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蘭望著洪明的眼睛，竟不知該說什麼，於是湊上前去。洪明的臉頰由於情緒波動，紅紅的發熱，淚水從鼻側流下。朱蘭向前探身，舉起手為他拭淚。洪明望著朱蘭，偏過頭，輕輕的吻了朱蘭的手指。 　　朱蘭把凳子拉的更近一點，徹底探過身子，將洪明擁在懷裡。洪明熾熱發燙的臉龐貼著朱蘭的心口，身子埋在朱蘭的懷裡，小聲啜泣。 　　門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絲順著玻璃緩緩滑下。 　　朱蘭一下一下撫摸著洪明的頭發，輕嗅他的氣息。 　　“我不想回去過年，不想見到我爸。” 　　洪明顫抖著低聲呢喃，握著朱蘭的手攥地更緊。 　　“不回，不回了，你別怕。” 　　朱蘭安撫著洪明，洪明重復著同樣的話語，一遍又一遍。朱蘭也一遍又一遍回應著。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天氣放暖，此時朱蘭已有些困倦。 　　桌上的手機不時傳來母親的微信消息。 　　洪明還在哽咽，朱蘭一邊撫弄著他的頭發和後背，一邊側過身子拿起手機。打開對話框，母親發來消息。 　　“你這周回家嗎？鄭阿姨說明天咱們幾家聚一聚。” 　　“我回來。車票在今晚6:30。” 　　朱蘭語音輸入著，發送消息。 　　“你今天還要回家嗎？” 　　洪明抬起頭來，眼眶紅紅地望著朱蘭。 　　“我買了票的，洪明。” 　　“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洪明垂下頭，淚滴落在地麵上。 　　朱蘭搖搖頭。 　　洪明聞言站起身來。 　　“一會兒又該下雨了，我送你去車站吧。” 　　“你今天這麼難過，就先在店裡待著休息，我到了再給你發消息，好嗎？”朱蘭從椅子上站起身。 　　“到了一定記得發消息。”洪明提過行李箱。 　　向前走了兩步，洪明突然停下腳步， 　　“你為什麼每周都要回家？”洪明說著，把那個沉重的藍色布包放在行李箱上。 　　“我家就在室外幾區，離學校很近的。” 　　“你家人對你真好。” 　　這句話敲擊在朱蘭心上，陷入沉默，欲言又止。 　　“要不你再坐一會兒，給你下碗麵，吃了再走？” 　　“不了，我最近減肥。”朱蘭說。 　　洪明聽後，眼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朱蘭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失意，但不知如何去安慰。 　　“給你叫輛順風車，直接送你到車站吧。” 　　朱蘭走上前去，吻洪明的肩膀，溫熱的氣息吐在肌膚上，洪明後退一步，耳廓紅起來，青筋從後脖頸處膨脹至耳後。 　　“我坐地鐵大概40分鐘就能到，很快的。”朱蘭牽起洪明的手。 　　“可是我想給你做碗麵嘛，很快的。”洪明撒嬌似地握住朱蘭的手。 　　“那把你的那份也做上吧，我們一起吃。”朱蘭把行李推了回來。 　　“好嘞。”洪明笑著從掛鉤上取下圍裙，走向大門，掛上營業中的牌子。 　　洪明走進廚房係好圍裙，掀起簾子，探頭出來。 　　“還是炸醬麵對吧？” 　　朱蘭笑著點點頭。 　　十分鐘左右，洪明端上一個盤子，一小碗兒醬。 　　“你的那份兒呢？”朱蘭問。 　　“我不餓，我一般都是晚上對付一口就行，你甭管我了，快吃吧。” 　　朱蘭點點頭。 　　炸醬的香氣彌漫在屋子裡。 　　“一會兒我把醬的方子發你微信，以後你自己也能做著吃了。” 　　朱蘭聽後一愣，疑惑中有些驚訝。 　　洪明笑著站起身，打開手機，臉色突然暗下來。 　　“你先吃著，我出去一趟。” 　　洪明神色凝重地走出門，側身站在門口，似乎在與什麼人爭辯著，按著額頭的手一下一下的擰著眉頭。 　　不一會兒，洪明又走回店裡。 　　“車馬上就到了，你把碗放好，我收拾就行。” 　　兩人一同走向門口，相視無言。 　　一路顛簸，到達車站已是6:15了。朱蘭謝過司機，便匆忙提起行李向檢票口狂奔。 　　手機裡傳來幾條連續的消息，提醒朱蘭無暇理會，飛速沖上樓，還好正在檢票。 　　11月的天氣刺骨的冷，沿著扶梯下到高鐵站臺，朱蘭眺望著遠處天邊的雲煙映著紅色的晚霞，餘暉裡的樓和樹被氤氳上橘色的暖光。 　　好不容易坐定，打開手機，赫然發現十幾條未讀消息沖上視線。 　　這時，一個微信電話迫不及待的沖在消息前打過來。 　　“喂，梁老師。”朱蘭接起電話。 　　“你在學校嗎？” 　　“我現在不在學校，有什麼事情嗎，老師？”朱蘭剛從冷風裡緩解過來，又冒了一陣冷汗。 　　“我給你發的六份文件都發在微信上了，都是關於這次報告的。你看了嗎？” 　　“抱歉老師，剛剛我在趕高鐵沒看到，我現在馬上就看。” 　　“行吧，那你仔細讀讀，對你們小組的報告有幫助。” 　　“謝謝老師。”朱蘭長呼一口氣。 　　“這周早點兒回學校，你們小組隻有你不在學校，你一個組長倒是跑的挺快的。” 　　“抱歉，那我……”朱蘭思索了一下，“那這樣吧，我明早就盡快到校。” 　　“倒也不著急，下個月初才交報告，也不知道你們完成多少了，就是給你提個醒，別完不成” 　　“謝謝梁老師。” 　　“你們這個課題我還是比較看重的，好好做啊，如果做的不錯的話，這次報告是可以參獎的。” 　　“謝謝老師，我知道了。” 　　“好好讀一讀我給你發的文章。都上大學了，別天天想著往家裡跑。” 　　朱蘭聽後，臉上火辣辣的，好像是被人揭開了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小秘密，又好像是被略帶玩味地打擾了。 　　“好吧，謝謝老師，我知道了。” 　　“行了，掛了吧。” 　　“好的，老師再……”話音未完，電話那頭已經掛掉了。 　　朱蘭頓時放下手機，擁擠的座位被巨大的行李箱占據，狹小的座位空間讓她感覺喘不上氣。 　　大致瀏覽了文件包裡的內容，朱蘭將文件保存並發在了報告小組的群裡。 　　“這是梁老師分享的文件。大家看下，對咱們的報告有幫助。報告提交截止日期是下月初，有參獎機會。” 　　消息發出，群裡無人接話，列車也在此時到站了。 　　從出站口走出，麵前是熟悉的場景，右邊是公交車站和幾輛停在路口等著拉客的小車。 　　車站的路燈稀少，十分灰暗，相比於車站對麵的商場，看起來落寞蕭瑟。商場裡燈火通明，夜晚華燈初上，高高懸掛的金色招牌，笙歌起舞的樂隊，來來往往的人群，從拱形的大門走入商場，噴泉裡映出燈光，纏繞著彩燈的雕梁畫柱，很具聖誕節日氛圍的的五顏六色的小珠子，足足有兩三米高的聖誕樹上懸掛著一顆璀璨耀眼的星星。 　　“蘭蘭。”母親從人群中一路小跑過來。 　　“媽咪！”朱蘭從遊走的思緒中回來，開心地跑過去。 　　母親接過朱蘭手中的行李 　　母親見朱蘭一言不發，率先打破沉默 　　“吃飯了沒有？我做了風味茄子和雞翅。” 　　“我吃了，但還可以再吃點。” 　　“怎麼又在車站吃啊？那裡不乾凈，而且又貴又難吃。” 　　“不是在車站吃的，是在洪明店裡吃的。” 　　母親一愣，然後釋然地拍拍朱蘭的肩膀。 　　“媽，你又在想啥？”朱蘭疑惑。 　　“沒事，女大不由娘。” 　　朱蘭不知該說什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媽，給你說個事。小組那邊事挺多的，老師催著我趕緊回去，我明早就得回學校了。” 　　“明天早上是嗎？”母親盯著朱蘭看。朱蘭隻能低頭避開母親的目光，有些膽怯地解釋道， 　　“沒辦法，煩死我了。梁老師催我呢。” 　　“那行吧，一會兒我提醒你訂票。”母親加快步伐走到朱蘭前麵去。朱蘭呆呆地愣在原地。 　　車站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十一月的晚上，寒風斜著落葉在街角的落灰的臺階上盤旋，空氣中潮濕的氣息凝重，夜路纏繞著積水的地麵，在車燈的照耀下泛著白露。 　　坐在車上，朱蘭打開手機，這才發現洪明發的消息。 　　“到了嗎？你媽媽接到你了嗎？” 　　“安全到家。”朱蘭笑著回道。不知是不是雨夜光線的原因，餘光裡母親的臉色變得陰沉，朱蘭尷尬地放下手機。 　　窗外的景色轉瞬即逝，朱蘭靠在車座上，偏過頭望著車窗上升起的霧氣和籠罩著水珠的模糊的光點。 　　“洪明他爸沒來店裡鬧了吧？” 　　“應該從上一次之後就沒有來過了吧，畢竟從四川來趟這兒也夠遠的了。” 　　“是啊，做父母的也不知道多為孩子考慮考慮。” 　　“他們要都像你這樣，那這個世界上又多了很多幸福的孩子了。”朱蘭笑著說。 　　母親聽完笑地合不攏嘴，突然想到了什麼， 　　“蘭蘭。”母親欲言又止，“你明天提前回去不會是……” 　　朱蘭疑惑不解。 　　“實話實說，你是不是明天急著去和洪明約會呀？別介意，我就是想問問。”母親有點緊張地看向朱蘭。 　　“啊？”朱蘭趕忙解釋道， 　　“他店裡忙的很，根本沒時間約會。我現在也忙的跟什麼似的。” 　　“哦，這樣。沒事，我就是問問，而且……” 　　“你快說唄，而且啥？” 　　“約會是正常的，但是你要注意分寸。比如說不能過夜，這是最基本的。而且不能影響學習和心情。” 　　朱蘭嘆了一口氣，隻能打趣說。 　　“那我今天晚上還回家過夜了呢，是不是也不懂分寸？” 　　“那能一樣嗎？”母親笑著。 　　窗邊的景色越來越熟悉，街角的大樹，身後一閃而過的初中母校，正到了初三學生下課的時候，身著藍白校服的學生一蹦一跳的順著街道向家的方向走去。小販推著糖葫蘆的車，走到學校門口，忙的是不亦樂乎。還有賣竹筒粽子，鴨架子，涼菜的…… 　　朱蘭望著燈火裡剎那間閃爍過的場景，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到了啊，蘭蘭。我開後備箱，你把行李搬出來。” 　　“叫我弟下來幫著搬不行嗎？”朱蘭問。 　　“對哈，我把他給忘了。”母親笑著撥通弟弟的電話。 　　朱蘭扯下車裡掛鉤上的帽子戴上，又從兜裡掏出口罩。 　　“這麼怕冷的嗎？”母親問。 　　“車裡有暖氣，我感覺到外麵的話溫差太大，我不想讓下個月初的報告被我的生病影響。”朱蘭搓著手說。 　　不一會兒，朱航屁顛兒屁顛兒的從樓上跑下來。 　　一見到朱蘭，朱航開心的撲過來。 　　“姐，媽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咱們趕緊上樓吃東西吧。” 　　“先幫我把行李搬上去再說。”朱蘭笑著輕輕的拍了拍朱航的腦袋。 　　“上大學是不是就輕鬆了，姐？”朱航邊忙邊問。 　　“比你現在輕鬆多了。”朱蘭插著腰站在一旁。 　　“我也感覺是。”朱航笑著說， 　　“連行李都不用自己搬了，得我們這些初中生搬。” 　　朱蘭上前作勢揪弟弟的耳朵，朱航唰的一下躲開。 　　回到家打開門，客廳明亮的燈光讓朱蘭一下子覺得恍若隔世。 　　脫了鞋，朱蘭便癱倒在沙發上。 　　再次打開微信，洪明發來一條信息—— 　　“剛剛在忙，沒有看到。下麵這個，是我總結的醬料的配方。” 　　圖片裡是洪明手寫的工工整整的醬料配方，還畫了一些可愛的配圖。 　　“謝謝啊，我絕對不會外傳的。”朱蘭回復道。 　　“你相好的？”朱航湊上前，探頭探腦地看姐姐手機上的信息。 　　“你再說，我就把你和小英的事兒告訴媽媽。”朱蘭壞笑一下。 　　“你告訴去唄，媽早就知道，她才不管。”朱航無所謂地拜拜手。 　　“呦嗬。”朱蘭笑著拍拍朱航的小肉臉。 　　“悄悄告訴你，明天中午有好吃的呢。”朱航坐到朱蘭的身邊。 　　朱蘭點點頭，再次打開微信群聊，小組群裡依然是空空如也，沒有人回復朱蘭的消息。 　　“明天鄭阿姨那個聚會我不去了。” 　　“乾啥呀？乾啥呀？為啥不去了呢？”朱航就跟有刺紮到他屁股上了一樣，蹭的坐起來。 　　“明天學校小組裡有事兒，我做不完，下個月沒法兒交差。” 　　“不差那幾個小時。”朱航有點生氣的接著說， 　　“吃完了再走嘛。” 　　“你咋事兒這麼多？我去不去跟你有啥關係，又不影響你吃。”朱蘭不想說話，懶懶地靠在沙發靠背上。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明天中午有好多好吃的，你罵我乾啥？” 　　朱蘭不回話，拿起手機站起身，回到屋裡。 　　“你是不是給相好的發消息去了？”朱航緊緊跟上。 　　“是。”朱蘭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朱航委屈的站在門外。 　　“這段時間以來大家很辛苦，我明天早晨就會回到學校，和大家一起研究這個報告，對於今晚的缺席很抱歉。” 　　點擊發送鍵，空蕩蕩的群聊頁麵，隻有朱蘭發的長長的文字和六個文件夾。 　　朱蘭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擔心這個報告能否在下月初之前完成。自從這個小組建立以來，大家的興趣普遍不高，積極性也不強，大部分的任務基本上是自己完成的。想到這裡，朱蘭有些憂慮和難過。 　　“吃飯了，姐。”朱航扯著嗓子喊道。 　　“你過來一下，航航。”朱蘭回喊道。 　　餐廳裡一下就沒聲兒了，隻聽見朱航的腳步聲，慢慢的緩緩的挪到了朱蘭的房間前。接著，門被推開了一條很小的縫隙。 　　“姐，叫我有啥事兒啊？” 　　“你現在是班長還是學習委員啊？”朱蘭招招手，示意朱航過來。 　　“我是學委，咋了？” 　　“你們班同學聽你話嗎？” 　　“完全不聽。”朱航很驕傲的樣子，沖著姐姐挑了挑眉。 　　“完全不聽？”朱蘭長長嘆了口氣。 　　“咋了姐，你有心事兒嗎？” 　　“我問你個問題啊。” 　　朱航湊過來，坐在朱蘭的床邊，正打算翻身上床坐著， 　　“把襪子穿上。”朱蘭捂著鼻子。 　　“穿著呢。”朱航驕傲的笑起來。 　　“離我稍微遠一點兒，你腳太臭了。” 　　“你先說正題，你有啥心事兒是嗎？”朱航問。 　　“我現在……”朱蘭想了想，還是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咋啦？”朱航問。 　　“我們那個小組要搞一個報告，但是大家都沒有什麼積極性，也不願意配合。我感覺可能在下個月之前沒有辦法完成這個報告。” 　　朱航聽了之後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 　　“那你就把他們的積極性逼出來，比如說不參與就踢出去。” 　　“說是好說。做是不好做。”朱蘭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先吃飯吧，吃完飯之後就能想起來該怎麼做了。”朱航說著站起身。 　　“我已經吃過了，感覺現在有點惡心，不太舒服。” 　　朱航走過來摸了摸朱蘭的腦門， 　　“涼嗖的，姐。絕對沒發燒。” 　　朱蘭搖搖頭，把被子攤開，癱倒在床上。 　　“那我去吃飯了啊。” 　　朱蘭點點頭，默不作聲。不大一會兒功夫，便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晨7:30。 　　母親煮了元宵，在餐廳裡邊看直播邊吃飯。 　　直播的聲音很大，直播的人是一個母親很喜歡的養寵物的網紅。 　　朱蘭聽著直播的聲音，又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正在馬上要沉沉睡去時，朱航突然出現在床邊，用手摸了一下朱蘭的腦門。 　　“我去，你嚇死我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朱蘭嚇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 　　“媽媽做了元宵你吃嗎？”朱航問。 　　“我不吃，我還是不太舒服。” 　　朱航聽後很失望的眨眨眼。 　　“你吃了沒有？”朱蘭很虛弱的問。 　　“我已經吃了，我吃了12個，但是我沒有吃飽。” 　　“把我的那份兒也去吃了吧。” 　　“你的那份兒還剩下六個，其他的都在我的肚子裡。” 　　朱蘭隻好笑笑，摸了摸蹲在床邊的朱航的腦袋。 　　“我給你把元宵拿過來，你吃一點兒吧。”朱航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不吃了。我再躺兩分鐘，應該媽媽就會來叫我了。” 　　“叫你乾啥？”朱航把腦袋偏在一邊，像小狗一樣看著姐姐。 　　“我要今天早晨回學校的。” 　　“可是你不是不舒服嗎？不舒服就不要回去了，而且今天還是休息日。”朱航說著站起身。 　　“幫我問問媽媽訂的幾點的票，我訂個鬧鐘。”朱蘭撐著一絲力氣喊道。 　　“我不幫你問。” 　　“不問我打你啊。” 　　就在這時，母親推門進來。 　　“給你訂的票是一個小時以後的，現在7:45，8:50開車。” 　　朱蘭點點頭。 　　“你現在也別著急。行李都是現成的，不用收拾。”母親把行李箱推過來，望著朱蘭說， 　　“現在起來醒醒盹兒吧，稍微收拾收拾，再化個簡單的妝，就到出門時間了。” 　　朱蘭點點頭。 　　“媽，姐好像不舒服。”朱航站在一旁說。 　　“你要是不舒服就別去了。”母親說著走出屋子。 　　朱蘭還是感覺暈暈乎乎的，但還是強忍著困意起床。 　　“姐，你別去了，中午還有好吃的呢。”朱航趴在朱蘭耳邊悄悄的說。 　　朱蘭懶得搭理他，伸出手，捏了捏朱航的臉。 　　“一會兒你幫我提行李。”朱蘭說著走向洗漱間。 　　列車到站，已經是上午的9:30了。 　　一路折騰了40多分鐘，終於回到學校。站在校門口第一件事，朱蘭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裡的母親似乎正忙於收拾衛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朱蘭。 　　掛掉電話，朱蘭立馬打開群聊，還是隻有兩個人回復了。 　　朱蘭緊接著又發了一條， 　　“如果大家的時間方便的話，我們定一下今天下午去教學樓做報告的時間。” 　　扛著大箱子一鼓作氣上了三樓，朱蘭氣喘籲籲地癱倒在椅子上。打卡微信，仍無一人回復。 　　朱蘭實在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隻得獨自一人前往圖書館趕進程。 　　大約忙到中午12點，群聊裡依然無人回復。 　　朱蘭把書放在座位上。提上小背包，走出圖書館。 　　午後的陽光很刺眼，朱蘭心裡悶悶的。 　　微信上洪明的消息停留在昨日，朱蘭發去信息， 　　“在嗎？今天中午能去店裡找你嗎？” 　　洪明遲遲沒有回復，朱蘭想著一個人在學校的小花園裡轉轉。 　　這個季節，學校的小花園看著蒼涼而蕭瑟，毫無生機的枯樹枝和樹乾，感覺像是風燭殘年的枯槁老人。朱蘭越看越覺得煩悶，接著從小門處繞了出去。 　　剛走兩步，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嚇了一跳。 　　“我就在店裡，你隨時來。”洪明發出一個愛心。 　　朱蘭沒趕得及回復，拎上包就往學校門口走。 　　迎麵撞上小組成員，見到是朱蘭走過來，一男一女都不說話，默默的向旁邊繞開。 　　“曹遠，媛媛，今天下午有時間嗎？咱們那個報告還有一些沒有完成下個月初就要提交。”朱蘭主動走上前去打招呼。 　　男生看了一眼女生，女生微笑著說點點頭， 　　“實在抱歉哈，組長蘭蘭姐。這段時間我忙得很，一直沒顧得上做你交給的任務。那行吧，今天下午什麼時候做這個報告呀？” 　　“下午幾點就看你們方便吧。” 　　“4點行嗎？”曹遠說。 　　“五點半自習室就要關門了，我覺得四點到五點半，這一個半小時可能不夠吧。”朱蘭說。 　　“那沒事兒，聽蘭蘭姐的。你說幾點我們就幾點，畢竟您是組長。”蔣媛媛笑著說。 　　曹遠明顯有些不高興，偷偷瞪了朱蘭一眼。 　　“我的建議是，最晚兩點半，可以嗎？” 　　“你不是每周都回家嗎？”曹遠忍不住問。 　　“梁老師說下個月初就要交報告了。所以我這周提前回來了。”朱蘭說。 　　“可是我們這周末都還安排的有事情啊，你清閑不代表別人沒事好吧。”曹遠很不高興的說。 　　蔣媛媛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隻是略有意味深長的看著朱蘭。 　　“那也行，那就……” 　　“那就周一再說吧。”曹遠說著，拉起蔣媛媛就走了。 　　朱蘭很是生氣，但是卻不好發作。 　　“如果完不成，咱們可都沒有學分了。”朱蘭在他們背後大聲喊道。 　　曹遠站住，回頭看了一眼朱蘭， 　　“你是組長，你可以協調的呀。這個組有十幾個人，又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 　　“可是大家如果都這麼想的話……” 　　“大家做這個報告，無非就是為了賺點兒學分。你現在搞得這麼復雜乾嗎呀？”曹遠直接打斷朱蘭說道。 　　“我沒有搞復雜呀。”朱蘭憤憤的說， 　　“這次報告的議題本來就很有深度，不僅要查資料，還應該去做一些實際的調研的。這些都是我在做，大家隻需要整合起來就可以了。” 　　“組長，我知道，我們都沒有你想的有深度。我們隻是很普通的學生而已，也不懂那麼多的。做這些報告無非就是為了賺學分。”蔣媛媛說著，笑著打量朱蘭。 　　朱蘭不說話，腦袋懵懵的，感覺有點暈乎乎的。 　　朱蘭漫無目的地走出校園，沿著校園外墻，一路慢慢踱步。 　　大概走了兩三百米，麵前就是洪明的店了。 　　朱蘭正愣在門口發呆。洪明從店裡打開門， 　　“蘭蘭，你來啦。” 　　朱蘭笑笑沒有吱聲。此時，洪明的店裡已經人滿為患了，自己根本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進來坐坐。”洪明說著，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水。 　　“不進去了，在門口臺階上坐一會兒就行，你先忙你的吧。” 　　朱蘭說著，靠著墻根兒緩緩的坐下。 　　“別坐那兒啊，那兒蟲子多，蜘蛛啥的，可嚇人了。” 　　洪明說著，就要扶朱蘭站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我不坐這裡坐哪裡呀？” 　　朱蘭低著頭。 　　“店裡還有位置。” 　　“沒有位置了，我看了。外賣小哥都隻能站著等了。”朱蘭把頭埋到胳膊裡。 　　“37號好了嗎？”店裡傳來外賣小哥的聲音。 　　“好了，馬上好。”洪明說著，轉身在朱蘭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接著鉆進店裡。 　　此時，最前麵的那一桌客人已然吃好了，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洪明見狀，趕緊喊朱蘭進屋。 　　“這個桌子空著的，快來，我這就收拾。”洪明喊道。 　　朱蘭隻好用手撐著地麵，慢慢的站起來。走到屋子裡，一股久違的暖意襲上心頭。 　　“外麵那麼冷，你還非要靠著墻坐著。”洪明邊收拾，邊嗔怪道。 　　朱蘭沒有說話，呆呆的注視著洪明凍得通紅的手。 　　洪明注意到朱蘭在看著自己的手，趕忙把手抽回去，用圍裙擦了擦。 　　“你不是昨天回去了嗎？不會是我耽誤了你時間沒趕上車吧？”洪明問道。 　　“沒有，我昨天回家了，今天早晨坐車回來的。” 　　“是因為不放心我嗎？”洪明笑著，耳朵又紅了。 　　朱蘭望著他期待的樣子，一時語塞。 　　“是學校裡麵的事情，小組成員一起做個報告，但是我們小組十幾個人，沒有一個人按計劃完成任務。” 　　“哦，這樣啊。”洪明尷尬地笑了笑。 　　“你們小組是做什麼啊？”洪明接著問。 　　“就是一個報告。期末的時候加學分，如果能評上獎，還會再多加一些學分。” 　　洪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不太懂，但是我聽起來好像大家還應該挺需要學分的吧。” 　　洪明放下濕漉漉的抹布，扯出紙巾又擦了一遍桌子。 　　“38，39好了嗎，老板？”一個臉凍得通紅的外賣大叔走進屋子。 　　“哎，好了，好了。”洪明轉身去桌子上提了兩袋外賣。 　　接著轉身回來， 　　“給你拿了娃哈哈，專門批的，整整一箱，夠你喝段時間了。沒放冷凍櫃裡，冬天喝涼的不好，你要喝的話，去那個櫃子後麵拿就行。”洪明接著說道， 　　“那我得先忙了，這個桌子無論誰過來你都告訴他，不同意拚桌，這個桌子是專門給你留的。” 　　說著，洪明正打算轉身離開，朱蘭突然牽住他的手。 　　洪明有些疑惑的愣住，不知所措。 　　朱蘭從包裡拿出護手霜，擠了一點在洪明的手背上，接著牽起他的手，慢慢的塗開，又在上麵輕輕吻了一下。洪明的手背有一些裂紋，還有一些是老繭，朱蘭輕輕的揉著，說， 　　“好涼啊，別凍壞了。” 　　洪明的臉頰一下紅了。 　　“我會注意的，謝謝啊。” 　　朱蘭沒有說話，靜靜地注視著洪明轉身走進廚房。 　　“吃飯了沒？” 　　廚房傳來洪明的聲音，在嘈雜的店裡也顯得很是洪亮。 　　“還沒。” 　　朱蘭倚著墻埋下腦袋，恍恍惚惚間覺得店裡熱乎乎的，溫熱的空氣纏繞著她的神經，飯菜的香氣氤氳在客人們一談一話間，笑聲夾雜著門上附著的霧氣，把寒冷的冬天擋在屋外。街上人潮擁擠，汽笛聲撕扯著枯枝敗葉，乘著風的勢鉆入人群中，在這家小小的麵館門前盤旋，始終進不來，隻好觀望著屋內的祥和。 　　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人影攢動柔交成光點，舟車勞頓使朱蘭不堪疲憊，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 　　再醒來，天色已然黯淡。 　　冬季的小城，黃昏大約有兩三分鐘，雲從東飄到西，掠過樓頂，塔尖，時鐘，穿過茂密的樹，擦出火星子，自雲尾灼燒至天空，火燒雲繞到城市的盡頭，緩緩淹沒在地平線下。仿若隻有一霎，夜來臨的瞬間，萬街燈火闌珊，窗裡的暖黃，信號燈的深紅，交通燈的藍與紅，車流駛過大橋，一如流星劃過……黑色上跳動的金色細閃宛若生命律動，乘著風穿過街巷，點亮人們回家的路。 　　“醒了？喝杯溫水潤潤嗓子。” 　　洪明端來一杯水，朱蘭接過紙杯雙手捧著，默默了良久。 　　杯中的水溫熱，繚繞在鼻尖。朱蘭的鼻子有些漲的不透氣，於是湊在杯子前深吸一口氣。 　　“鼻炎犯了嗎？”洪明遞過來一遝新的紙巾。 　　朱蘭點點頭，頭腦蒙蒙的。 　　隨著熱氣在鼻尖化開，朱蘭差不多醒過盹兒來。 　　四周看去，店裡空蕩蕩的，營業的牌子換了下來，街上明暗交錯，地麵濕漉漉的，車轍留下泥漬，前行揚起水花。 　　對麵麵包房的燈亮著，貼著聖誕節的裝飾，大紅的蝴蝶結貼在門正中央，油綠色的聖誕樹佇立於門外，上麵墜滿珠光彩石，橘黃的燈鏈懸於門頂，藍色的絲帶垂下來在風中飄動。精致的小桌上擺著一隻舉著盤子的瓷兔子，略有滑稽的笑著，盤子裡盛著琳瑯滿目的小珠子，亮晶晶的。棕色木架上放著5個小巧的糕點，旁邊零落的插著淡雅的乾花。裝麵包的櫃子邊緣有一圈發著淡黃色光暈的燈帶，朦朦朧朧的像是有霧氣飄逸。 　　“你想吃麵包嗎，我去買點來。”洪明在桌子對麵坐下。 　　“不想吃。”朱蘭垂下頭。 　　“中午就沒吃飯，餓了吧？”洪明站起身，走到朱蘭麵前蹲下。 　　“不餓，隻是有點暈。” 　　洪明望著朱蘭，牽起朱蘭的雙手，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一下。 　　“現在吃飯的人這麼多，你怎麼沒開業？”朱蘭望著洪明的眼睛。 　　洪明頓了頓，回了一口氣，緩緩說， 　　“我這兩天累的很，想歇歇。而且……” 　　洪明長吐一口氣，停頓了幾秒，接著說， 　　“明天早上……我回趟我爸那。” 　　朱蘭有些震驚，但又不感覺疑惑。隻是回憶起洪明父親喝得爛醉來洪明店裡大鬧的場景:打砸碗筷，把客人轟走，指著洪明，罵的血脈噴張，口沫橫飛。屋子裡的紙巾盒子被揚到地上、桌子上，到處都是泥濘的鞋印。洪明的左肩被掃帚尖端的鐵條撕破，血滴落在地上，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沉重的喘息和父親尖銳的責罵。 　　朱蘭注視著洪明的眸，裡麵似乎有晦暗閃爍。 　　是淚嗎，朱蘭不知道。 　　“我帶你出去走走，順便吃點飯。”洪明牽起朱蘭的手。 　　“不了，我先回自習室把東西收拾了。” 　　洪明聞聲點點頭，向後退一步， 　　“那等你收拾好了，我們再一起去走走吧。” 　　“不了，我……” 　　“沒事，你忙你的。” 　　昏暗的燈光下，洪明呆呆地坐在靠墻的椅子上，一言不發。墻麵的陰影打在他臉上，像是靈魂在身體遊走，尋找著一個地方停留。 　　朱蘭打開群聊，依舊是空空如也。 　　“洪明。” 　　洪明微微偏過頭來，淚似乎在眼眸翻湧，晦暗的光線下，一切顯得那麼模糊。 　　“我盡快收拾一下，你在校門口等我會兒，行嗎？”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洪明站起身，走向門外。 　　“我想和你一起散步。”朱蘭叫住了洪明，“你願意嗎？” 　　“嗯。” 　　———————————————— 　　冬季的夜裡，霓虹燈閃，霧氣彌漫。 　　兩人沿著學校外墻緩緩踱步，墻頭的乾枯的花莖垂落一地，風沿著墻根吹起一地蕭瑟。 　　“冷嗎？”朱蘭牽起洪明的右手。 　　“還好，我不冷。”洪明淡淡然笑笑。 　　“你……你明天，”朱蘭不知如何言說，才能避免勾起洪明那些痛苦的回憶。 　　“奶奶想我了，她老人家讓我回家看看。” 　　間隔半晌的沉默過後，洪明說， 　　“吃火鍋嗎？” 　　“好啊。” 　　朱蘭注視著洪明走向街對麵的紅湖火鍋店。店門前懸掛著金字招牌，如此輝煌的照耀著，延綿至街的另一端。 　　“我沒帶多少錢，感覺這家性價比不高，要不……” 　　朱蘭話音未落，洪明已經走向大門。 　　店門前，洪明抬起頭望著那高大耀眼的招牌，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大步走向店門。 　　朱蘭趕忙跟上。 　　“您好，幾位？” 　　“兩位。”洪明說。 　　“好的，請問您有預定嗎？” 　　洪明稍作停頓，緊張地打量著笑意盈盈的服務員說， 　　“沒有。必須得有預定嗎？” 　　“不是的先生，沒有預定也可以用餐哦。”服務員微笑著， 　　“您二位這邊走。抱歉，這個點客人較多，隻有一個雙人位了，比較靠裡，您看下能不能接受。” 　　洪明避開服務員的眼睛，隻是木訥地點點頭，然後緊緊握住朱蘭的手。 　　朱蘭回握住洪明的手，拇指輕輕的撫摸著。 　　“您看下菜單呢。” 　　洪明接過菜單，遞給朱蘭。 　　“想吃什麼？” 　　菜品琳瑯滿目，朱蘭簡單選了幾個自己喜歡的相對便宜的菜品。抬起頭，隻見洪明怔怔地坐在對麵發呆。 　　“你也選幾個。” 　　洪明擺擺手， 　　“點你愛吃的就行，我都能吃。” 　　“點鴛鴦鍋，行不？” 　　洪明先是一愣，然後驚訝地看著朱蘭，隨即臉色紅潤起來。 　　“怎麼了？”朱蘭問。 　　“沒有，沒事。”洪明微笑著說， 　　“就鴛鴦鍋吧。” 　　朱蘭點點頭，大概瀏覽了一下，選好菜遞給服務員 　　餐桌上，鍋裡熱氣騰騰的冒著白煙，食物翻滾著。氣氛很是暖和，熱氣遊走在二人唇齒間，洪明忽然開口， 　　“蘭蘭，你願意嫁給我嗎？” 　　朱蘭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洪明坐在對麵，神情認真得像是鐫刻誓言。 　　朱蘭沉默了，與洪明四目相望，洪明的眼裡似有光點閃爍。 　　幾秒鐘的時間像是跨越世紀的等待，白色的煙霧像是想象中婚禮的白紗，把美好的理想從夢境中拉進事實。 　　“結婚……現在有點早吧……我想的是畢業以後……”朱蘭試探著說。 　　洪明微笑著點點頭，接著從兜裡翻找著什麼。 　　朱蘭既忐忑又興奮，對未來的遲疑卻沖淡了對幸福的渴望，興奮被轉化成憂慮。 　　洪明拿出一枚戒指。 　　朱蘭下意識想要伸出手，但意識讓她停下動作。 　　“你別緊張。” 　　洪明笑著站起來，走到朱蘭跟前。 　　“你願意嫁給我嗎？” 　　朱蘭下意識搖搖頭，但又用力的點點頭。 　　洪明單膝跪著，溫柔地牽起朱蘭的右手。 　　戒指戴在朱蘭的無名指上，鉆石亮閃閃的。朱蘭笑著撫摸著洪明的臉頰。 　　“等你畢業，找書苑 www．zhａｏshuyuan.com 我們就結婚。”洪明拍著胸脯說。 　　朱蘭點點頭，思索著。洪明已然回到座位，理了理領子，正了正衣襟，朱蘭這才發現洪明在接自己收拾東西的空擋，已經換了一身黑褐色的保暖衣，這件衣服很新，黑色緞麵絨絨的泛著油光，高領很規整，勾勒出洪明棱角清晰的麵頰。朱蘭仔細端詳著洪明——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窩深邃，濃重的眉毛立在眉骨處，看起來很具威嚴。 　　“看什麼呢？”洪明笑著夾菜到朱蘭碗裡。 　　“我在想，你真好看。” 　　洪明聽完，頷首輕輕笑了一下。 　　“洪明。” 　　洪明抬頭。 　　“戒指我不能收。”朱蘭說著，嘗試著褪去無名指上的戒指。 　　“為什麼不能收，反正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 　　洪明疑惑地起身製止朱蘭摘戒指。 　　“研究生畢業再結婚，行嗎？”朱蘭問。 　　洪明回到座位上。思索片刻，點點頭說， 　　“當然可以。時間早晚而已。” 　　朱蘭摘下戒指，慢慢走到洪明麵前，牽起他的手，把戒指放在洪明的手心裡。 　　“那是好遠之後的事，我不能這麼早拿你的戒指。” 　　“什麼你的我的，我們在一起以後，都是我們的。” 　　洪明站起身，戒指留在桌上。 　　“我去結賬，你慢慢吃。” 　　朱蘭呆呆站在原地，升騰的霧氣繚繞著她的視線，也混淆了她的思緒。注視著洪明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店裡的紅燈籠縹緲不定，薄窗紗纏繞著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