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即將臨近,圖書館裡擠滿了人。朱蘭早早跑到圖書館,可卻隻能站到室外露臺的位置了。 陽光傾瀉一地,朱蘭捧著熱乎乎的牛奶,坐在圖書館露天大陽臺上。 “蘭蘭,這個題我打s都解不出來了。”瑤瑤湊過來對朱蘭說。 “解不出來就先放一會兒,說不定一會兒就有思路了呢,如果再沒有思路,我幫你看看。”朱蘭說著,閉上眼睛,感受自然的風吹來的涼爽和帶著草木芬芳的氣息。 “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呀?有啥好事兒嗎?分享給我聽聽。” 瑤瑤放下書本,支起腮幫子看著朱蘭。 “沒啥好事兒,就是……”朱蘭賣著關子笑著說, “我最近寫的文章被刊登了!拿了600多的稿費呢!” “我去,深藏不露啊你,我以為你隻是成績好,沒想到你真能寫啊!”瑤瑤笑著說。 “那是當然,今天中午請你吃飯,想吃什麼盡管提。”朱蘭開心地笑著。 “我想吃……”瑤瑤話剛說了一半,朱蘭忽然接到了洪明的電話。 “喂,洪明寶貝。” 電話那頭傳來了洪明的啜泣聲。朱蘭一下從凳子上坐起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在她心裡湧現——洪明的爸爸又來店裡鬧了。 “你慢慢說,不著急。”朱蘭安慰道。 “如果有時間的話,你願意來一趟嗎?陪陪我。” “當然有時間。我現在就去。你在店裡麵嗎?”朱蘭問。 “我在我家,我一會兒把定位發給你,你過來一下,好嗎?”洪明說道。 朱蘭有點猶豫了,但思考了片刻後還是答應下來。——————————————— 洪明住在一個老舊小區,出租屋在六層小樓裡的四層。 朱蘭飛速地從樓梯跑上去,一路上,樓梯裡很灰暗,隻有一個半人高的小窗臺裡透進來一點昏暗的光。樓道裡又臟灰又多,跑起來灰塵四濺。 五月份的季節,朱蘭已經熱得氣喘籲籲,好不容易爬到四樓,其中一戶的門微微敞著,裡麵傳來若隱若現的哭聲。 “洪明!我來了!”朱蘭打開門沖進屋裡。 站在小屋的門口,直接能看到整個屋子的全貌。洪明正坐在廚房門口的小桌子旁邊,見到朱蘭來了,他趕緊站起來,跑到朱蘭身邊一把抱住她。 朱蘭不知該說什麼,隻能不斷地撫弄洪明的頭發。這才發現洪明的衣服上有些xie跡,還有很多濺落的食材的汁水。洪明一邊哭一邊顫抖地敘述事情的經過,可聲音斷斷續續,朱蘭隻能聽到“欠債還錢”“父債子償”這幾個詞。其他的都聽不清楚。 “怎麼了?你慢慢說。”朱蘭輕輕地拍著洪明的後背。 “他們把我的錢搶走了,都搶走了……我爸又去賭了……” 洪明已經泣不成聲。 朱蘭的心轟然一顫。 “他們打你了?受傷了嗎?”朱蘭撩開洪明的上衣查看。一些乾涸的xie跡,把傷口和衣服連在了一起。 朱蘭顫抖著手,已經不敢再接著看了,她又心痛又難過,卻無能為力,隻能把洪明緊緊地抱在懷裡,親吻他的頭發,臉頰。 “我爸欠了他們兩萬多。他們就來我店裡要,我說沒有,他們就把客人轟出去,然後翻出來了我的卡……”洪明說著側過身子去,給朱蘭看被撕開了一大塊兒的褲子,褲子上也有xie跡,腳踝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湧xie。 朱蘭的心像是被無數根針刺了一樣難受煎熬。 “那你就把卡給他,總不能讓他們欺負你呀。”朱蘭哭著說。 洪明把上衣脫了下來,在短袖的背麵標簽處有一個很小的小袋子,洪明帶著眼淚笑著對朱蘭說, “我這兒還有一張卡,他們沒找到,這裡有五萬,我攢了好久呢。”洪明說著,把卡遞到朱蘭手上。 “你拿著,以後就你保管了,他們就算再找,也找不到我身上的錢了,這樣的話,他們就一分也拿不到。” 朱蘭搖搖頭,哭著抱住洪明。 “不行,他們會拿你撒氣的。” 洪明沒有回答,淚水打濕了胡子,在朱蘭臉頰上輕輕摩擦。 “可不可以報警?”朱蘭看著洪明。 “警察會抓他們,但是沒什麼用。這些要債的人裡又不止他們幾個,抓進去他們幾個,別人隻會要的更多,打的更狠,要的更多。誰讓是我爸先欠他們錢的呢。” 朱蘭注視著洪明哭的紅腫的雙眼,那神情裡的無奈與悲哀隨著眼淚傾瀉而下。 “那可以把這個館子關了嗎?去別的地方工作。”朱蘭看著洪明。 洪明搖搖頭,沒有說話,他呆呆地望向臥室裡的窗子,正午熾熱的陽光從窗簾透進來,灑在鋪的整整齊齊的被褥上。臥室的床頭是一個很大的電扇,落著厚厚的灰塵。 “你熱不熱?我把電扇打開,咱們到屋裡坐一會兒。”洪明說著起身去臥室。 朱蘭跟在他的後麵,雖說是去臥室裡坐會兒,但臥室和客廳是連著的,並沒有門,而是用一個灰色的布簾子做遮擋物,灰布簾子的一角被釘子掛在墻上,臥室裡的光也能透到客廳裡來。 兩人在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床上坐下,朱蘭第一次來到洪明的出租屋,有些局促地四下觀望。地板是灰土麵兒的,隻有四周刷上了白墻,在歲月的沉澱下有些泛黃,墻上貼著一張很大的海報,海報上的畫麵是一幅很美的雪景。床頭的花朵小燈是朱蘭送給洪明的禮物,旁邊是一張木紋相框,相框裡是朱蘭和洪明前段時間拍的照片,照片並不精致也沒有修飾,和整個房間的基調一樣,沒有繁復的花樣但是整潔質樸。 小屋在陰麵,即使是夏天的正午,陽光也並不很充足,所以有些涼爽。洪明伸了個懶腰,上半身躺倒在床上,朱蘭坐在一邊,回頭看著洪明。 洪明向她微笑一下,擺了擺手,示意朱蘭也躺下。 朱蘭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紅著臉緩緩躺倒了。兩人四目相對,安然地出神。 窗外的風,吹動白色的窗簾,樹影婆娑打在墻麵上,在風的吹動下搖曳生姿,電扇時不時送來的風撥亂了朱蘭的發絲,洪明用手替她整理好鬢發,滿眼笑意地望著朱蘭。 兩人靜靜地躺著,沒有說話,任憑風這樣吹,樹這樣晃,電扇轉了一圈又一圈,客廳裡的時鐘滴滴答答的響,窗外嘈雜的行人,車子的鳴笛聲,小販的叫賣聲……好像這人間煙火從窗戶裡順著陽光灑在了兩人身上。 洪明靜靜地注視著朱蘭,朱蘭也注視著洪明。 “你的睫毛好長啊。”朱蘭為洪明擦去眼角的淚痕。 洪明還是看著朱蘭,沒有說話。朱蘭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 “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朱蘭小心翼翼地問。 洪明微笑了一下,探過身子,輕輕地吻朱蘭的額頭,一吻過後,依舊是沉默。 朱蘭也不說話了,靜靜地閉上雙眼。窗外的小風吹著她的衣襟,有些熱又有些涼快,很是舒服。 “餓了吧,我去做點飯。” 朱蘭聽到洪明的聲音,睜開眼睛,洪明已經翻身下了床。 “我去樓下買點雞翅和菠菜,一會兒就回來。” “我和你一起去!”朱蘭趕忙喊道。 走出樓道,朱蘭四處張望,並沒有看到超市或是菜市場。洪明見她站在原地愣神,便乾脆抓住她的手, “菜市場在這兒呢。” 洪明說著拐進了一個小胡同,往裡走了兩三步,在靠墻的位置左轉,便看到了一個規模還不小的自由菜市場。賣菜的大多是穿的灰頭土臉的老人,他們雙手抱在胸前,坐在小馬紮上,麵前厚厚的深綠色布上鋪著今天的蔬菜或是水果。 再往裡走一點,有一個非常小的店麵,推開門走進去,是一個新的市場,市場裡到處掛著紅色的燈,紅色的塑料袋在風扇上吊著旋轉,桌子上擺著新鮮的肉。自製的紙牌立在攤位旁邊,上麵寫著牛肉,羊肉,豬蹄…… 朱蘭第一次見到這種藏在市井背後的菜市場。不免很是新奇,又有些緊張地挽住了洪明的胳膊。 “我在開館子之前,就是在這裡賣菜,跟很多人都熟悉,也知道哪家的肉好,你看就是那個陳姨,她們家雞翅是最好的,都是當天的新鮮肉。”洪明一邊走著一邊向朱蘭解釋道。 買了雞翅出來,又挑了些蔬菜。滿載而歸的路上,朱蘭對洪明說, “如果城管知道了這個地方,那他們該去哪兒啊?” 洪明想了想, “城管一來他們就收攤兒,城管一走,他們就又擺上。如果被抓著了,得交個一兩千的罰金呢。” “好辛苦啊。”朱蘭對洪明說。 “都是為了生活,辛苦一點也值得。”洪明笑著摸摸朱蘭的頭。 “我感覺我們像小夫妻一樣。”朱蘭打趣道。 洪明轉過頭看著朱蘭,心裡有些喜悅和說不上來的酸楚。 回到出租屋,洪明轉身去準備菜。朱蘭正打算前去幫忙,這時母親的電話打來。 “媽。”朱蘭有些緊張地走進臥室。 “最近學習辛苦嗎?馬上就期末考試了,也要適當的放鬆一下。”母親囑咐道。 “我知道,謝謝媽。” “你現在在圖書館嗎?還是吃著飯呢?” 朱蘭呆住了,回頭看看正在彎著腰洗菜的洪明,小聲地對母親說, “我現在……在圖書館呢。” 母親好像是察覺到了異樣,有些不悅的說, “拍張照片來看看。” 朱蘭嘴上答應著,趕緊去相冊裡翻找最近在圖書館拍的照片。可是由於內存不太夠,已經基本都刪乾凈了。正在朱蘭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洪明掀開簾子走進臥室,對朱蘭笑著說, “寶貝,再等半個小時左右,等米飯好了就可以吃飯了。” 朱蘭的神經一下子拔的很高,她慌忙地示意洪明不要說話。洪明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掀開簾子離開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母親撕心裂肺的喊叫, “原來你這麼多周沒有回家,是因為你在洪明家裡住,是嗎?你是不是覺得我還不夠慘?你是不是想走我的老路!” 朱蘭趕緊調小了音量,坐在臥室門口摘菜的洪明,好像聽到了些什麼,頭低了下來。 朱蘭望著洪明高大但是單薄的身影,看著他手臂上的傷痕,想到上午洪明剛剛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打擊和傷害,心裡很難受,電話那頭的母親依然在大聲說著朱蘭的不是,雖然音量很小,但每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朱蘭的神經上。 “跟他結婚,跟他生十個八個,然後等他有錢了,他就不要你了!你怎麼那麼下賤?別人對你好一點兒,你就要跟著別人跑,是嗎?” 朱蘭神色茫然地坐在床上,耳邊不時傳來母親的叫罵聲。 “他沒有錢,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你跟他在一起根本不會有未來!他愛你嗎?他隻是想睡你而已!他覺得你容易得手,就像你爸覺得我也是這樣,便宜貨!” “媽,你不能用你錯誤的選擇來終結我的幸福。”朱蘭忍不住說道。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下來,這安靜就像是火焰被點燃爆炸之前的那一秒寂靜。 “你的幸福?被人白嫖了還覺得幸福?你們睡過了嗎?做安全措施了嗎?這種情況多長時間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現在就坐車去找你,把定位發過來。” 朱蘭忍不住哭出聲來,蜷縮在床角瑟瑟發抖。洪明掀開簾子,站在臥室門口靜靜地注視著朱蘭,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我要告他強j。我要把他抓進去,讓他坐牢!他還要不要臉?自己什麼都不是,還好意思舔著臉來我們家過年?你看他送我的那個紅棗上的了臺麵嗎?還有買的那一箱禮物,超得過去500塊錢嗎?我看在你的麵子上一句話都沒說,他現在這麼做!我必須要收拾他!” 朱蘭哭地顫抖,想說一句反駁的話,但聲線顫抖到說不完整。 洪明也聽到了朱蘭母親的話,正打算把簾子放下時,朱蘭淚眼婆娑地抬頭望向他。洪明隻好脫了鞋,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蹲在朱蘭麵前。 “阿姨。” 洪明的聲音出現,電話那頭的母親顯然有些驚訝,也沒有說話。 “您誤會了,我們沒有住到一起,也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朱蘭周六,周日都是待在學校裡麵學習,隻不過今天我們出來逛逛……” “逛到床上去了是嗎?你要不要臉?我都聽到了,你倆應該在家呢吧,你還給朱蘭做飯,這不是住到一起,這是什麼?” 洪明的眼裡噙滿淚水,他一手抱住朱蘭攬在懷裡,一手扶住床沿,穩了穩情緒後,洪明說, “今天我很難過,邀請朱蘭來這裡陪我一會兒,正好一起吃個飯。隻是這樣的,阿姨。我很愛蘭蘭,我將來一定會娶她,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的。” “你愛蘭蘭?你愛你自己!你愛她,怎麼會讓她耽誤期末功課的時間過來陪你?你愛她,為什麼要把她邀請到你的屋裡來,你有什麼居心?還將來一定要和蘭蘭結婚?你有錢嗎?拿什麼和蘭蘭結婚?男人說的謊話太多了,也太會說了!” 洪明直愣愣地盯著被吹在空中的窗簾,沒有了風的力量,窗簾又重新落下,這樣反反復復。 “蘭蘭,你接電話,快點!要不然我就去你們學校找你!” 朱蘭顫抖著從洪明那裡接過手機, “媽,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請你相信我。” 母親的聲音變得溫和起來, “蘭蘭,媽媽不希望你走媽媽的老路,你不能夠因為別人而放棄你自己的東西,一點都不行!” “我知道了。”朱蘭有氣無力地說。 “你現在就回學校,20分鐘以後我和你視頻。”母親說完掛掉了電話。 洪明靠著墻坐著,陽光灑在朱蘭的身上,沿著床沿把屋子畫出了一條分界線。洪明坐在背光的地方,即使是在盛夏的天氣,也看起來很冷。 這時,電飯煲叮的一聲從廚房傳來。 “蘭蘭,米飯好了,我還沒做菜呢。”洪明苦笑著說。 朱蘭看著坐在地上的洪明,直接跳下床抱住他。 洪明輕輕地拉開朱蘭的手,抬頭看著朱蘭說, “快回學校吧,現在吃飯來不及了,隻能你自己去學校吃了。” 朱蘭的心裡轟的一聲,仿佛被巨石砸中了一般,心臟變成碎片,飛濺到身體的各個地方。洪明低著頭,沒有說話,眼淚從眼角的疤痕處留下來。朱蘭動搖了,她想留下來,想留下來陪著洪明。可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母親下達的禁令在20分鐘以後就要點燃,可麵前的是洪明,是無數次在無助中將自己抱在懷裡的人,是能明確的看到溢出的愛意的人,是自己最愛的男孩子,是自己心目中未來的丈夫…… 可是…… 就像母親說的,愛能永恒嗎?父母之間的那些山盟海誓,那些在燈紅酒綠下拍的照片,那些洋溢著幸福的瞬間……在一紙離婚狀下化為烏有……多少年的情誼,像一顆子彈一樣,穿過數十年,依舊能擊中每次回憶的人。母親站在時光的背麵,一遍又一遍撫摸著自己年輕時的樣子,那些永遠一去不返的時間,那些書寫著光明未來的畫麵,那些本能將結局改寫的選擇…… 而現在擺在麵前的,是朱蘭的選擇,仿佛這次選擇過後,就會永遠的背棄另一條路。 洪明靠著墻站了起來,拖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地走向廚房。 朱蘭一下子站起身。 “洪明!” 洪明回過頭來。 隔著一道隻拉了一半的布簾子,朱蘭看見洪明的手正在顫抖著。 “我先回學校。” 洪明點點頭,結局好像早就在他心中寫好了。洪明默默地轉過頭去,打開電飯煲。 “你過一會兒再做菜吧,等我從學校回來,咱倆一起吃!” 洪明打飯的勺子懸在空中,緩緩地回頭看著朱蘭,眼裡閃著光。 “好,那我再下去買個涼菜,你喜歡吃還有腐竹還有海帶絲對不?”洪明僵硬的臉上有了一絲微笑的表情。 ——————————————— 從學校回來的路上,朱蘭從鮮花店裡買了一隻玫瑰。前麵不遠處就是洪明家,朱蘭加緊了步伐。 微信鈴聲忽然響起,朱蘭緊張地拿出手機,是母親的視頻電話! 朱蘭愣在原地,手中的玫瑰掉在地上,被路過的小黃車碾壓過去,花瓣頓時炸開散落一地。 朱蘭回頭看向學校的方向,無奈的笑了笑,太遠了,現在跑根本來不及。隻能接起電話。 母親打量著朱蘭的鏡頭,很嚴肅的問, “這不是在學校裡麵吧?你現在要去哪兒?” “我去買點吃的。中午沒吃飯,你不讓我在洪明那裡吃,我隻能自己去買點。” 母親聽後,表情明顯放鬆了很多, “蘭蘭,你也快過生日了,轉你2000塊錢,去看看有什麼漂亮的衣服沒有,買一件穿。” “沒事,我就不收了。我平常很少逛街,而且現在快期末了,也忙的很。” “你高中的時候不是最喜歡盲盒了嗎?多買幾個盲盒,買他十個八個的放放鬆。” “沒事兒,媽,我不收了,我也沒啥想買的東西,我就自己放鬆放鬆就好啦。” “你要是壓力大,就多出去逛逛街,大不了多給你1000生活費,別沒事兒就想著去找洪明。” 朱蘭點點頭。 “還沒到吃飯的地方嗎?”母親問。 “還有兩分鐘。” “那行,那再聊一會兒,我看著你吃飯。” 朱蘭愣在原地。洪明家就在不遠處,再多走幾步就到了,可就這幾步的距離,好像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怎麼不走了?看什麼呢?”母親問著,向朱蘭的身後張望。 “沒事兒,前麵出車禍了,有一個人被撞s了,要不要把鏡頭轉過來你看一看?”朱蘭不知怎麼的,腦海裡就蹦出這句話來。 母親嚇了一跳,趕緊說, “趕緊走,趕緊走!晦氣s了!可別把鏡頭轉過來啊,掛了,掛了!一會兒到吃飯的地兒再打。” 朱蘭苦笑一下,拿出手機撥通了洪明的電話,然後轉身走進了一家蘭州拉麵館。 “行,那你吃完飯之後就回宿舍裡休息休息吧。” 母親心滿意足地掛掉電話。 朱蘭看著麵前還剩了滿滿一大碗的麵條,洪明做的炸醬麵的香氣仿佛一下飄到了鼻尖。 朱蘭的腦海裡都是洪明蹲坐在墻邊的樣子。她苦笑了一下,看著手機黑屏裡的自己,忽然覺得頭疼的很。 回憶起母親心滿意足的表情,朱蘭忽然覺得這愛變得過於沉甸甸了。可回憶起母親哭著向自己訴說她與父親的往事,那一幕幕歷歷在目。 恍恍惚惚地走回學校,一路上街邊飯菜的香氣和嘈雜的人聲顯得淡了很多,朱蘭隻聽得見母親的哭喊和洪明的哭泣,這兩個聲音交雜在耳畔,聲嘶力竭。 又路過了賣玫瑰花的店,木箱子裡裝著幾束等待被人買走的玫瑰,玫瑰的花瓣上被噴了水,顯得晶瑩透亮,很有活力。朱蘭看了一眼,有些猶豫,一支八塊錢的價格確實不便宜,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買下來。 朱蘭拿著玫瑰花,踏上了返回洪明家裡的路。這一路並不長,隻有幾百米,但朱蘭一直擔心著母親又會隨時查崗,但沉默的電話鈴聲讓她安心下來。 站在門口,朱蘭輕輕地扣門。 屋子裡沒有聲音,朱蘭有些緊張地再次扣門。 “寶貝,是我,朱蘭。” 屋子裡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門一下子被拉開。 洪明見到朱蘭,幾乎是飛撲過來抱緊了朱蘭。 朱蘭向洪明展示手裡的玫瑰花,笑著說, “送你的,好看嗎?” 洪明還是緊緊地抱著朱蘭,探過頭去,在玫瑰花上聞了聞,滿足地說, “好香啊!謝謝蘭蘭。” 走進屋裡,朱蘭伸了個懶腰,坐在小沙發上。 雞翅已經炸好了,用透明的蓋子遮著,放在廚房的一邊。一個不大的盤子裡精心擺放著調好的涼菜。 “吃了沒?”洪明問,“我把雞翅熱一熱,你再吃幾個。” 朱蘭開心地上前,從背後環住洪明的腰,洪明的背很寬,但脊梁的骨頭卻能清晰地摸到。朱蘭掀開洪明的背心,從裡麵鉆進去,輕輕吻著洪明的後背。 後背有幾道不太明顯的疤痕,朱蘭貼著粗糙的皮膚,用臉在背上蹭來蹭去。 洪明站在原地,有些緊張的身體繃直,但手上依然忙活著,把雞翅下到鍋裡。 不一會兒,好聞的香酥雞翅味道飄了出來,蔓延在整個屋裡。 洪明把雞翅盛到盤子裡,放在灶臺的一邊。朱蘭從後麵繞到前麵來,從洪明的背心裡探出腦袋,親吻洪明的脖頸。 洪明雙手扶在灶臺邊上,仰著頭喘著粗氣,朱蘭的氣息纏繞著他的肌膚,又酥又癢。 朱蘭從背心裡向下滑,蹲在洪明麵前,輕輕親吻他的小腹,洪明瞬間顫栗一抖,好像一股涼氣從全身的神經裡貫穿。朱蘭雙手環著洪明的腰,指尖在腰上遊走,洪明緊繃著腹部,小腹的青筋凸起。 朱蘭貼近洪明的腹部,仰起頭輕輕的說, “我愛你。”朱蘭說。 悶熱的氣流從唇齒間流露,拂過洪明的身體,洪明下意識地向後扶。 啪—— 碟子被打碎,雞翅散落了一地。 兩人這才從熱烈的氣氛中緩出神來。 洪明趕緊蹲在地上拾掇雞翅,朱蘭正要蹲下來收拾碎碗片,洪明攔住她, “你把雞翅裝在碗裡,我去收拾碎瓷片吧。” 洪明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灰溜溜地跑開了。朱蘭站在原地,望著洪明高大但顯得有些膽小的背影,不禁笑出來。洪明回過身有些疑惑地也笑了。 “我下去一趟。”朱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跑下了樓。 洪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朱蘭沒有聽清。 再次跑上來時,朱蘭臉紅撲撲的,出了很多汗。洪明見狀便笑著說道, “跑的這麼急乾什麼?怕我把雞翅偷吃了嗎?” 朱蘭的臉更紅了,好像要說什麼,但是憋著沒說。 “怎麼了蘭蘭?” “今天是周六,我前段時間寫稿子掙了600塊錢,今天陽光挺好的……”朱蘭語無倫次地說著,情緒有些激動。 洪明有些疑惑,但還是望著朱蘭。 “我想說……”朱蘭停頓了一下,低下頭,臉很紅很紅。 洪明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朱蘭的包,放在沙發上。 “剛剛掉在地上的雞翅,我又用清水沖洗了兩遍,然後又回油炸了一下。你看看好不好吃,如果口感變了的話,我再做點別的。”洪明正低著頭自顧自地說著,朱蘭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 洪明轉過身來,看見小盒子,先是驚訝,後是喜悅,疑惑……他看著朱蘭,朱蘭已經捂住了臉,耳朵漲的通紅。 朱蘭把小盒子放到沙發的扶手上,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坐到沙發上,洪明也有些尷尬地坐在朱蘭旁邊。 “嘗嘗看好不好吃。”洪明率先打破了沉默。 朱蘭點點頭,夾起雞翅送入口中。 “好吃,真的好吃!”朱蘭豎起大拇指。 洪明笑著也拿了一塊放在嘴裡。 兩人都默默地咀嚼著,誰也沒有說話。 朱蘭吃完了一塊,又拿起了一塊,接著沉默地咀嚼。 洪明的餘光裡一直能瞥到那個紮眼的小盒子,實在沒忍住,開了口。 “蘭蘭……” 朱蘭立馬轉過頭看著洪明,洪明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開口。 朱蘭順了順氣,不慌不忙地把雞翅放在盤子裡,從扶手上拿過小盒子拆開來,洪明有點驚訝地注視著朱蘭,朱蘭抬起頭,很嚴肅的看著洪明說, “你會用嗎?” 洪明有些尷尬到不知所措,但還是點了點頭。 朱蘭把盒子放到一邊,側過身去,躺在洪明的腿上。 “我今天留在你這裡,好不好?” 洪明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蘭蘭,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 朱蘭換了個方向,把臉貼在洪明的腰間,沒有說話。 “是不是因為你媽媽的事情,所以你和她賭氣呀。”洪明輕聲詢問。 “和她沒關係。” “蘭蘭,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心情不好?然後……” “不是因為你心情不好的事。”朱蘭輕輕地哼道。 “那為什麼……”洪明拿過扶手上的小盒子,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因為我累了……爸爸媽媽的這段關係已經牽絆了我22年。小的時候,我拚命學習,努力讀書,為了考一個好的分數,好的名次,好的學校。再大一點,我就開始學著怎麼從網上掙錢,怎麼寫稿子發表賺稿費,但總是沒啥用,還搞得我很累。上了大學以後,我覺得我終於自由了,我不想再依靠著這個牽絆了我這麼長時間的枷鎖,但我發現我錯了,我逃不開,我沒有能力逃開!”朱蘭的眼淚打濕了洪明的背心。 “我渴望著依靠這個枷鎖,我又想掙脫這個枷鎖,但長期的依賴,讓我沒有勇氣,也少了動力去離開。我隻能妥協,向父親妥協,向母親妥協,其實最重要的是我沒有勇氣掙脫這個枷鎖……他們說這是愛,但我卻想逃離這份愛,我不知好歹!” 洪明用大拇指輕輕地撫摸著朱蘭的臉頰。 “做事情總要慢慢來的。這麼多年,你一直嘗試著讓自己掙脫出來不是嗎?現在你基本上每個月都能拿到幾百的稿費,家裡給的生活費你也都放起來沒有用,你已經在不斷的讓自己變好了。” “可是我總覺得好累啊,無論我怎麼做,我都覺得虧欠媽媽,虧欠她在我身上付出的感情和愛,虧欠爸爸的錢。好像我生下來就欠了他們很多賬。” “但是他們可能並不這麼想。”洪明安撫著朱蘭。 “我以為大學是我拚命學習,爭名次的盡頭。”朱蘭說著搖搖頭,“我以為能給自己賺生活費,就算是從家裡財務獨立的盡頭。但我發現錢和成績好像並不是……並不是真正套住我的東西。” 洪明輕輕親吻朱蘭的發絲,耐心地聽她講。 “從某種程度上,我好像可以說,我不再需要依賴這個殘缺的帶著刺的媽媽的婚姻。但隻是我跑出來了,媽媽還留在裡麵。這才多長時間我就覺得受不了了,可媽媽可能永遠都要留在那裡了,一遍一遍的被爸爸曾經的錯誤而鞭笞。” 洪明思索著,沒有說話。 “我很多次和林老師說過媽媽爸爸的問題,林老師告訴我,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可親情本來就是連著xie肉的,怎麼可能輕易分開?” 洪明聽著朱蘭帶著哭腔的敘述,回憶起了自己的母親離開家的那天上午,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 “林老師說讓我做自己,勇敢的活出自己。可我生下來就有xie肉是連在媽媽殘缺不全的婚姻上,每一次我試圖掙脫都會疼,每一次我好像要掙脫開,又害怕徹底斷開了這xie肉的關係。” “你可以和你媽媽談一談啊,彼此聊一聊內心的想法。如果她走出來了,你應該也會好受些。”洪明說。 “我每一次和媽媽聊天,我就會注意到那本躺在她床頭的相冊,她在學校湖邊拍的那張意氣風發的照片就會湧入我的腦海裡……我不知道我們的對話會引向何處,但20多年的痛苦,早就像厚厚的冰層一樣了。” “你跟林老師談過這個問題嗎?” “沒有。”朱蘭說。 房間裡很安靜,窗簾被風微微吹起,樹影搖曳在墻上,時鐘滴答滴答地轉。 黃昏的光投射在墻上,屋子裡暗下來,朱蘭躺在沙發上睡著。洪明買好菜回到了家裡。 剛把門關上,朱蘭就醒了。 “晚上喝點玉米粥?”洪明提著一小包玉米碴子,對朱蘭說。 朱蘭睡得懵懵的,點點頭。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子,從沙發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洪明把燈打開,整個屋子瞬間變得明亮了。 朱蘭睡眼惺忪的回憶著下午發生的事情,眼角還帶著睡前的淚痕。 洪明在廚房裡忙忙活活的準備晚餐。 朱蘭看見夕陽的影子,在客廳裡畫出一個很好看的形狀,廚房的墻壁上也打上夕陽的光暈,洪明穿著白色的背心,在水龍頭旁邊洗菜。 “什麼好吃的呀?”朱蘭站起身來。 “萵筍,還有香菇。上午的雞翅沒弄好,我去熟食店裡買了點,你看看有沒有你愛吃的?” 朱蘭聞著香味,看到灶臺上放著的雞腿,雞爪子,雞心。 “這麼多咱們吃不完的。” “沒事兒,挑你愛吃的吃。”洪明笑著說。 小小的圓桌前,朱蘭盤著腿坐在沙發邊上,洪明端著熱乎乎的菜心兒走過來。 “你等一下,我把蘋果汁拿來。就可以開吃啦!”洪明笑著說。 小小的桌子上擺滿了菜,香氣繚繞著朱蘭的視線,這情景既陌生又熟悉,在家裡時和母親一起吃飯的場景湧入腦海中。 朱蘭注視著洪明的背影,空蕩蕩的房間,天花板上昏暗的燈,臥室門口的電扇…… 一切好像是在做夢一樣,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慵懶感,飯菜的熱氣飄渺在空中,身下是軟軟的沙發,好像靠上去就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隨心所欲的待在一個地方了,風和光,熱氣和柔軟的墊子,響個不停的時鐘和風扇……像是幻覺一樣,像是落入了一場不願意醒來的幻覺。但很快,墮落的自責感襲上心頭,朱蘭抱緊身子,直直地發愣。 洪明靠著朱蘭坐下。 朱蘭拿起杯中的蘋果汁一飲而盡,下午買來的小盒子放在桌子的一角,朱蘭將盒子拿在手心。坐在一旁的洪明,也停下了夾菜的動作。 “我們試試?” 朱蘭看向洪明。 洪明猶豫著放下筷子。朱蘭的眼睛像很深的泉水,他看不透也看不清,這是第一次洪明猶疑不定。洶湧的愛意即將幻化成具象的潮水,卻止步於愧疚與畏懼。 洪明拿不定主意:愛與更愛之間的取舍。蜷縮的熾熱像酒精,小酌怡情,而坦誠的愛意宛如烈焰,火舌舔舐著禁忌的薄膜。 “我怕給不了你未來。”洪明小心翼翼地試探。 “什麼未來?”朱蘭望向洪明。 “萬一結不了婚……”洪明不敢再說下去。 “婚姻是什麼目的嗎?家才是。”朱蘭說著站起身來,走到冰箱旁邊。 “有酒嗎?”朱蘭轉過身。 “第二層。” 兩人捧杯相對而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搖晃的酒杯碰撞出白色的雪花,昏暗的光裡搖曳著翩翩起舞的光影。 “少喝點。”洪明有些擔心地說。 朱蘭搖搖頭,笑著說, “別擔心,寶貝。” 又是一飲而盡,朱蘭繼續滿上酒杯,溢出的酒沫子在桌麵翻騰著氣泡,咕嚕咕嚕聚起又脹破。 洪明也滿上酒,一飲而盡。 漸漸地,洪明的臉頰漾出紅暈,神智在搖晃的玻璃間沉浮,吐出的酒氣飄逸纏繞著朱蘭的唇齒,酒精的浮氣吞吐於雙唇間。指間在赤果的肌膚上遊走,紅漲的脖頸攀爬青筋縷縷,交織纏繞。 洪明醉意朦朧,率先站起身走向臥室。 “你醉了。” 朱蘭瞇著眼斜靠在沙發的一角,扯下的毯子懶懶癱在地上。 洪明笑著回身嗯地一聲。 朱蘭端著酒杯站起身,邊走邊紅著臉搖晃身姿。 啪嗒—— 杯腳觸地,酒水蔓延,空氣貪婪地舔舐著酒香…… 朱蘭褪下肩帶,雙ru暴露在薄紗下,柔軟的小腹貼近洪明的身體。 臥室裡沒有開燈,門外的燈光漏進來,光光點點輕輕覆蓋在臥室的空氣中。氣氛變得曖昧,一呼一吸,一吞一吐,每一寸肌膚的摩擦,舌尖潤濕的冰涼與溫存…… 裙子褪至腳踝,背心和外衣散落一地,蓋在撕開的小盒子上。從窗外透進來的光,模糊的昏黃,酒杯的玻璃光麵反射出二人隨著光點起伏。朱蘭的腰間,纏繞著洪明寬厚粗糙的雙手,朱蘭摟住洪明的脖頸,溫柔的哈氣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