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走廊裡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鑰匙響,鐵門被打開,兩個警察抬進一副木門,門板上綁著一個人,姿勢呈“大”字。門板上的人是個小夥,額頭上青筋暴跳滿頭是汗,嘴裡連罵帶喊的,一會兒罵警察,一會罵兒政府,罵得很難聽。 幾個警察不知道是累得還是氣得,都呼呼地喘著粗氣。他們把門板重重摔在水泥地麵上,轉身都出去了,本來不長的過道就被木板占去了一多半。 ????董乾事鎖上門,站在鐵門外,透過窗戶對張猛說:“他是一個縱火犯,在601室與人打架轉過來的。明天少給點吃的,別讓他吃飽,省得吃飽了撐得再打人!” ????“大家都聽好,誰有本事誰就鬧,誰不服就試試睡龍床!”董乾事說完氣乎乎地走了。 ????張猛彎下腰,仔細地看了一會兒著門板上的小夥,冷笑著說:“有好戲看了,你很拽啊,敢罵政府……” ????“X你媽!”小夥怒目圓眨張口就罵。 “啪”一聲,一口痰吐在張猛的臉上,冷笑在臉上凝固了。 緊接著就是“啪”的一聲,這次是小夥的嘴巴挨了張猛一記響亮的耳光。 吐痰和打耳光一氣嗬成,電光火石之間兩個動作之快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來,你們倆個把他抬到廁所門口,給他沖沖涼!”張猛惡狠狠地指著地上的縱火犯,沖趙亮喊。 ????在廁所裡,一盆接一盆的涼水不停的澆向小夥…… ????眼鏡津津有味地看著潑水節目,我問他:“這木板叫龍床嗎?” ????“對呀,吃喝拉撒都不給鬆開,不出三天就老老實實的,是條龍也得盤著!”眼鏡看了我一眼說。 ???“看來今天晚上又他媽的睡不著了!”眼鏡旁邊的盜竊犯罵了一句。 ????我說道:“要是把人弄死了怎麼辦?” ????眼鏡頭也沒抬地說:“死了就死了唄,在這裡死個人像死條狗!” “聽說這種地方有死亡指標,一年死三個五個的正常,有意外死的還有自殺的!”盜竊犯說。 “7號鋪去年就應該出去了,這不還在這嗎。去年冬天,為了搶一個新人的棉襖,他們幾個對其拳打腳踢,第二天那個新人死了!”眼鏡把手墊在頭下麵,仰麵躺著,望著天花板說。 “誰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被打死的,還是在進來之前就得了快死的病?反正人死了,誰也脫不了乾係,他們幾個打人的都被加了刑期!” “7號說在混亂中他就踢了那人一腳,你說冤不冤?這不還在申訴嗎!” 折騰了足有半小時,趙亮他們好像也累了,潑水節目結束。 此時的縱火犯已臉色鐵青,嘴唇發抖,牙齒咬得叭叭響,看來是被凍得夠嗆,也沒了力氣再去罵人,緊閉著雙眼。 ????趙亮扔下盆子說:“小子,看你挺牛,敬你是一條漢子,給你拿一瓶啤酒喝!”說完轉身就朝小夥解褲撒尿。 我心想這趙亮真是個人渣!我剛想起身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 ?????“別看了,別管閑事,躺下吧!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李老頭閉著眼使勁拉了我一把說道。 ?“好了好了,別灌他了,都過來睡覺吧!要是真灌死了又是麻煩!”這時正吃花生米的張猛說。 ????“怎麼樣?”老頭問我。 我把女鬼的事給他說了一遍。 ????老頭想了一會兒說:“你警惕性太差,小心她用你當替身!” “以後你再見這些東西,首先要守住自己的陽氣,防止被吸,吸氣時隻用鼻孔,呼氣時舌尖抵住口腔上膛,要不然你早晚會成為活死人的!” 我問老頭什麼是六道輪回,什麼是替身。 ????他說這是佛教中關於鬼的說法,是指天、阿修羅、人、畜生、餓鬼、地獄。凡有情眾生,皆有可能輪回到六道中的任何一道。 ??? 老頭說這個女鬼每天晚上都在哭,肯定是有事未了。明晚再讓我去問問,能幫就幫幫她,要不然不知什麼時候,看守所裡又會橫死一個人了。 看著龍床上咬牙切齒的小夥,我想原來鬼也怕惡人,此人一定是惡鬼投胎的!我倒真佩服他的氣性。 可在這人獸沒什麼區別的地方,他隻能被看作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 這一夜全監室亂哄哄的,縱水火犯成了大家的玩物。 一大早董乾事領著幾個人就把龍床抬走了,頗有經驗的張猛說:“這個家夥肯定是被關進了小號!” 這個小插曲對我們監室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這一天大家變得互相有禮貌起來,在一片和諧的氣氛中度過了。 晚上一躺下,我怎麼也睡不著。 老頭也沒有睡,一直盯著我看,看的有點尷尬。 半夜,那哭聲又如約而至。 “去幫幫她吧,我看著你,沒事的!”老頭輕輕地說。 我看著他沒說話,心有靈犀的人不用多說話。 時辰一到,我用同樣的方法靈魂出竅,飄出了走廊,又看到了在大廳的她,還是昨晚的模樣。 “你來啦!”她連頭也沒有抬。 “因為還沒有聽完你的故事!”我用舌尖頂住上牙膛,心想小心為好。 “我知道有高人指點你,怕我為了找替身而去害人!” “你非得找個替身才能輪回嗎?”我問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希望人自殺。像忠臣烈女,雖然是橫死,但與壽終正寢是一樣的,不用找替身;而那些受環境逼迫到窮途末路,已無求生之路者,上天也會念其情非得已,於是量其平生善惡,讓他去投胎,也不用找替身!” “像我這樣因一點不平之事就忍受不了,就輕率地自殺,違背了天地生養萬物之心,所以必定會受到懲罰,等候替身,一等就要等上百年或上千年!” “其實我是來這裡找東西的!”說完她解開了白色的頭巾。烏黑的頭發,散落下來,但長短不齊,有的地方還露著大麵積的頭皮,像用剃刀剃去一塊。 “?是不是很可笑?”她應該看到了我的表情,接著又包上了頭巾。 “當時我是用頭發擰起來當繩子用的,警察趕來救我時,把我的頭發都剪了,有一把頭發被扔到了辦公室的桌子下麵,沒來得及帶走。我想把頭發拿回來,可是警察辦公室的桌子上有一盆仙人掌,陽氣重,而且還有人值班,警察是正義的化身,身上還有槍,陽氣太重,我近不了身,這些天一直在尋找機會……” “我可以幫你去拿!”沒等她說完我連忙說。 男人在乎的是權勢,而女人在乎的是容貌,這很正常。 “在哪個辦公室?”我問。 “在女監七號走廊。”她抬手指了一下遠處的一條走廊口。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過不太方便……”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飄向那條走廊。 等我飄進走廊,我才知道她說的不太方便是什麼意思——監室裡麵全是女的。 剛進這條走廊我就感覺空氣涼嗖嗖的,陰氣挺重,汗味混合化妝品的味道。 辦公室我也不知道是哪一間,隻能硬著頭皮一間間地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季節有點悶熱,透過鐵門和鐵窗看到正睡覺的女人,裸露著大部分身體,讓我感到難為情。 終於在走廊的中間看到一門牌:辦公室。裡麵桌上放著一盆仙人掌,一個體形微胖的女乾事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我飄進去,看這實木辦公桌挺重,桌下的縫隙也就三四厘米,桌子下麵如果有東西是很難用手拿出來。 我環顧一周,想找個工具。掃帚用不上,掛在墻上的手電、警棍、帽子、皮帶……都用不上。 看到地上放著兩把暖水瓶,水應該能把頭發沖出來。我拔開塞子,把水瓶放倒,水沖著辦公桌下麵的縫隙就倒了進去。 水很快從桌子另一邊的縫隙就湧了出來。沖出來的有一個紐扣,幾片紙屑,還有幾綹長頭發,這應該就是了。我趕緊撿撿那些水裡的長頭發,飄出了辦公室。 回頭看時,女乾事已驚醒,正忙著扶水瓶,大概認為是自己不小心踢倒的。 我們一前一後從鐵窗飄到了看守所的院子裡,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叫什名字?”我問。 “霍少霏。”我覺得很好聽。 我伸手把頭發遞給她。 她攥著那一綹頭發,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 “在地上畫一個圓圈!”她對我說。 我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她把頭發放到圓圈裡。 她沖頭發吹了一口氣,頭發瞬間化為灰燼。 “明天這個時候你再來,我有事告訴你。” 話音已落,她已經飄遠,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