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愚哥不是李愚(1 / 1)

朝露行 柴門月下僧 4558 字 2024-03-17

高山流水遇知音,俞伯牙,鐘子期,千古絕唱。   解衣推食舍性命,左伯桃,羊角哀,生死相托。   此二者為傳世佳話,秦末陳餘張耳刎頸之交乃為天下笑!   柴茂德與陳師厚便是那高山流水,解衣推食之交,作個比喻,如你被蒙上眼睛行走,眾人皆曰,前麵懸崖,勒馬止步。唯一人曰:前路坦途,與子同往。你毫不懷疑,與那人攜手前行。這便是柴,陳二人知音相惜,生死相托的交情。   柴茂德,先帝舊臣,輔佐先帝治國,平河東之亂,抵禦遼兵,收復長江以北,黃河以南數十州,從洛陽遷都關中,通使西夏,蜀地,南詔,其餘西域車師,月氏,疏勒,莎車等,西南交趾,東邊流球,倭國,高句麗皆遣臣稱臣。為唐亡之後中國之盛,柴茂德出謀劃策,運籌帷幄於廟堂,功勞甚大,其長子柴洪在河北為盧龍,義武兩鎮節度,統兵十餘萬,使遼兵不敢南侵。所謂功高不賞,譽滿天下者謗亦隨之,先帝晏駕,當今天子即位之後,一朝天子一朝臣,柴茂德從尚書右仆射左遷中書侍郎,長子柴洪被指暗通遼軍,欲割據幽州,朝廷遣中使賜死於軍府。柴侍郎主動致仕請老,賦閑在家以避禍。   陳師厚前朝進士,文學泰鬥,曾任前朝弘文館校書郎,先帝時為知製誥,草擬詔書,位輕職重。先帝當年在舊都洛陽遭遇禁衛軍統領反叛,出走虎牢關,適值荊南地區平叛後,高氏一族,及其臣屬三千多人在被俘入朝途中,先帝原本已赦免高氏一族死罪,可當時情況復雜,無瑕多想便下口諭,命押送在途的荊南一行人處死!陳師厚冒死將口諭“行”字改為“族”,因此而存活下來的高氏大臣及家屬二千多人!陳師厚非不知改詔書是死罪,然而其心仁厚,不忍眾人枉死!他曾對李愚說過:“平生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改詔,死亦不悔!”。後來,禁衛軍叛亂平息,改詔之事被人告發,先帝震怒,自然被判死刑,賴柴茂德多方營救,力諫先帝,以死相報,方才虢職免死,待罪長安不許外遷,於是在長安城中教書授徒為業。   一個五歲小童在柴府,陳師厚拜訪柴侍郎,見小童聰明伶俐,十分喜愛,陳師厚對柴侍郎道:“這位小童,麵目清秀,神情機靈,甚是可愛,讓我想起滁州老家的閨女芽兒了,她們母女在滁州相依為命,我日夜思念,無奈人在長安重罪在身,不知何時禍事臨頭,不敢接母女二人來!”說罷,老淚已縱橫。柴侍郎安慰道:“聖上賢明,待天下太平,大赦天下之時,陳兄必能與家人團聚”,然後告訴陳師厚:“此小童如陳兄所言,聰明異乎常人,然身世戚苦,我柴家在朝中多年,得罪之人必多,當今聖上待我不薄,隻怕世事無常,如有一日,柴家獲罪便難保他周全了,所以收養他也不是長久之計,想著待他成人後送離柴家,或許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小童在旁也是聽得十分認真,陳師厚越瞧越歡喜,與柴侍郎道:“我妹嫁與洛陽李氏,當年洛陽禁衛軍反叛,洛陽城中大亂,李家不免遭難,隻有我妹和一幼子獨存,我侄兒名字還是我給起的呢,叫—-李愚。洽與此小童同年,我念他倆孤苦,便讓其前往滁州與我妻女團聚,相互也有個照應,不想,我妹與侄兒路途之中,便失去聯係,至今杳無音信,若是他倆有什麼不測,老夫真是罪孽深重。”說罷,已是涕泗沾巾。柴侍郎安慰道:“令妹令侄必吉人天相,陳兄切勿自責!”,陳師厚收淚問道:“此小童何名啊?”,柴侍郎道:“為了以後不受我柴家連累,尚未授名於他。”小童接口道:“老爺喚我小娃!”,柴,陳兩者長者忍不住都被逗笑了!   先帝晏駕,新帝登基後,柴家處境正如柴侍郎所料,每況愈下,在陳師厚柴府見小童的七年後,突聞噩耗,朝中有奸人誣告,當年柴洪通敵之謀,柴侍郎亦預其事。當今天子被人蠱惑,奸臣操縱,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下令將柴家滅族,詔令一下,舉朝憤慨,朝中正臣君子力諫皆無濟於事。   雖事出突然,柴侍郎早有心理準備,懸在頭上的劍終於是要落下了,隻是未來得及安排那個聰明伶俐的小童離府,官差就已將柴府團團圍住,並告知,非柴家族人,如奴仆,幫傭等人於三日之內來認領,無人來認領者便視同柴家族人,如有冒領柴家族人者,死罪。   陳師厚知解救柴家無望,便想起那位小童,決意冒死前去。急忙來到柴府後,見柴府門前屋後禁衛軍士持刀侍立,柴家族人已被另行囚禁,其他奴仆,幫傭正在府院內等待家屬前來認領,四處查看都沒有見到那小童,便向內堂尋去。   內堂門口侍衛抽刀攔住,喝道:“大膽,領人在院中,此處禁入,速度退下!”,陳師厚急切之際,聽得堂內聲音傳來:“咦,這不是陳大人嘛?”一個老宦官的聲音。陳師厚道:“老夫一介布衣,來此認領侄兒,中使大人認得我?”,那人道:“陳大人與我有恩,不敢相忘!”   原來這位老宦官在先帝之時便已入宮,當時做個宣政殿前打掃衛生的工作,那是宦官之中地位最為卑微的,一日陳師厚上朝之際,在宣政殿廊拾到一封書信,收信之人叫景明,洽好無人經過,陳師厚便打開來看,乃是宮外家人寫給入宮宦者的家書,信從淮南申州寄來,信中尋常問候工作生活之外,提及家中老母患病,且將所患之癥描述,現已危重,家中貧困,也無良醫雲雲。陳師傅厚看罷將信收起,思忖道:“此人定是看完信後心中焦急,六神無主,將信落下,宣政殿前,有紙落地,可是死罪!此人應是孝子,且保全於他”。殿前紙落,死罪,不是說地沒掃乾凈要處死,為了防止不軌之人暗中通過紙條傳遞消息,才有此禁令。   正在此時,一宦者手持灑掃之具焦急的在廊中角角落落四處搜尋,陳師厚瞧見便上前問道:“閣下在尋何物?”那人不認得陳師厚,支支吾吾不作答。陳師厚便繼續問道:“敢問尊姓”,那人怯聲道:“景”   “錦繡之錦,此姓氏不多啊!”   “楚地景姓,風景之景”。   陳師厚聽罷,微微一笑,將信從懷中取出,塞入那人袖子,那人一臉驚恐,手足無措,回過神來,正要下拜道謝,陳師厚背影已遠去!   後來,景明再次收到家書,得知,老母病情好轉,說是有滁州來了一位良醫,診斷病情後,開方抓藥,分文不取,吩咐用藥調養事宜後,未及酬謝便要離去。家人苦苦逼問是何人派遣,臨行之時方留下“陳師厚”之名。景明困惑不已,因為自己和家人都未曾結交過此人,搜腸刮肚思索良久,方才記起前陣子殿前落紙之事,又奇怪那日信落和與陳師厚相遇相隔時間才一小會兒,怎會記得自己的住址,老母病癥,並牢記在心呢?多方打聽,正是製知誥陳師厚!   景明憶及往事,悲喜交加,從堂內躍出,拜倒在地。門口侍衛急忙上前攙扶,獻媚道:“景大人,沒摔疼吧!”,景明使勁掙脫,納頭再拜:“   恩人在上,受景明一拜。”   陳師厚被嚇得不輕,依稀好像哪裡見過景明這個名字!急忙扶起景明道:“中使快請起,不敢受此大禮!”景明已是眼中含淚道:“陳大人,可記得殿前紙落的小宦人?”,陳師厚愰然記起,慈眉笑道:“記得了,記得了!令堂可安好?”,景明緊握陳師厚雙手說道:“家母六年前已仙逝,活到了八十三,臨終前還不忘大人之恩,叮囑我一定要報答陳大人,可我景明在宮中無權無勢,人微職卑,那年聽說陳大人為救高氏臣屬獲罪,景明有心無力,想看望大人又不得隨意出宮,心急如焚也無濟於事,幸得大人心善多福,天可憐鑒,得以免死,才能再次相見!”說完又要下拜,陳師厚勸慰一番後,作揖道:“中使今日在此…”,景明搶言道:“我現為內侍省知事,柴家獲罪,在此主持仆人返家登記查證事宜!恩人來此何事?”   “我有一親侄兒在柴家為奴,今日來認領!”   “哦,柴家奴仆悉數在此庭中,可有尋得”   “沒有,定是被當成族人一同關押了”   那景明將陳師厚請入內堂關上房門,神情莊重的說道:“恩人慎重,此事非細,如若有誤,性命攸關啊!朝中特別強調,柴家族人不可放走一人,若有徇私,死罪!非我景明怕死,實為恩公著想啊!”   “中使大人明察,我侄兒名叫李愚,洛陽人,常年跟隨柴侍郎身邊,絕無虛假!”   “既如此,恩公隨我來!”   說罷,景明領了陳師厚來到柴府後院,此更是軍士眾多,嚴陣以待,看景明過來,都鞠躬行禮,陳師厚聽得後院柴府女眷悲?之聲,不覺動容!景明嘆道:“恩公心善,聽聞哭泣,想是動了惻隱之心!我速去問詢李愚下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恩公在此稍候。”,   景明進入後院關押族人的廂房內,隻見柴茂德在屋中閉目靜坐,景明上前行禮道:“柴侍郎,可有李愚在此?”,柴侍郎睜眼未及回復答,聽說外麵陳師厚喊道:“李愚侄兒,快岀來見舅父,舅父領你回家!”,柴侍郞麵容一抽動,從顫抖的手指了一下旁邊侍立的十二歲小童,“李愚,你舅父來接你了,走吧!”那小童拉住柴侍郎的衣袖,“老爺,我要跟著你!”,“快走”,柴侍郎怒吼道,一把將小童推倒在地,把景明嚇了一跳,對小童道:“傻孩子,你在此就要與柴家人同死不知道嗎?舅父來接,快走吧!”,李愚爬起抱住柴侍郎的腳不肯鬆手,柴侍郎用全身氣力喊道:“快滾!”,抬腳將小童踢倒。小童慢慢從地上爬起,看見柴侍郎臉上那復雜的神情,有絕望,又有期待,有悲痛,又有欣喜,有憤怒,又有憐惜,慢慢閉上眼,表情消失,揮一揮手,然後變成一尊塑像。小童慢慢爬起,朝門口走去,他知道這一走,永遠不在相見!   陳師厚見小童出來,責怪道:“李愚,快跟我走!”。   景明陪同陳師厚,小童來到院中,讓陳師厚在一張白紙上簽了個名,說道:“恩公快領侄兒走吧,善後事宜交由景明處理,如得宮中準許,必來府上拜見,恩公保重!”,陳師厚作別後,牽著小童的急走,那小手冰涼,表情冷峻,不像一個十二歲孩的模樣,小童忽然站住,撲通跪地,喚一聲:“舅父”。陳師厚摸了摸小童的頭,一字一句說道:“以後,你——就——叫———李———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