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連司務長叫餘良,看人家這名起的,怪不得能當上司務長。年年有餘糧,那個連隊的主官都願讓他當司務長。 餘司務長是南方人,個子不但小,而且還上長下短,他是全連官兵最矮的一個。和他聊天的時候,千萬不能提考核兩個字,要不然他就紅脖子脹臉。渾身不舒服。 因為四年前,他從司務長學校畢業來到連隊,正趕上全師司務長大比武。他在學校的軍體科目也是出類拔萃的。並不怕越野跑。但他不知道基層訓練有多狠。 當他全副武裝背著大黑鍋站在起跑線,問別人要跑多少公裡時,就瞠目結舌了。因為別的同誌告訴他不論公裡論時間,跟著機關引導越野車一直跑。差不多跑一上午,少說也得三四個小時,時值盛夏,這個答案讓矮個子司務長額頭頓生冷汗,心裡咚咚直敲鼓。 精彩鏡頭發生在上午考核後半個鐘頭,大約十一點多的時候。餘司務長被憋在迷彩服下的熱汗弄得悶熱難當,被路邊楊樹上的知了叫的暈頭轉向。被後背的黑鍋硌的齜牙咧嘴,沒撐到終點就眼冒了金星,蜷縮在跑道上。 他背上的大黑鍋就把他扣住了。後麵露著兩隻短腳,呈外八字形狀貼於地麵。前麵露著兩隻小手抓著地麵。司務長報道時留了個禿子,現在頭發還沒長上來,這下可好,這顆沁著汗的亮頭正在兩手間放著。和後背黑鍋的邊沿在炙熱的陽光下都泛著亮光,真是相映成輝。扣在鍋下的他,簡直就是個龜樣。 這個經典的形象恰好被師宣傳乾事抓拍,本想當正麵典型宣傳,但領導說太不雅,就沒曝光。照片還是送到了連隊,連長給了司務長,司務長把它壓在了箱底。 2 新兵來的第一天吃麵條的時候,他踅摸新兵也沒別的目的,就是炊事班現在人員吃緊,他就想給他們後勤劃拉一個新兵,先提前過過眼。 現在新兵都快來半個月了。連隊答應好先給一個救救急,這可好,連長指導員跟他裝糊塗、玩啞謎。看這架勢,是要拖到新兵下班。這可不行。於是他小心翼翼敲響了連部的門見了連長,又吞吞吐吐的說,首長,您看炊事班人員已嚴重缺編,加上喂豬的種菜的統共就五人。每天早上四點,我就和戰士們起來揉一百多人的饅頭。全都成了熊貓眼。隔壁六連的司務長。整天插著兜,就動動嘴皮子。 司務長還想繼續往下說,本來和顏悅色的連長臉一下就黑了下來說,別的連隊連旗紅,趕緊去。邊說邊推搡,把司務長請出了連部。還咣當一聲帶上了門。 並不是連長不待見司務長。也不是連長動不動就發脾氣。而是連長啥都能忍,就是忍不了自己連隊的人說人家連隊如何如何好。連長認為這純粹是以別人士氣殺自家威風,更重要的是各連的連長平時明爭暗鬥,為了爭榮譽,大到比武考核,小到喊個號子都會爭到白熱化。司務長急著要兵,嘴上沒了把門。讓連長有一種被六連長踩在腳下的感覺。視榮譽為生命的一連之長不生氣才怪。 司務長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又無法辯解,隻能灰頭土臉出了連隊。當他抬頭看見剛開完會的指導員夾著筆記本正龍行虎步迎麵走來時,臉上頓時雨過天晴,簡直要超過變臉大師的速度,看來這件事有所轉機。 隻見司務長兩條小短腿蹬蹬蹬急忙迎上指導員。又把要兵的事說了一遍。指導員唏噓的說,咋沒找連長?司務長欲笑還顰的直撓臉。指導員就知道他肯定在連長那吃了閉門羹,又想來纏他。便對司務長說,連長辦不了,我要辦不拆臺了。再說新兵晚去炊事班幾天,正好在新兵班鍛煉鍛煉,到時再去你們炊事班不也好用嗎。還有你光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人家六連司務長去年帶著他們炊事班在全團野炊考核中拿了第一,吃了多少苦你咋不說。 一提考核司務長就不舒坦,想起了自己被扣在鍋下的情景,不舒坦歸不舒坦,為了炊事班的利益、為了李大嘴不給他發惱騷、為了炊事班的兄弟不變成大熊貓,還得和指導員軟纏硬磨。最後,指導員也考慮到實際情況。就先應了司務長。 3 第二天,指導員就找驢班讓在他們班挑一個不太適合在戰鬥班排發展。最好又懂一點炊技的新兵去炊事班。不太適合的意思是說這個兵咋練都練不出成績,以後考核還會拖連隊的後腿。 驢班尋思了一下,還真有個人選。內蒙兵大凱,小胖一個,爆發力耐力協調性一樣沒有,腿比腰還粗,胸前的肉能罩個A杯的。小胖說他家開過飯店,前後左右都能掂勺,切土豆絲切的細,抓在手上往玻璃上一扔能粘住。當晚看完新聞,驢班開了班務會,征求小胖意見。小胖愣了幾秒後,就急忙擺手搖頭,不去不去,我要留在戰鬥班排扛槍打炮。 這個小家夥還以為去了炊事班就玩不了槍。驢班說,放一千條心,保證你能玩上,小胖還猶豫不決。 旁邊的戰友就幫他分析,陜西兵吳名說,天天能吃肉麼,湖南兵劉飛說,還能喝酒恁,四川兵大春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嘴唇上比劃說,天天還能抽兩口,你龜兒子還不想去。小胖聽了戰友們的精辟分析,尤其大春說能吸兩口讓他動了心。 現在新兵班不讓抽煙,早憋的他吃嘛嘛不香。所以他馬上表態,那我去,但我不去喂豬。小胖還把去豬場喂豬當成壞差事。一般人想去還去不了,多輕省不用訓練。驢班剛好順水推舟說,那我給你通融通融,保證不讓你喂豬,不過去了炊事班,還要交給你一個任務,要是發現大嘴班長弄什麼好吃的,你可要捎話過來。小胖倒豪爽一拍胸脯說,必須的! 說起抽煙,像吳明、劉飛、小胖、大春都是能排上號的癮君子。自從騰排在新兵來第一天下達了禁煙令。三位新兵班長也加強了約束,實行了鐵腕政策。大家來時帶的幾盒煙全都沒收了,還有家裡給的零花錢,都由連隊統一管理,需要去服務社買東西的話,班長先登記,再去司務長那裡去領取,大家也就無機可乘。 驢班還讓大家平時寫日記。吳名同誌寫了一篇煙:沒煙的日子如此想它,寂寞的夜,那煙草的芳香讓人難以入睡。親愛的班長,請給我一支煙和一絲安慰。讓綠色青春像煙一樣在燃燒中化為灰燼,留下美好記憶。好家夥,戒煙還戒出文學靈感來了。現在這些癮君子隻要吃完飯就開始擰繩轉腰子,比犯了大煙癮還難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仍不失時機花樣翻新的鉆空子過癮抽賊煙。 4 劉飛比較狡猾,上繳錢的時候留了一小部分,現在隻有他有小金庫,可以偷著買煙。他和他的幾個同盟成員吳名、小胖隻要有時機就去吸兩口。其他戰友還有撿煙屁過癮的。 今兒剛好是吳名飯堂小值日,他一邊掃飯堂一邊找機會通過送飯口給小胖眨巴了一下眼睛。小胖馬上會意,一手捂著小肚子,一手拿著小笤帚刷鍋,在他確定大嘴班長看了他幾眼後。便開始齜牙咧嘴,齜的後槽牙都能看見,他就用這種極度難受的表情向班長請假。報告班長,我肚子裡咕嘟咕嘟冒泡泡,想那個哪個了。大嘴班長本想讓他憋一會兒,但他發現小胖嘴咧的和他有一拚,就產生了一點知己感。所以豪爽的說,去吧去吧速度快點,活多著呢小丫挺的。 小胖和吳名像特務一樣,鬼鬼祟祟在去廁所的必經之地菜窖會合了。連隊的菜窖大概長有二十多米、寬三米多、深差不多也三米,高於地麵也有一米多高。主要在冬天存儲白菜蘿卜、心靈美這些連隊自產的菜。 菜窖還有一個用途,就是為新兵們提供了一個非法場所,他們在出公差儲菜的時候,可以盡情的聊天侃大山、抽煙。今天又成了小胖和吳名的作案地點。 他們哥倆在菜窖的背麵非常隱蔽。小胖又機警的伸直腰探了探脖子,確定無人後,抽掉菜窖通風口的半塊磚頭,把手伸進去摸索著。 吳名半跪在旁邊討好小胖說,我能吐煙圈,你要能吐煙棍,可以戳我的煙圈。小胖沒搭理他,在裡麵摳了半天,摳了半盒褶不啦嘰的春城。 吳名看見煙盒就像一條餓狗看見了一塊大骨頭,他又往前湊了湊。小胖又從盒裡倒出打火機。再拿出一根埋汰的癟不拉幾的煙說,糧草不多,咱倆弄一根。 小胖由於抽煙前的激動,或者是做賊心虛,把煙倒著叼在嘴裡,多虧吳名提醒,不然把過濾嘴給點著了,小胖把煙點著先咂了兩下覺得勁道不夠,就把海綿扽掉。深吸一口存在肺裡好長時間。閉上眼慢慢吐出,就跟成了仙一樣。吳名接過來抽,一不小心把煙嗆進了氣管。嗆的臉紅脖子粗,還流哈喇子。小胖咯咯直笑說,瞧你那點出息。 兩人你一下我一下正抽的帶勁。身後傳來一聲,給我留兩口。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大春。大廁所就在菜窖左後側十多米,也是癮君子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和著臭糞的煙味也成了大家的一大嗜好。 大春比他們早來幾分鐘去了廁所,本想去蹭兩口糞味煙吸吸,卻撲了空,就尿了一泡尿,繞到這邊的根據地來,看見這二人正像神仙一樣吞雲吐霧,比發現了寶藏還高興。就躡手躡腳蹲在後麵,賊溜溜的盯著越來越短的煙屁直咽唾沫。那哥兩一點也沒察覺。直到剩下個小煙屁時,才急著說給他留兩口。小胖隨口說了聲行,剛好剩兩口。但他忽然意識到多了一人,臉都嚇白了,一看是大春又罵了起來,狗東西,魂差點讓你嚇飛了。 吳名說,煙屁燒手,趕緊讓他嘬兩口吧。吳名又說,這可是劉飛的煙,你倆平時不咋對付,抽完了回去低調點,別讓劉飛知道了埋怨我倆。大春像吸骨髓一樣嘖嘖弄完了兩口說,都是革命兄弟,內部矛盾沒那麼嚴重。 劉飛和吳名聊天的時候說過他特討厭大春,班長不讓說家鄉話,他整天錘子雞兒的,害的大家一起挨剮。整天絞盡腦汁想著泡病號。 站軍姿腰疼、跑步腿疼、政治教育頭疼。更可恨的是,休息時隻要聽見出公差,馬上就溜號,比泥鰍還滑,不是跑到水房就是溜到洗手間,就一雞賊。 劉飛還真不經念叨,他在連隊早犯癮了,就是一直沒脫身,費了九牛二虎的勁才溜了出來,正向根據地飛奔,遠遠他就看見大春嘬煙屁。到了跟前他就歪著脖子生氣的說,臉他媽比城墻還厚,人不要臉鬼見愁。 大春嘴上也不讓人,就是班長批評他,他還得磨嘰兩句。他就小聲嘟囔,操!不就兩口煙至於嗎。小胖性情豪爽,脾氣還暴躁。馬上擺明立場,手中的癟煙盒飛到了大春的臉上。並且說,抽了人家的煙,說你兩句你還操什麼操。說著還要往上沖,說是往上沖,其實是給劉飛看的。 怎麼說劉飛也是哥幾個的煙草東家。大春心眼也小,感覺大家都在欺負他,有點急眼,就和小胖掰扯,再加上劉飛在旁邊助陣,火藥味越來越足。黑娃本想勸阻一下,但他想了想,認為大家都他娘的是驢班統治下的“奴隸階級”,有著一定的階級感情,應該不會打起來,剛好借這個機會治治大春的奸懶饞滑。 再說炊事班那邊,大嘴班長忙的滿頭大汗,就尋思小胖都去了約一根煙的功夫了,還不見回來。想到這裡,他意識到自己好像上當了。趕緊向大廁所那邊跑去,遠遠就看見小胖頂著肚皮和人家吵架。他大聲喊,手下留人,這一聲吆喝,就像按了一下遙控器的暫停。把四人都定在了原地。 大嘴班長到了近前,大家都低頭認罪,小胖心情最為忐忑、最為不安、頭也低的最低,因為隻有他麵對的是直接領導。 大嘴班長了解情況後,先給小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鹽裡沒你醋裡沒你,你瞎摻和啥。滾回去刷鍋刷十遍。 其他幾位同誌頭也低的快要親到小弟弟了,他們此時心中想的都一樣,就是想用這種可憐相,無聲的乞求大嘴班長千萬別把這件事捅到驢班哪裡,要是讓驢班知道,挨收拾不說,禁煙政策將會更加嚴厲。大嘴班長掃了大家一眼,心想以後出公差乾活,他們可是主力軍,今天就給他們一次機會。於是對大家說,下不為例。再讓我發現你們抽煙,就等著老驢收拾你們吧,大冷天都回去吧。 天漸漸暗了下來,風吹到身上也越來越涼,大春望著劉飛和吳名離去的背影,自己卻遲遲未動,摸了摸被煙盒砸到的部位,想起了入伍前的美好時光。 自己在家抽煙喝酒耍朋友是何等的悠閑自在。母親卻費盡心機上下托人,還賣了家中一頭豬,才把他送到了部隊。還美其名曰要把他這快廢銅爛鐵百煉成鋼。 現在倒好,為了個煙屁和戰友鬧別扭生悶氣。憑啥子自己在部隊吃苦受累,不停的跑步丈量地球。而昔日的夥伴花天酒地享受青春樂趣。更關鍵的是和他耍的女朋友剛要質的飛躍,就來到了部隊。 現在不知人家和誰花前月下親親我我,真是氣死人了。再過三年時過境遷,豈不更是物是人非。如何才能改變這個即定的事實。以前在他內心深處產生的各種邪念像疾馳列車在腦海一一浮現。一念俱生萬念俱恢,他萌發了一個可怕而又邪惡的念頭。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老班長去廁所,看見他就說,趕緊回去吧,聽說驢班今晚要拉你們的緊急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