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有永生叔衛國叔,還有族裡的幾個老頭。 北屋門用大鐵鎖鎖著,門上的幾塊玻璃也破了,裡麵不時傳來摔砸東西的聲音,還偶爾傳出幾句自言自語的話。 “是讓什麼東西附身了,應該不是瘋了……去年張家莊有一個婦女被狐貍精上身也是這個樣……” “什麼年代了,還有什麼不乾凈的東西附身,可能是叫得了什麼癔癥……” “這個瘋樣子如果去醫院肯定會被當成精神病關起來,活受罪啊!” “甭管什麼病,隻要吃藥不行先讓叫魂的王大嬸來看看,是不是掉魂了?” …… 我彎腰悄悄地走到門口,趴在破了玻璃的門框上往裡看…… 教主大爺正坐東朝西,隻能看到他的側麵,他渾身都是土,頭發亂蓬蓬的,像猴子一樣彎腿蹲在大方桌上,手在臉前亂抓,嘴裡還自言自語,不知道說什麼。 雖然是大白天,也讓人看了瘮得手軟腳抖,如果是晚上,這樣的情景十有八九我會被嚇得尿褲子。 “三痣,快回來,小孩看了不好……”衛國叔沖我大喊。 蹲在桌子上的教主大爺扭頭看到了我,我們目光一碰,他突然眼露驚慌,蹭一下就蹦到了桌子前麵的椅子上,椅子晃了幾晃,嘰哩哐當,他隨著椅子跌倒人就趴在了地上。 教主大爺在倒地的一剎那,我突然看到有隻像貓一樣的動物從他的背上敏捷地跳回了桌子…… 嚇得我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身,正好撞到一個人身上,我們兩個疊羅漢一樣的倒在地上,爬起來一看原來是衛國叔。 “他媽的,嚇死老子了……”我拍了拍身上土,拉起了衛國叔。 “熊孩子,凈來添亂……”衛國叔罵了一句後,捂著自己的鼻子,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剛才一蹦,我應該是把他的鼻子碰歪了。 衛國叔站起身來,伸出手像是要打我,我趕緊跑到永生叔背後,大夥都笑了起來。 “他大媽去找王嫂子了嗎?拴住是不是真掉魂了?” 中華爺在腳底上磕著旱煙鍋子,著急地說道。 “王嬸去王村給人叫魂了,讓海軍騎自行車去接了,應該快到了吧……海軍這孩子也不太著調……”教主大媽回答道。 這時屋裡不時傳來桌歪椅倒的聲音…… 有的想向前看看,馬上就被衛國叔攔下來,他說剛才他們三四個人還摁不住他,力氣大得很,很危險,誰也不許靠近。 人群一陣騷動,海軍在王大媽後麵使勁推著她水桶一樣的身體,擠出了人群。 王大媽一邊擦著胖臉上的汗,一邊搖著蒲扇,回身指著海軍罵:“要是閃著我的腰,我閹了你個熊孩子……閃開,閃開,我先看看這個老拴住犯了什麼病?” 聽村裡人說,王大媽老家是東北的,早先年她爹逃荒來到許家村,不想剛來幾天就病死了。村裡王大爺看著小孩怪可憐的,就收留了她,後來做了王大爺的兒媳婦。 “黃大仙附身了,黃大仙附身了……”王大媽驚慌得很,呼呼喘著粗氣。 她叫過衛國,低聲說道:“你叫幾個力氣大膽大的,我隻要回頭一看你,一起上去把拴住摁住,我用針紮他的人中!” 衛國打開鎖,王大媽真是見過場麵的人,人還沒進門話先出口了:“大仙在上,小女子施禮了!” 蹲在桌子上的教主大爺忽然安靜了下來,側頭看著她。 “小女子東北牡丹江那疙瘩逃難來的,要不是許家村的老少爺們給口吃的,我父女倆早就餓死了,許家村都是好人,有什麼對不住大仙之處望大仙原諒……” “為什麼踢我,為什麼踢我?”教主大爺忽然說道,像個娘們的聲音。 “啪”地一聲,一個碗摔在了地上。 王大媽回頭一看衛國,衛國嘴裡喊了一聲:“上!”四五個人就沖了上去,有的叉脖子,有的抓胳膊,有的抱腿,把教主大爺摁在了桌子上。 隻見王大媽右手在胸口一摸,肥胖的身體向前一竄,右手在教主大爺的嘴巴上一拍,一根銀針已經紮進人中。 這回我看清了,一隻灰白色的黃鼠狼從教主大爺身上跳了出來,繞過大家,眨眼功夫竄上了西屋的茅草屋頂。 “黃鼠狼,黃鼠狼,上屋頂了……”急得我大喊。 “哪裡,在哪裡?” “我怎麼沒看見?” “熊孩子凈騙人,說瞎話真揍你!” …… 人群立時騷動了起來。 “上屋頂了,你們瞎啊?”看著蹦了幾下就消失的黃鼠狼,我也急眼了了。 “別吵了!沒個知道好歹的!”王大媽回過頭來,沖大夥喊了一聲。 這時的教主大爺的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慢慢的軟了下來。王大媽捏著針轉了幾下,猛的拔了出來。 “好啦,放開吧!”王大媽趕緊擺擺手,讓幾個小年輕退到一邊。 這時教主大爺慢慢的喘著氣,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 “王嫂子真是厲害!” “對,對對!” …… 大夥的贊美之聲不絕於耳。 永生給教主大爺檢查了一下,心跳正常,呼吸也正常,就是有點皮外傷,沒什麼大問題,看著就是累得夠嗆。 “你做了什麼缺德事,讓這畜生這麼禍害你?”教主大媽沖上來,對教主大爺就喊。 “我……我……”教主大爺我了幾聲,又把話憋了回去。 王大媽沖她擺了擺手,說:“讓他先歇歇,過一會再說!” 王大媽接著沖大家說:“天開始黑了,折騰了一下午,都回去做飯吧!” 直到嘰嘰喳喳的人群慢慢散了,王大媽把衛國叫了過來,低聲說:“拴住這是讓黃大仙上身了,應該是做了對不起黃大仙的事,黃大仙在報復他!” 她說小時候在老家的時候,看到鄰居的奶奶給人做過這種事,自己根本不精通,隻知道紮人中。 她說讓野貓叔拿上獵槍,帶著狗,在這裡陪拴住一晚上,如果明天早上栓住不犯病就沒事了。 她還讓衛國領著幾個人,去周圍的柴禾草堆找找,看看有沒有黃大仙的窩。 王大媽特別囑咐衛國,一定讓我跟著,她說小孩的眼神好使。 我們幾個在教主大媽家吃了幾個麵餅子,啃了塊鹹菜疙瘩,喝了幾碗涼開水,算是吃了晚飯。 其實找黃鼠狼是假,蹭幾個麵餅子吃是真,黑燈瞎火的誰都不想去。 飯後我們分開兩組,衛國叔,我,海軍哥一組,從村北路向東找。另一組永生叔,大華叔,新軍哥一組,向西找。 已經是九月的晚上,月亮很大夜風很爽。 我們的村子是依水而居,東西長南北窄,在村北三裡路遠,是一條古老的黑水河,它自西向東綿延百裡;向村南四裡地,是一片幾百畝的自然湖,在困難時期,它養活了附近十幾個村裡的人。 村北河邊的土質,大部分都是砂土地,種莊稼產量不高,所以從村北到黑水河邊的土地大部分成了村裡的墳地和曬麥場。 一個一個的麥穰垛連著墳頭,分不清那個是垛那個是墳。 我們三個很自然的就順著村北麥場邊的外環路向東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條寬三四米的北外環土路,坑坑窪窪,彎彎曲曲,一直能走到村東的南北大路。 路邊的亂藤纏繞雜草零亂,長得好高;槐樹,柳樹,棗樹都長得橫七豎八,林中曾是棄嬰最多的地方。 我們共同的想法是,繞到村東後再拐進村子,正好回家去睡覺。 他倆個在前麵一邊走一邊吸煙,一邊聊著電視劇,我嫌他倆那個煙味太嗆,遠遠的跟在後麵。 “咱們村最近沒死人吧?”走著走著海軍哥突然停下腳步問道。 “沒有啊!”我和衛國叔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心想大晚上的問這沒腦子的話。 “那裡怎麼像有個人在上墳呢?”海軍用手電光指了指他的左前方。 離我們大約二百米的地方,透過稀稀拉拉的草叢,看見有個人正在一個墳前磕頭,看瘦小的身材應該是個女的,圍巾包著頭。 “應該是鄰村的,這大晚上的,怪嚇人的!”衛國叔說。 “趕緊走吧,《三國演義》快演完了!”海軍說。 我汗毛立時就豎起來了…… 這時我的胸口一疼,好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我伸手一摸,原來是那枚銅錢。 “別用手電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走了,別看了!”衛國叔催促著我們。 我們不約而同的都加快了腳步。 走了幾步,我總感覺那裡不對,總覺得有雙眼晴在盯著我們。我忍不住扭頭又看了看遠處的女人,心想上墳也沒有晚上來的呀。 她也正往這扭頭看,一張毛葺葺的臉——是一隻黃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