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客人給吳明喆介紹凱富集團、那蘭村情況: “凱富集團在且江、三和兩市以及周圍縣市區,他們上麵有硬關係,人脈廣,生意鋪得非常大,以前采河沙、挖礦、建材、建築,後來做房地產、開娛樂城、搞客貨運輸,隻要賺大錢他們哪一行什麼工程都能做,而且他要進來做了別人就隻有退出讓開的份兒,不敢明跟他爭。凱富集團那錢賺得可太多了,上億幾億地拿出來做慈善,說起來那可是遠近聞名,風光無限。但其實我們這裡人可都知道他的根子底細,凱富集團兩位老總田凱達、田凱捷兄弟倆早些年就在西樵鄉鎮上開賭博遊戲機廳、臺球廳、放臺子,一開始就是走的江湖路數,拉幫派,使黑手,吃臟橫的。”中年客人笑笑說,“老人們講,那邊姓田的村裡解放前就有許多人上山做土匪,專門做那打家劫寨牽牛羊、攔路剪逕劫貨商的買賣……” 周伯說:“咱也不管人家做什麼、賺了多少錢,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健全你現在是村委主任,守土有責,你得為我們桂香村守好蓮花山那幾個山頭!” 原來這中年客人是村委主任,他笑了笑,說:“這事恐怕是有點難啊,人家上麵有人給他撐腰,鎮政府大力配合推進,人家這叫衣錦還鄉,回鄉投資造福鄉裡,響應號召發展鄉村振興帶領家鄉人共同富裕。帽子戴得多高,誰反對得了?” 村委主任將這話一說,席桌間人心頭籠罩上一層鬱悶陰霾。 周伯不屑地冷笑道:“他還造福鄉裡呢!這麼些年,我們這裡幾個村子受他的糟蹋禍害還少呀?” 主任笑了笑,轉過頭來,看著吳明喆說:“吳先生,吳總,你也是企業大老板,要不你也來我們這裡投資個項目?我們這裡山山水水,優勢資源相當多,可以做成許多項目。怎麼樣,要不先考察一下?你要是肯來我們這兒投項目,可就是幫了我們村大忙,我們沒有不歡迎的!” 吳明喆打了個哈哈,說:“我們公司雖然也做了不少投資項目,可是都是在城市裡的,到鄉村投資,我們還沒有做過。其實我覺得這個事也不是投資多少錢的問題。咱們為什麼不自己以桂香村全村集體的名義,對蓮花山進行開發呢,種茶發展茶產業,或者種植適宜的果樹品種做成果園,將來再延伸產業價值鏈條發展成旅遊康養山莊等等都行。隻要我們不讓這山丟荒,讓這山產出更多的經濟效益讓咱們村致富,他們那蘭村就沒有理由再來強行承包了。” 大家都覺得是這個理兒,可是真要全村動員起來去種茶發展起來產業,麵臨的困難著實不少,現在這農村要人沒人,要錢沒錢的。 一頓酒席進行了將近兩個鐘頭,女眷和孩子們早吃飽下桌了,男人們卻談談吃吃,鏖戰正酣,猶然未盡興的樣子,似乎一頓飯永無終了之時。吳明喆抬腕看看手表,已經超出了他原計劃的時間,這可得走了。 於是他站起了身來,拱手兒向周伯、大周主人家,向村主任等各位鄉鄰來客告別。 聽他說要走了,眾人臉上露出愕然表情:“這麼快就要走了?”紛紛地作聲說話挽留,或伸手出來擋攔,“吳先生再坐會兒,還早著呢!”“好容易來一趟,喝酒都還沒盡興,再坐會兒!” 聽周大嫂在庭院外頭邊收拾東西邊喊說道:“天下雨了,走不了了!” 吳明喆撥開眾人手,走到天井邊往天上麵一看,可不是,這時候那雨像牛毛一般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無聲地飄飄灑灑,地上、房頂上瓦片都已經淋濕了。 周伯趕出來,緊緊抓住吳明喆的手不放鬆:“吳先生今晚就不走了,你看這下雨了,今晚就在我們家先住一夜吧!”眾客人也都圍堵到吳明喆跟前,把攔著不讓他走,你一言我一語地齊聲兒勸留:“這夜又黑,雨又下,路上怎麼走得了?”“是啊,明天了再走!”“山路上懸崖溝穀,白天都不好走,這黑夜下雨,要是路上出點什麼事,這可不成了好心請客,反害了人?”“哎呀,怎麼走得了,不走了!”吳明喆想要說話:“我真得走了!我今晚還有些兒事情需要去辦……”哪有人聽他的,連句話都不給說完就紛紛地插話打斷了。 大周趕到院子外幫忙收拾臨時灶臺上東西,搭起遮雨棚,然後把吳明喆的摩托車推進了大門來,停在門樓下,拿一把大鎖往車輪下一插,直接把車給鎖上了。然後周大嫂拿了門閂,把大門扇關上閂住,斷了吳明喆想走的心。吳明喆心下暗自叫苦不迭。 眾人一夥兒,前頭牽拉手兒,後頭推送後背,又把他架回來酒桌座位上坐下,纏繞牽挽著他,不管吳明喆說了多少次:“我今晚真有事要辦……”眾人就是不聽他的,吳明喆他也不能具體明白告訴大家他要去辦的什麼事兒啊。 眾客人把吳明喆安定了留住在座位上,像商量好了似的,他們卻一個一個地拔開門閂走了。吳明喆眼看他那輛被大鎖鎖住的摩托車,看天上紛紛落下的雨,心裡急躁卻又無可奈何。 周伯拍拍他的手,給他麵前的酒杯又斟滿一杯酒,寬慰道:“風雨留人住。老弟,你且少安勿躁,今晚就在我們家先住下吧。我倆這麼投緣,我還有很多的話兒想和你探討探討,不妨在舍下盤桓幾日,我們這好山好水,很多地方很值得遊玩觀賞一下——”吳明喆哪還有心情飲酒。他兩眼望著天井裡紛紛的落雨發愁,那雨越下越大,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 吳明喆悶悶不樂地又給自己灌下了幾杯白酒,腦子漸漸暈乎乏困起來。周伯扶起他去休息,走進東廂房下,然後走到了最裡邊的一間臥房,把他讓進了房間裡,然後就從背後把房門帶上了。 吳明喆打眼一看這房間,急忙回轉過身抓門想退出去,可是門已經被關上了,從外麵帶上了門閂。吳明喆扯拽著門扇卻怎麼也拽不開,嘴裡說道:“這樣不合適……周大伯你先開開門——” 隻聽哢嗒一聲,門反被從外麵反鎖上了,周伯在外麵說:“天晚了,吳先生就暫且安歇下吧——”任憑吳明喆怎麼拍門叫喚,外麵的人卻已經走開了。 吳明喆彎俯下腰仔細察看門鎖,這是一扇頗為厚重的老式木製門,出自於從前老一輩木匠的手工活兒,門上的木結構閂限插銷做得十分精巧,從外麵插進鑰匙反鎖上,屋裡頭的人不懂得機關竅孔所在,還真輕易打不開。 吳明喆上下左右看過門閂,自己真是不知道怎麼打開了,長嘆一口氣,很無奈地搖搖頭。 這是一間女兒閨房。房墻壁上刷了層粉白石灰,雖然沒有什麼特別裝飾和陳設,卻也收拾得分外清凈爽潔,房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芳氣馨香。 靠裡頭墻麵上嵌著一盞白熾燈,幽然點亮著,昏黃照見下麵一張帶三抽屜兩儲物櫃的長方書桌,對麵靠底墻擺著一張床,房底床頭上,周姑娘正端然靠窗口坐著。看她兩隻手反背著放在身後,不知道手裡攥著個什麼東西;也許是飯桌上喝下的那杯酒勁兒沒過,燈光下臉兒鮮艷通紅,卻緊繃著,像罩上了一層冰霜,不言也不笑。 吳明喆向她無奈地苦笑一笑:“這周老伯,真是喝醉了——”可是周姑娘那裡卻沒一點兒反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半低著頭,兩隻眼睛隻是盯著桌子底下看,頭抬都不抬一下。 吳明喆感覺很尷尬,回頭看門,門關著出不去;轉頭看人,人又不言不語,對他一睬不睬。進退兩難,不知所措。 吳明喆在門邊呆站了一會兒,見墻邊放著兩把椅子,於是拉過一把來,就在門邊坐下了。他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剛放到嘴裡,看見周姑娘在那兒坐著,覺著不合適又裝回煙盒裡去了。他抬起頭來,將這房間環視一圈,看見那書桌上,靠墻擺著一臺老式磁帶收錄機。這收錄機用一個薄膜塑料袋很完好地包裹著,兩大喇叭立體雙聲道,在以前這可是很稀罕的物件。這倒引起了他的興趣,也讓他找著話說了。 “咦,這老物件還有呢,還能放嗎?”他指著那收錄機向周姑娘問道。 周姑娘一下不明白他指的什麼,等弄明白了他所指,冷淡地回了一聲:“不知道。”又把頭兒扭一邊去看桌底下不做聲了。 吳明喆便又問道:“我能打開看看嗎?” 沒有人回應。 吳明喆便自己走到桌子跟前,把收錄機從墻邊挪出來,前後上下相看了一回,又問周姑娘:“那我打開塑料膜了?” 沒回聲。 吳明喆便把塑料袋紮口的繩子解開了,把錄音機取了出來。塑料袋裡一起還放了好多盒磁帶,看封麵上歌名,都是過去很流行的一些老歌曲。 “我想插上電試一下這老錄音機看能不能放,怎麼樣,行嗎?”吳明喆又向周姑娘問道。 但依然沒有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