太深，不能與軍隊再有過深的交集，所以開口拒絕了“薛將軍，我在城南還有些私事，既然貴府已經不需要在下，那在下便回去處理一些私事，不能陪薛兄一同前往了，薛將軍若是還有身體不適，可到城南叫我” 　　...... 　　李澤源從薛府出來後，便與薛士實分別，走在路上，行人匆匆，路邊的的客棧、茶樓、酒樓依舊生意紅火，蜃海依然是那個蜃海，薛府的動蕩並未影響到這座古城的人，老百姓還以為是薛宅後院鬧起來了，那薛將軍壓不住，所以派軍隊來維護呢，茶樓裡還編撰了許多在笑談 　　回到小院，依舊是空空蕩蕩，可那地上熟悉的碎木屑，藥房傳過來的藥材味，這就是家的感覺，去了薛府一日，似是經歷了許久，身心已見疲憊 　　既然是在自己家，李澤源決定給自己做一頓晚飯，進入廚房忙活了好半天，兩菜一湯端上了桌 　　端著米飯，嗅著菜香，李澤源很是滿意，正準備開動，院門口傳來了聲音 　　“澤源，你趁我們都不在，自己在家偷偷做好吃的”胡月一進家門就聞到院裡飄來的菜香，剛說完，就見李澤源伸頭從大廳冒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碗米飯 　　“月兒姐，你運氣真好，我剛做好正準備吃飯呢，趕得真巧，怕不是早到了，在院外等著我做好了才進來的吧?” 　　“我忙了一天，都累死了，哪有功夫等在門外啊，正好我也還沒吃飯呢”邊說話，邊自己去廚房拿碗盛飯 　　“那個三叔公沒有給你飯吃嗎？” 　　“都是些魚肉，小石他們倒是吃的挺開心的，我吃不慣，還是家裡的素菜更合胃口”說著話便夾了一筷子送進嘴裡，抬眼看了李澤源一眼 　　“咋了，不好吃？” 　　胡月卻是開口誇贊道“你這廚藝很好啊，以前還以為你不會做飯呢，不想你竟然藏巧” 　　被誇贊了的李澤源臉上掩飾不下的笑臉“哪裡有，隻是嬸子做的更好吃，我不好顯擺罷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胡月關切的問道“對了澤源，今天一隊衛兵來客棧找三叔公，說是你有要事相托，你在薛府遇到什麼事了嗎？若是有事，你招呼一聲，找書苑 ｗｗw.zhaoshuyuan.com 咱們海沙在這蜃海還不至於怕誰” 　　李澤源忽然覺得內心暖暖的，在這異界他鄉也有人關心自己有沒有受到欺負“沒事，都是官府的事，隻是托三叔公傳個信，跟我沒關係” 　　胡月見他說沒關係，便沒再多問，低頭扒拉香噴噴的米飯 　　...... 　　次日，蜃海城變得亂哄哄，城外的戍衛軍突然進了城，且將幾個城門口把守的死死的，進出城必須要經過他們嚴格的盤查，城裡的很多商人也被軍隊圈禁 　　一直到中午，官府帶人貼出告示，說是城裡進了細作，來打探蜃海城虛實，昨晚已經抓到，但是為防還有同伴，所以接下來一段時日，希望大家配合軍隊接受盤查，一切都是為了蜃海城的安危 　　百姓早晨見到軍隊入了城，慌亂了一陣，還以為是西域打過來了，原來是虛驚一場，不過城中進來了細作打探蜃海城，看來是西域對蜃海是有想法了，人們對此開始議論紛紛 　　有說西域這麼多年都對中原朝聖，絕對不敢對蜃海有一點想法，難道不怕大明派軍隊將他們滅了 　　也有說西域這麼多年早就對中原不滿了，這就開始準備要打仗了 　　年老一些的更是開始普及西域歷史，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反正說完以後迎來一陣喝彩贊嘆 　　李澤源早上在海沙幫的區域倒是沒見有什麼慌亂，海沙幫的人依然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隻是做事之餘討論的話題繞不開西域 　　抬頭看了一眼黃沙漫天的天空，此城在沙漠就如一粒黃沙，經歷了快千年，不知還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