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潮濕悶熱的空氣夾雜著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緩緩流下。 　　朱蘭帶著耳機，倚靠在座位旁的窗玻璃上。 　　這一路公交車行駛得不算顛簸，但時間很長，朱蘭有些無聊地打開美劇，剛看了兩分鐘又退出了。 　　微信彈窗裡是林老師的最新消息。朱蘭忙點進去查看。 　　“明天上午10:30準時在二樓會議室開會，看到請回復。” 　　“收到。” 　　朱蘭看向躺在一旁的文件包，心中有說不出的欣喜。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工作，如願以償爭取到與林老師一起工作的機會。朱蘭這樣想著，嘴角浮出笑意。 　　下了車，朱蘭一如既往地向出租屋方向趕。迎麵來的雨被風斜著刮在朱蘭身上。 　　“這麼大的雨！”朱蘭小聲抱怨一句，快馬加鞭地向前走。 　　以往這個時候，但凡洪明有時間，會來出租屋這邊接自己，但最近洪明回老家了，朱蘭不得不一個人走過這條隻有路燈光線的小巷。 　　夏日的雨夜有些悶熱，但潮濕的風和雨刮在人身上還是會有些涼颼颼的，是一種鉆入骨子裡麵的寒。 　　朱蘭低著頭向前走，耳機早就揣在口袋裡，身後的樹叢由於風的原因沙沙作響，朱蘭又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小跑向前。 　　好不容易到家，朱蘭一身濕漉漉地打開房門。 　　“回來啦！” 　　陳明月站在廚房裡炒菜。 　　香味兒像是在空氣中炸開了一樣，朱蘭驚呼一聲，好香啊！ 　　“你不吃晚餐，我就沒多做，炒了一盤虎皮尖椒，還有些別的，都在桌子上呢。”陳明月邊說邊把虎皮尖椒盛出來。 　　朱蘭趕緊回房間換上乾凈的衣服。 　　“明月，你做飯好香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好的手藝！”朱蘭洗了手走出門笑著說。 　　“剛學的。做飯還不容易嗎？”陳明月低著頭品嘗自己做的美食。 　　朱蘭點點頭，盤著腿坐在沙發上。 　　“朱蘭，你和林老師關係很熟嗎？” 　　陳明月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朱蘭一頓。 　　“還可以，就是在學校裡的時候認識的，後來……”朱蘭回道。 　　“我感覺你成績也就一般偏上，為什麼林老師同意你去她那兒工作呀？”陳明月打斷說道。 　　朱蘭被說得有些麵紅耳赤，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你現在有工資嗎？大概多少？”陳明月問。 　　“三四千左右。大部分的情況還是看……” 　　話還沒說完，陳明月打斷說，“那也不多嘛。交完房租也就千把來塊錢了。” 　　朱蘭點點頭，“其實我覺得還好，因為我剛開始乾，而且……” 　　朱蘭覺得氣氛有些奇怪，想要趕緊結束這場有些尷尬的晚餐，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去拿點東西。”陳明月打斷後，站起身走開了。 　　“我現在工資有4000出頭，在一個出版社那裡，這段時間也攢了點錢，回頭有時間請你去外麵吃一頓。”陳明月說。 　　朱蘭聽後，不知為什麼，心裡有些不太舒服，但還是附和著點點頭。 　　“謝謝你今天做晚飯，辛苦了，明月。”朱蘭說著舉起杯子，打算和陳明月碰杯。 　　“不用謝。我就是想問問在林老師那裡工作待遇怎麼樣？我看好多人都說挺好的，我也沒去。” 　　陳明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朱蘭有些尷尬的笑著說， 　　“可能每個人的體驗不一樣。” 　　“林老師有個哥哥也是咱們學校的老師，你知道嗎？”陳明月轉過臉來看著朱蘭。 　　一提起林老師的哥哥，朱蘭的印象總是不大好，但麵對陳明月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我聽說過。”朱蘭這樣回答道。 　　“你知道他是教什麼的嗎？”陳明月轉過頭看著朱蘭。 　　“我不清楚。” 　　“也是咱們專業的老師。”陳明月說著將飲料一飲而盡。 　　朱蘭聽後疑惑又吃驚。 　　“那個公司不是林老師創立的，是他哥哥名下的。”陳明月接著說。 　　朱蘭點點頭，心下思索著林老師哥哥的事情。陳明月突然打斷她說， 　　“我不想在我們那個出版社乾了。” 　　陳明月說完，看著朱蘭，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見。 　　朱蘭猶豫不定，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陳明月看出了朱蘭的心思，於是解釋道， 　　“我現在工作特別累，每天早晨6點多就得起，晚上還要忙很晚，一周隻有一天休息，又給我發兩個文件讓我弄出來。” 　　“相比之下，好像確實我的工作要輕鬆些。”朱蘭說道。 　　“我也想去林老師那工作，你看有什麼你能幫到我的地方嗎？” 　　朱蘭思來想去，也沒找到有特別好的方法， 　　“那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朱蘭隻能這樣問。 　　“我也不清楚，我就是想問問你們這兒的待遇怎麼樣？工資怎麼樣，還有上班的內容和時長。還有就是，還招人嗎？” 　　朱蘭點點頭。拿出手機給陳明月發了一條鏈接。 　　“這個是當時林老師發給我的，你可以看看，應該包含了你剛剛問的所有問題，如果有不明白的或者還需要什麼，你再問我就好啦。” 　　陳明月點開鏈接，大致瀏覽了一下，很滿意的點點頭。 　　朱蘭見陳明月低著頭不說話了，忽然聯想到了剛剛林老師哥哥的事情，於是有些猶豫不定的問道， 　　“林老師的哥哥全名是什麼呀？在咱們學校的主頁裡能查到嗎？” 　　陳明月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陳明月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一樣，對朱蘭說， 　　“學校主頁裡有他的介紹，我把鏈接轉給你。” 　　打開文章的鏈接，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朱蘭正一頁一頁地向下劃著瀏覽，陳明月開口說， 　　“怎麼會有那麼優秀的人呢？才剛32歲，就有自己的公司了。” 　　朱蘭低著頭瀏覽，沒有回答。 　　男人名叫林昱良，照片的底下列著許多他獲得過的獎項。朱蘭一點一點地向下翻，覺得有些晃神了。 　　“朱蘭，我吃完了。一會兒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先回屋了。”陳明月說完，拿起手機站了起來，向臥室走去。 　　朱蘭嗯了一聲。從界麵退出，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 　　頭頂上懸掛的明亮的燈光，讓朱蘭一時間有些恍恍然。 　　剛下地鐵，朱蘭接到了洪明的電話。 　　在洶湧的人潮裡穿梭，左側駛過來的車子一輛接一輛。朱蘭一抬眼才看到綠燈隻剩下兩秒。 　　跑還是不跑？ 　　朱蘭下意識地選擇了順著人流向前跑。 　　手機鈴聲在包裡響個不停。 　　跨上人行道的最後一秒，紅燈亮了。 　　朱蘭剛歇了一口氣，一個在人行道上騎著小黃車的人從左邊疾馳而來。 　　啪—— 　　包落在地上，朱蘭躺在包的旁邊，騎著小黃車的男人向後看了一眼，不管不顧地加速騎走了。 　　朱蘭隱隱感覺胳膊上很是疼痛，正坐在地上檢查胳膊上的傷痕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朱蘭委屈得想哭，聽到這敦厚又有力量的聲音，下意識以為洪明來了，於是紅著眼睛回頭，結果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林昱良。 　　朱蘭瞬間感覺有些尷尬，於是用右手撐著旁邊的垃圾桶，慢慢地站起來。林昱良上前扶住朱蘭，朱蘭趕緊擺手示意他自己沒事，林昱良便彎下腰，從一旁的地上撿起包來。 　　“謝謝林老師。” 　　朱蘭趕忙點頭致謝。 　　林昱良的身影顯得很高大，秋日的風吹拂過他的深棕色的衣領，林昱良露出熟悉的微笑。 　　“沒事，怎麼這麼不注意啊？沒看車嗎？”林昱良微笑著邊說邊整理領口。 　　朱蘭這才仔細的看到林昱良今天穿著棕灰色的長款羊絨外衣，貼身的是深棕色高領毛衣和深灰色的西裝褲，看上去氣質不凡。 　　“那個自行車走了人行道……”朱蘭嘗試辯解兩句，林昱良打斷她，笑著說， 　　“下次不要再闖那一兩秒的紅燈了，因為你想闖，司機也想闖。” 　　朱蘭聽後，隻能順從地點點頭。 　　到了公司坐在工位上，朱蘭打開筆記本電腦，回顧著昨天沒有編輯完的一篇文章。 　　可瀏覽了一遍又一遍，還是覺得原稿生硬又無力，好像是在嚼文字的麻繩，食之無味且難以吞咽。 　　朱蘭不禁皺著眉頭再次閱讀。 　　這時，響亮的電話鈴聲響徹整個辦公室。 　　朱蘭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尋聲望去是誰的電話，這才發現是從自己包裡傳來的。 　　於是紅著臉十分羞愧地按下靜音，飛奔到樓道裡。 　　“喂？”朱蘭麵紅耳赤地喘著粗氣。 　　“我今天下午就回來了，我買了點老家的特產，好多是辣的，我覺得你應該不愛吃。所以我就選了一些比較容易接受的口味，然後選了一些甜食。我知道你比較喜歡吃巧克力，還有……” 　　“洪明，我剛剛在辦公室，然後手機突然就響了，然後聲音特別大，嚇了我一跳，好尷尬呀。”朱蘭小聲地說。 　　電話那頭明顯的愣了一下。 　　“對不起，蘭蘭，因為我剛剛給你打電話沒打通，我有點擔心……” 　　朱蘭這才回憶起剛剛在路上的那通電話，抱歉地說， 　　“對不起，寶貝。我沒有在責怪你，我是因為剛剛被嚇到了，所以有點……對了，你今天下午幾點回來？是飛機還是高鐵？我去接你吧。” 　　“沒事，我一個人回去就行，我主要是給你帶了些吃的，回頭有時間我給你送去。”洪明說著。 　　朱蘭的心跳沒有剛剛那麼快了，情緒也平復下來了，電話裡洪明的聲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但朱蘭隻當是他每次回老家都會有的情緒波動，並沒有太在意。 　　掛掉電話後，朱蘭忽然感覺很累，步子很沉重，一想到那篇在自己腦海裡過了無數遍的原稿，苦思冥想的調整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朱蘭感覺心裡很乏累。 　　—————————————— 　　下午6點多，臨座的同事都已經收拾包離開了，朱蘭依舊翻著以往自己寫過並成功發表的文章。 　　辦公室裡昏暗的燈光好像照到了朱蘭的心裡，讓朱蘭內心也蒙上了一層暗暗的情緒。 　　“還不走嗎？”對麵桌的女孩子問。 　　“我再看看這個稿子，我覺得我寫的太差了。”朱蘭笑笑說。 　　“那好吧，那你忙著，我先回家了。” 　　風從窗外溜進來，天色漸暗，屋子裡有些涼了。朱蘭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張毛絨毯子蓋在身上，又仔細翻找起了過去的文章。 　　“還沒回家呢，蘭蘭？” 　　身後傳來林芳君老師的聲音。 　　朱蘭站起身來，慌忙把舊的頁麵關掉。 　　“我正在找靈感，昨天寫的東西我覺得太生硬，而且沒什麼靈魂。” 　　林老師笑笑，拉出鄰座的凳子坐下。 　　“文字是為群體服務的，你要去理解和感受，實在不行找一找合適的資料看一看也可以。” 　　“可是，這些特別強調某種觀點的文章，我總寫不好。”朱蘭說。 　　“是不是你有太多顧慮了呢？”林老師溫柔地看著朱蘭。 　　朱蘭點點頭，試探性的說，“很多觀點我覺得兩麵性太強了，我覺得隻需強調一種論點，是一種偏向和殘忍。” 　　林老師一挑眉，然後饒有興致地說， 　　“那還是證明你沒有理解我剛剛話裡的意思。” 　　朱蘭很疑惑。林老師接著說， 　　“文字，是為群體服務的。作為群體，它不單單是一部分人，還有這部分人所處的時代。他們現在所麵臨的環境，各方麵的因素你都要考慮到。很多時候觀點他是在一定環境條件的支持下成立的。如果你說很多事情有兩麵性，那不妨看一看他們所處的條件。” 　　朱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像一下豁然開朗了，一種新的靈感湧入腦海裡。林老師看了看朱蘭臉上表情的變化，笑著拍拍朱蘭的肩膀說， 　　“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挑時間問我。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林老師走後，朱蘭調出原稿，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又按林老師說的，查找了些資料。雖然還有些猶疑，但這次修改起來就順暢多了。 　　不知忙了多久，朱蘭再一抬頭，天已經全黑了，朱蘭望著窗子映射出自己的影子，呆呆地看著自己發呆。 　　厚實的毛絨毯子蓋在身上，朱蘭裹成一團兒，隻露出腦袋，在明亮的電腦桌前顯得憔悴，又有幾分有趣。稿子終於改好了，朱蘭心裡很是興奮，一遍一遍琢磨著林老師說的話。 　　“觀點也是為群體服務的。” 　　這句話越琢磨，越像陳年的老酒在口裡回味無窮。回憶像是會倒帶的膠卷，腦海裡浮現出過年時與父親劍拔弩張的情形，回憶起母親臥室裡的哭訴，那個冬天蒼涼而蒼白的景象……又回憶起第一次看到洪明後背上的疤痕，在雪中擁吻，和彌漫著酒香的一晚…… 　　走出公司大門，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朱蘭麵前。 　　“洪明！”朱蘭飛奔著跑過去擁向洪明。 　　洪明的懷抱溫暖得像是回到了春天一樣，朱蘭鉆進洪明的大衣。貼著他的胸脯蹭來蹭去。 　　“蘭蘭，怎麼這麼晚才下班啊？現在都8點多了。” 　　洪明親吻著朱蘭的發絲。 　　“就今天比較晚，因為今天比較忙。”朱蘭撒嬌一般的環繞著洪明的腰。洪明也貼近朱蘭的臉輕輕的蹭。 　　此刻，大樓的旋轉門後麵，林昱良的身影站在沙發旁，透過窗子注視著朱蘭和洪明。 　　“你見到你媽媽了嗎？”朱蘭看著洪明。 　　“見到了。”洪明嘴角浮出一絲酸澀的笑容。 　　“那你媽媽現在過的好嗎？” 　　洪明無奈地笑著點點頭，抿了抿嘴，好像有什麼想要說，卻說不出來。 　　“那你每年過年就可以回去看你媽媽了。” 　　洪明苦澀的搖搖頭，眼角已經浸滿了淚水。 　　朱蘭見狀，輕輕地吻洪明的淚，然後伸出手替他擦拭。 　　“我沒法兒每年回去看她。”洪明的聲音很低很微弱。 　　“媽媽早就結婚了，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她現在過的很幸福，我不能去打擾她的幸福。” 　　朱蘭聽後愣在原地，洪明的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淚花，淚珠止不住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朱蘭趕緊抱住洪明，用全身的力量，像是要把他揉在身體裡一樣。 　　“可是你媽媽肯定也很想你呀，要不然她為什麼會回來看你呢？”朱蘭撫摸著洪明的背。 　　“她隻是覺得虧欠我。她的幸福已經圓滿了，再多一個我，裝不下了……” 　　朱蘭不知道說什麼好，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 　　“我們回家吧。”朱蘭說。 　　朱蘭一路牽著洪明的手，洪明一直垂著頭，有些病懨懨的樣子，整個身體向前傾的很厲害，走路有些輕飄飄的。 　　走到地鐵口，朱蘭看著洪明的樣子，實在是不放心讓他一個人這樣回家，但還是無奈對洪明說， 　　“寶貝，我得去坐地鐵了，你也回家吧，我給你打輛車好不好？” 　　洪明木訥地搖搖頭，悲傷的情緒已經變得有些麻木，在秋風裡吹著像一顆搖搖欲墜的樹。 　　“可是，我明天還要上班。”朱蘭伸出手去撫摸洪明的臉頰。 　　洪明還是木訥地搖搖頭。 　　“你的出租屋離我這邊比較遠，而且我覺得……” 　　洪明忽然抬頭看了一眼朱蘭，那眼神裡有無奈，渴望，祈求……眼眶紅紅的，還沒有乾的淚痕掛在臉頰上。 　　朱蘭看著心疼極了，但還是拒絕了。 　　“你的出租屋在那頭，咱們坐地鐵根本就不是一條線。最重要的是你也不能去我那裡，因為我和我舍友合租的，她是女孩子……”朱蘭手忙腳亂的筆畫著。 　　洪明乾巴巴地點點頭，眼神暗淡無光，他撒開朱蘭的手，向著背光的方向走去。 　　朱蘭小跑過去，從背後抱住洪明。 　　洪明弓著身子愣在原地，喉嚨裡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音。 　　“她已經很圓滿了，她已經有家了，可是我沒有家！我小的時候以為再遇見媽媽了，這個家就還在！可是再也沒有家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再也沒有家了！” 　　洪明蹲到地上哭泣。 　　朱蘭也哭起來，把洪明攬在懷裡，輕輕的拍著。 　　“她就這麼走了，就像幾年前她給我做完那盤兒餃子之後，就決絕地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她說要給我錢作為補償！但她不希望我去打擾她！我不要錢，我要錢有什麼用？我從七歲的時候就盼著媽媽回來，現在她回來了……但隻是回來告訴我，她不要我了。” 　　洪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癱坐在地上，高大的身子變得軟軟的，癱在朱蘭懷裡。 　　朱蘭一下又一下地擦著他的淚，但洪明的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奔湧而出。 　　“媽媽沒有再給我做餃子吃了，她帶我去大飯店吃的飯，那裡的餃子和媽媽做的味道根本就不一樣！我甚至不能再吃到一盤媽媽做的餃子！”洪明顫抖著說。 　　遠處的路口，林昱良站在路燈下，遠遠地觀望著。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蘭蘭？”洪明哭著從包裡掏出戒指盒。朱蘭緊張地握緊洪明的手，但遲遲沒有說話。 　　“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朱蘭小心翼翼地問。 　　洪明點點頭，把戒指盒放回包裡，然後踉踉蹌蹌地起身，獨自一個人歪歪扭扭的踏上了反方向的路。 　　朱蘭小跑著向前追過去。 　　“是我愛你的這件事情證明的還不夠嗎？”洪明突然轉過身來，握緊朱蘭的手腕。 　　朱蘭掙脫不開，手腕被握的生疼，洪明的手力氣很大，朱蘭一下子哭了出來。 　　洪明這才意識到傷害了朱蘭，趕忙撒開手，慌張又悲傷地抓緊朱蘭的手親吻。 　　朱蘭甩開胳膊，後退一步。 　　“滾！”朱蘭很大聲地喊道。 　　洪明愣在原地，眼神裡流轉著無奈，酸楚，質疑，悲傷，絕望…… 　　“你走吧！”朱蘭指著遠方的道路。 　　洪明無奈地苦笑著點點頭，轉過身向後走去。 　　這次，朱蘭沒有跟上去。她看著洪明一點一點的走遠，心裡像有無數根針紮著一樣。 　　朱蘭站在原地，腦海裡浮現出父親喝過酒後，在家裡又打又砸又罵的情景，父親握著母親的手腕，啪的一下甩開，母親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憤恨地看著父親，然後又無力地看向年幼的朱蘭，朱蘭隻能向母親爬過去，把母親護在身後。 　　這場景到現在依舊歷歷在目，朱蘭望著走遠的洪明，回憶著過去的一切又一切，過年時替自己擋下玻璃而受傷，雪地裡的擁吻，無數個溫暖的懷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共度良宵…… 　　朱蘭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情緒稍稍緩解後，朱蘭轉身向地鐵站走去。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朱蘭，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朱蘭轉頭，林昱良站在路燈下的人行道上。 　　朱蘭頓時有些無助。 　　見朱蘭沒有吭聲，林昱良開口道，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自己回去不安全。” 　　朱蘭趕緊搖了搖頭。 　　“但是你現在情緒這麼不穩定……” 　　朱蘭趕緊把眼淚擦乾，故作輕鬆地笑著擺擺手說， 　　“沒事的老師，還是不麻煩您了。” 　　朱蘭說著就要進地鐵。 　　“你好像在躲著我。”林昱良在背後開口道。 　　朱蘭站在原地，一時有點緩不過神來。 　　“我又不是什麼壞人，隻是長得不太好看，為什麼感覺你好像很怕我。”林昱良問。 　　“因為您是老師，我尊敬您。”朱蘭回過頭去，回答了林昱良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送你回去吧。”林昱良再一次提議。 　　朱蘭再一次表達了拒絕，然後二話沒說轉身跑上了地鐵。 　　站在冰冷的扶梯上，朱蘭回想著洪明紅著眼睛撕心裂肺地詢問自己， 　　“是我愛你的這件事情證明的還不夠嗎？” 　　這句撕心裂肺的喊叫一直回蕩在朱蘭的腦海裡，被握的生疼的手腕好像仍在隱隱作痛，那痛感從十幾年前父親的怒吼聲一直傳遞到現在。 　　朱蘭崩潰得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大約一周的時間，洪明沒有再發過消息。朱蘭也沒有再聯係過他，兩個人好像從彼此的世界裡突然失聯了。 　　朱蘭一如既往地每天開會，寫稿子，改稿子，審批稿子……長期工作的累壓，讓朱蘭更加鬱悶。 　　一回到合租房裡，陳明月的房間總是大門緊閉，朱蘭從小客廳裡繞進自己的房間，總覺得空蕩蕩的，像是沒有人氣兒一樣。 　　思來想去，朱蘭還是決定給洪明發個消息。 　　“洪明，在嗎？” 　　洪明一秒就回復了。接著打來視頻電話。 　　朱蘭看著視頻裡的洪明精神很差，頭發亂糟糟的，臉色蠟黃，嘴唇也白的發乾，心裡很難受。 　　“對不起。”洪明說完就捂著臉嗚嗚哭起來， 　　朱蘭看著屏幕裡的洪明，心臟像被撞擊了一樣疼。 　　“我沒有媽媽了。她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我什麼都沒了。” 　　洪明哭著把手機放到一邊，鏡頭裡說發黃發潮的天花板。 　　朱蘭還是沒有說話，但她忽然覺得自己對洪明太苛刻了，可耳邊又響起了母親的話，又想起了父親在酒後怒罵的聲音。找書苑 www.zhaosｈuyｕan.ｃom 　　她聽著洪明的哭聲，心臟像被撕裂了一樣，朱蘭想把手伸到屏幕裡去，替洪明擦乾淚水，可無奈兩人相隔太遠，而相隔的又不僅僅是距離，還有跨越了十幾年間的後墻壁。 　　“你現在在哪裡？”朱蘭問。 　　“還是在家呀。”洪明回答道，聲音聽起來蒼白無力，但卻是從喉嚨裡擠出的氣息。 　　“最近忙嗎？” 　　朱蘭剛問出這句話，恍惚間覺得被刺痛了。這句話是他們剛在一起時，朱蘭最常問的話。朱蘭忽然感覺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個時候，這一切的感情好像清零了一樣。朱蘭難過地流淚。 　　“最近我沒去麵館，最近很累，很疲勞，不想動。”洪明有氣無力地說。 　　“不會是發燒了吧？”朱蘭問。 　　洪明沒有回答。 　　“明天我休假，過去看看你，好嗎？”朱蘭問。 　　“真的嗎？”洪明的聲音有些激動，但氣息依然很微弱。 　　朱蘭擔心得不行，心裡像是有螞蟻在爬一樣，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地說， 　　“你是想吐嗎？還是有什麼癥狀感受？去沒去醫院呀？” 　　“去醫院乾什麼？”洪明笑笑說。 　　“萬一是生病了呢，要吃藥的呀！不能自己扛著，會把身子扛壞了的。”朱蘭擔心地坐不住了。 　　“我自己沖了包感冒藥吃，但是沒啥用。估計不是生病了，就是累的，過兩天就好了。”洪明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聲音也越來越小。朱蘭徹底坐不住了， 　　“我現在就過去找你。” 　　洪明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