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大集離我村隻有三裡路,但是大熱的天,以前都是熱我一身臭汗,可今天我氣沒長出汗也沒流,反而覺得太陽暖烘烘的曬得挺舒服,感覺全身有使不完的勁。 “大爺,我把車子放這了!回來給你錢!”我沖樹下搖蒲扇的看車張大爺喊了一嗓子。大集上的看車費行情是一毛錢半天,其實我也就是跟他說句客套話,本來也沒打算給他看車費,一來我和這張老頭很熟,二來小孩他也不收錢。 “好嘞!小家夥怎麼才來趕集,都響午頭了?也沒記得你這臭小子給過錢!早點來騎……” 也沒聽清他後麵又嘟囔的什麼玩意,我也沒理他就走了,年紀大了就好嘮叨個沒完。 剛走幾步,遠遠的看見了村裡的許二叔。小時候我到他的瓜田裡偷西瓜吃,他沒少揍我屁股,從小我挺怕他的,我才不見他,別自討沒趣,省得見了我問東問西。想到這我低下頭,急中生智向右一轉,走了幾步看到地上有一個小板凳趕緊坐下,心想這樣目標能小一點。 “小夥子多大了,你問前程還是婚姻,還是求財?” 仔細一看,原來我正好坐在一個卦攤前,一個白胡子老頭正沖著我笑。 “嗯,奧奧…我沒錢……我就坐一下……馬上走!”?我奧啊了半天終於擠出來一句。 對於算卦這種封建迷信,我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再說這都是一些江湖騙子,別看你留得胡子比較長,有錢也不算卦,想從小爺這騙錢?沒門! 我用餘光瞅著許二叔走遠了,站起來就要走。 “少俠留步!”白胡子沖我響亮的說了一句。 少俠?我沒聽錯吧? 我又轉過身瞪大眼睛,看著依舊笑吟吟的白胡子。當今年代還有這稱呼?我真懷疑他是從古代穿越來的。 還用你給我相麵,我剛從學校回來,鄰居家的二丫頭看見我就喊:“帥哥回來了,帥哥回來了!”還用你個江湖騙子拍我馬屁,我不自覺的挺起胸就要走。 “閑著也是閑著,我送你一卦不收錢。”他看我起身要走,立時來了一句。 看來這算卦的買賣也不好乾,算一卦吧,又不花錢,我一屁股又坐回了板凳上 “丙辰年火龍人,遇火則盛遇水則止……頭短頂門寬,做事有點憨,前額當中有跡痕,苦思總是纏你身,臉形成正方,聰明有主張,印堂帶紅色,不祥即刻來,吊眼眉毛豪氣長,潛龍在淵已多年,隻等陰氣送上天……” 雖然集市人來人往聲音也嘈雜,但他說的每個字都比較清楚。 送上天?這老頭看來是真閑得蛋疼,看我不給錢肯定是咒我!我心裡暗想。我也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時間久了怕他變卦又要收我錢了?想到這我拔腿又要走, “別急,別急,我看你今天印堂發暗,心裡恐慌,最近有難,還是聽我給你破破……”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幫我抓住他……” 我剛站起身,前麵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叫喊聲。 抬頭一看,遠處一個穿白襯衫的女人在後麵追,一個穿黑T恤的小夥在前麵跑。 女人可能穿著高跟鞋,歪歪斜斜的,聲音帶著哭腔一邊追一邊喊。 黑T恤很靈活的在人群中左穿右插,正朝我這個方向竄來。 大集上人還不少,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攔,相反卻紛紛給黑T恤讓路。 光天化日之下搶劫竟然沒人敢管!我立時怒火中燒,我握緊拳頭就迎了上去。 我的心跳也莫名地加速,使我熱血沸騰起來,聽到心臟在胸腔裡撞的咚咚咚直響。 “快點,快點……這邊!” 在我不遠處,有一個騎摩托車戴墨鏡的小夥,正沖黑T恤招手。 還有同夥,有接應的? 很快黑T恤已跨上摩托車的後座,墨鏡的摩托車油門開始轟鳴……,眼看他們就要溜了。 我緊跑幾步“噌”得竄起,七八米的助跑,力氣全聚在這一隻右腳上,沖黑T恤的後背就踹了過去。 隨著啊啊的叫聲,黑T恤和墨鏡滾落在地上,摩托車在地上滑了好遠,撞倒了幾輛自行車,摩托車一下就熄火了。 黑T恤趴在地上,哎喲哎喲疼得直叫喚,那墨鏡竟然一咕碌爬了起來。 “誰?誰?他媽的……”他變態的大叫著,從地上爬起來的同時,手上多了一把彈簧刀。 沒想到這一腳這麼厲害,我都有點不太相信是自己踹的。做好事想不留名已經是不可能了,因為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當雪亮的彈簧刀指向人群比劃時,群眾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我。 “?快跑啊,孩子!”一個老大娘沖我喊。 “快跑吧!”被搶的女人也已經趕上來,使勁沖我喊。 遇到挨打我是從來都不知道跑的,這是從小落下的毛病。 這時墨鏡已經丟了墨鏡,扭曲變形的臉上還流著血,呲著牙喘吸著,雙眼冒火,麵目猙獰的伸著頭,弓著腰,挺著彈簧刀向我沖過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來吧! 他挺刀朝我肚子就捅。 看他已盡瘋狂的狀態,我認為他刺刀的速度會很快,可在我看來他的速度還不如武俠片裡的慢動作快,並且手還哆嗦著。 我本能的一斜身,左拳猛砸在他的手腕上,右拳嗵的一聲打在他左肩上。 隨著咯吱一聲響,彈簧刀脫手,墨鏡抱著手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哎喲著翻滾…… 看著疼的直叫的兩個憋孫,我擦著額頭的汗,也有點懵逼——原來我這經常打架練就的王八拳打起壞人來比平時有勁多了! “小哥哥,你好帥呀!”一個小姑娘在不遠處拍著手大喊。 被搶的那個女人一邊使勁喘著粗氣,一邊睜大眼睛驚喜地看著我,看來她也很吃驚。 就一腳一拳就放倒了倆個?別說你們驚訝了,我都感覺很意外…… 後來,一輛瘋狂嘶叫的警車到了,下來了兩個穿綠衣服的警察…… 再後來我就被警察帶走了——沒想到真的被那算卦老頭算準了。 兩個警察把我帶進了一個房間,墻上貼著大標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們遞給我一張有表格的信紙,上麵是我的詳細情況,下麵寫的是事情的經過,我大體看了一下,在上麵簽字摁手印。 “我可以走了嗎?”摁完手印我站起來問道。 年輕的警察抬頭看了我一下,笑了笑說:“你還不能走,今天中午在這吃飯,下午等我們所長回來再說。” 他又接著說:“你見義勇為勇氣可嘉呀,但是你小小年紀下手夠狠的,那兩個的胳膊可能折了,要在醫院住幾天了,我就不給你戴手銬了,過一會我給你送飯來。” 他們拿著材料就出去了,鐵門嘭地一聲被使勁關上。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能回不了家了…… 墻上的康巴絲卡卡地走著…… 12:30,鐵門一響,那個年輕的警察進來,遞給我一個夾著鹹菜的饅頭,又給我倒了一碗水,走了。 墻上的康巴絲依舊卡卡地走著…… 下午3:05。 鑰匙一響,一個中年警察走了進來,看了我一眼,沒說話,一屁股就坐在對麵的椅子上,椅子被壓得吱嘎響,他使勁的抽著煙。 他大約四十來歲,大個,黝黑的臉堂棱角分明,等三五口抽完一根煙他說話了: “我是所長於明義。許三痣,許家村的小混子!“他拿著幾張紙看著說。 “你見義勇為是應該受到表揚的,可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簡單。那個被搶的女人的金項鏈是假的,也就值幾塊錢,大集上願意給你做證的人不多。那兩個搶劫的是老手,嘴巴挺硬,一個是縣委辦公室主任的外甥,一個是縣教育局副局長的侄子。一個手骨骨折,一個毀了容。本來我想讓你回家,可是他們兩個傷得比較重,我隻能把你先交給刑警隊。” 我猜對了,事情有點嚴重了,有點慌了,腦子也混亂起來。 接著他又點上一支煙:“你已經滿十八歲了成年了,一些案子要的是人證物證,一根假項鏈值不了十塊錢,社會上一些事並不是非黑即白……” 他被嗆得咳嗽了兩聲,繼續說:“記住一點,無論到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都要實事求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不是你做的事不要承認,簽字前材料要認真讀一遍,名字不要亂簽。雖然我把你交給刑警隊,但調查補充材料還是要派出所出,還是要派出所調查取證,你放心我們早晚會還你一個公道。” 他說完使勁關上了門,走了。 一屋子的煙霧,怪異的飄來飄去。 見意勇為不對嗎?交給刑警隊什麼意思?難道是要坐牢嗎??真是警匪一家? …… 不知道是慌張還是緊張,我猛地一拍坐著的椅子,椅子應聲而碎,我也被摔在了地上。 坐在涼涼的水泥地上,腦子清醒了一點,想想今天這是遇到了些什麼事啊,真是倒黴啊!一萬匹草泥馬在心頭狂奔。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鐵門開了,進來幾個沒穿警服的人。 “?你砸爛的?”其中一個指著地上已破碎的椅子問。 “這小子氣性還挺大的。”另一個說。 他們給我戴上了手銬,帶我出去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子啟動時,於所長走了過來,他對副駕駛的那個胖子說:“趙隊長,他還是個孩子,照顧一下。” “於所,你放心,好孩子壞孩子我分得清。”趙隊長笑著說。 “許三痣,你配合著點,過幾天就能回家。”於所長沖我說。我木然的點了一下頭,心想你別裝好人了。 趙胖子擺了擺手,車子啟動。車子開了大約半小時,到了縣城。七拐八拐進了一個院子。 下車,審訊,錄口供,和在派出所一樣的程序。 我在審訊記錄上看到了自己的罪名:防衛過當。 簽完字,他們把我銬在了暖氣片上。 隔壁時不時傳來一兩聲的慘叫,好像提醒我:進來是要挨揍了。 一直等到天黑了,進來一個警察把我帶到了院子裡。 好舒服的夏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華叔他們正在聊天吧,我突然好想家…… “快點!”他猛得推了我一個趔趄,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院子裡停著一輛大麵包車,車上有四個和我一樣戴著手銬的人,有一個鼻青臉腫的,還有一個鼻子淌血,不停地在擦。 “報告趙隊,犯罪嫌疑人都已押上車!”一個年輕的警察說。 “好,出發!上山!”坐在副駕駛的趙隊長命令道。 一路上車上除了哭泣聲和偶咳嗽聲,沒有人說話。 車子出了縣城,開進了荒山野嶺,又開了好長時間的破山路,終於到了一幢大樓前,一白底黑字的大牌掛在門口很醒目:京州市看守所。 登記,測身高,采血,采指紋,照相,脫光了驗身,登記物品……。最後每人發了一件橙黃色的馬甲,我的編號:2752。 最後我們被領進去,過了好幾道鐵門,到了裡麵的大廳。 這看守所的大樓,如果從飛機上鳥瞰的話,應該是呈米字形。中間一個大廳,以大廳為中心呈放射狀有八條走廊,走廊裡麵是一排排的號房。 一進走廊,一股汗臭味迎麵撲來,嗆得我打了兩個噴嚏,讓我想起村子裡養雞棚裡的味道。 號房都是一窗一門,透過鐵門向號子裡看,無數個穿著黃馬甲的光腦袋,正伸著脖子瞪著眼睛向外看,像大集上籠子裡的雞,一隻隻正等著被宰割。 走到501室門口,後麵的警察對我喊了一聲:?“蹲在墻邊!” 我蹲下,鑰匙一響,鐵門開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