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辦公室內,李姨一邊慢慢喝著茶,一邊拿出剛才王侵送來的文件翻閱起來。在她麵前,辛野正研究那本《符籙萬法》,上麵的前3頁都是關於萬卷符的詳細說明,從綁定儀式、法寶結構到日常訓練、維護保養... 看了一會兒後,辛野放下書,緩一緩塞入了很多新知識的大腦。他想到李姨剛才的仙人姿態和“仆”字訣的神奇應用,於是向她問道: “李姨,像您這種道行得修煉多久啊?” 李保家笑著回答: “得看天賦...我練了二十年,而有些人練了一輩子也沒我強!除了天賦、也得有毅力...還有好的老師也很重要!” 聽李姨說到這,辛野又冒出了新的問題: “聽您說我們這些洋澱區的新人都是統一集中教學的?之前我還以為是每個所各管各的新人,甚至以為您會來教導我的。” “教一個兩個你這種小蝦米太浪費時間,不如一鍋端了!”李姨說罷將杯子裡的茶水一飲而盡,“不過,如果你能升上警官時還留在悟道口派出所,我是會親自教導你的!但我醜話說在前頭,我的教導可是很累很苦的,已經有好幾個在升上警官前就主動要求調走了,現在留在我這裡的是一個都沒有了呢~~~” 聽到這話,辛野頓時感覺李姨的笑容多了一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行了!前三頁看的差不多了吧?”李姨招呼辛野,“看完就跟我去儀式房,咱們把籙主供香和綁定儀式辦了!” 辛野點頭起身。自從他進入所長室後發生了很多事,但實際上隻過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對了別忘了這個!”李姨把辛野之前畫的素描畫塞給了他,“畫得還挺像,中午吃飯的時候交給管家和大個兒,他們會送‘禮物’給你的!” 辛野剛想問禮物是指什麼東西,李姨卻已經大步流星地開門走出了所長室,他也隻能趕緊跟上。 兩個人從所長室來到四樓的走廊上。走廊兩旁的房間辛野之前經歷過,感覺房門上的數字會變化,而且盯著看會產生很不好的感覺。 “四樓除了所長室都是多功能室,也被叫做心願房或者萬能房間,無人占用時可以根據使用者的意願變化房間內容,不過憑你現在的道行,還不夠隨心所欲地選擇房間,所以這次我得領你進去”,李姨帶著辛野來到一扇門前講解道,“這些房間也是靈器,對於不熟悉的新人多少會觸發防盜反應...像你的情況還算好的,王侵當時入職的時候太好奇房間的機製,盯著門牌看了半天,結果直接昏倒在四樓,就這麼歇著了一天,連新手禮包都沒拿著~~” “這麼危險為什麼不遮擋一下之類的?”辛野結合自己之前的經歷問道。 “因為遮擋了會更危險,靈器是有自己的脾氣的!而且往往越是強大的靈器脾氣越大,所以如果一件靈器有安全使用須知那麼一定要遵守!”李姨說完將一隻手撫摸在門板上,辛野發現門上的號碼固定成了402。等李姨把門推開,他聞到了一股檀香的味道撲麵而來。 402這個房間被李姨稱作“供香房”,房間平鋪全木地板,四麵墻壁沒有窗戶。天花板中央設置一柄北鬥七星燈,銅燈裡的蠟燭照亮了整個房間,兩道金色的掛幡從天花板垂下分懸兩側。房間的正前方擺著一個香案,香案上有一個小香爐,香爐裡插著三柱竹簽香,正冒出裊裊的青煙。 香爐前沒有神像,取而代之的是在墻壁上掛著一幅占據墻壁一半麵積的書法立軸,立軸上隻有一個十分復雜的字符。辛野辨認那字符外麵是一個大走之旁,裡麵括起來一個繁瑣的左中右結構:左邊是麤字、中間是爨字、右邊是鱻字。 “那位就是籙主了”,李姨指著墻上那個復雜的字符向辛野介紹,“仙警符籙道不供奉神像,也沒有設置主持教宗之類的領導者——籙主是無貌之神,我們需要像尊重規律一樣尊重它,而不是盲目崇拜和高額供奉。” “那我現在要怎麼做?”辛野問道。 “去香案前把香爐裡的三支香拔出來,拿到身前拜一下再插回去。”李姨擺擺手簡單指示道。 這...也太簡單了吧?辛野暗自嘀咕,一般的神靈,哪怕求姻緣的月老參拜流程規格都比這個嚴謹多了,而作為所有仙警尊崇的神靈和道行修力的來源,籙主的香案前連跪拜的蒲團都沒有,這個神真的靠譜嗎? 盡管辛野心裡多少有些懷疑,但他還是徑直走向香案拿起了三支香,畢竟李姨在身旁應該不會出問題。 出人意料的,在辛野拿起香到身前的時候,他手中那三支香的頂端瞬間噴湧出大量的白色煙霧,一下子就遮住了辛野的視野,四周的房間景象也頓時變成白茫茫一片,就連李姨的身影也隱沒在濃厚的煙霧中。辛野想要捂住口鼻防止被煙嗆到,但他馬上發現周圍的空氣又變得清澈透明起來。彌散在周圍的白煙翻滾沉澱,最終在腳下形成湧動不止的煙雲,這情形仿佛是辛野在一眨眼的功夫裡從供香房傳送到了某處雲海之上。 景色更迭後,房間四麵的墻壁也被一片模糊的白色取代了,隻有那原本在書法立軸上的籙主字符無憑無靠地懸於空中,那些復雜的筆畫少了紙張的襯托反而越發鮮明起來。 辛野此時感覺自己的雙臂好像被固定住了,拿著香的手端不起也放不下。而後他發覺不僅是雙手,他其實全身都動彈不得,但卻一點也不覺得麻痹或勞累,此時的他隻有視覺和思維可以感知到時間的流逝。 變化就在眼前發生著,籙主繁瑣的字符在辛野視野中不斷放大,並最終占據他所有的感知區域。在放大的過程中,字符還反向演化著。辛野能辨認出一個“鹿”字從方正的楷體變成符號化的隸書,再從畫畫一樣的小篆變成活靈活現的象形甲骨文,最後整個字符一甩鹿角,像一隻真正的鹿一樣飛奔遠去。 “麤”字變成了荒原上奔跑的“鹿”群、“鱻”字變成了海洋中遊動的“魚”群、而“爨”字變成一片由“木”字組成的茂密森林。在森“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個簡筆畫一樣的“人”從“木”中脫離出來,用剩餘的“十”鉆“木”點燃了一堆篝“火”,“火”點燃了更多的“木”,於是紛紛有“人”聚集而來,每個人都學會了點“火”,他們可以舉著“火”把,去荒原上逐“鹿”,去海洋裡捉“魚”...“木”“人”“火”循環往復,一個城寨由此建立在“林”中,自此“人”丁“興”旺。 歲月流轉,在城寨中央燃起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許多“人”在城寨裡圍著篝“火”載歌載舞。而最初點燃篝“火”的那個“人”則在一邊,默默地看著“興”旺的氏族。他已經很老了,在生命的最後,他在地上將眼前的場景畫成一幅畫,那曾是薪火,那將是灶臺,那是今後持續千萬代文明的剪影,那是“爨”字的原型。 辛野看著看著,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白煙構成的幻境如水中倒影搖晃破碎,四周煙霧由此褪去,供香房原本的樣子回歸了。而辛野此時也已經熱淚盈眶。就在剛才,他發覺自己能動了,而心底湧上一股由衷的敬意。情不自禁地,辛野手持竹簽香舉過頭頂,發自內心虔誠地拜了下去。 將三支香插回香爐中後,辛野轉頭向身後的李姨問道: “我剛才拜了多久?” “不到十秒。”李姨回答道。 “感覺卻好像過了大半輩子...”辛野充滿感慨地說。 他看回籙主,原本復雜的字符現在看上去卻異常的簡單——那是一個“道”字。 李姨贊同:“每個人在給籙主供香時看到的情景都不盡相同,但都是從心底維護文明的意誌體現...文明,一直就是很厚重的東西。” “我現在感覺有些不同了,感覺在腦中有很多字在跳動。”辛野閉上眼回味著。 “現在你可以把萬卷符拿出來”,李姨提醒道,“在腦中想象自己的名字。” 辛野於是手握萬卷符,在腦中一筆一劃地書寫著自己的名字:一點、一橫、兩個點、再一橫...直到“辛野”兩個字在他閉眼的黑暗中熠熠生輝。然後他睜開眼,發現剛才在眼前書寫的名字已經烙印在萬卷符的金屬外殼上了,一筆不差。 李姨走過來,拿起辛野手中的萬卷符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滿意地點點頭,將它交還給他說: “這下萬卷符的法寶綁定也就完成了,以後要是申請新的也來這裡供香就行了。” 聽完這話,辛野心有所感,一句“出”脫口而出!手中的萬卷符聞聲竄出了五寸黃色符帶,紙帶如劍般挺立,上麵的符文閃爍著火焰般的黃色光芒。同時他感覺自己也消耗了一些類似體力的東西,這種東西消耗多了身體會難受,但可以通過休息來恢復。如此一番嘗試後,辛野感覺自身和萬卷符建立了粗糙的知覺連接,就像是多了一條不太靈活的手臂一樣,但他確信通過修煉可以將這條手臂變得無比強大。 辛野又拿著劍一樣的符帶比劃了幾下,然後又問李姨: “這一卷符帶能用多久?您剛才說申請新的,是用完了再申請嗎?” “萬卷符容納了海量的符帶,能用光一卷萬卷符的仙警歷史上都屈指可數”,李姨搖了搖頭,“萬卷符的申請更換往往是由於使用者級別提升,需要更加高級的法寶資質來承載更高級的字決,就像我的款式和你的就不一樣...不過確實還有一些天賦異稟的仙警,他們覺得使用單個萬卷符的效率太低,然後通過同時使用多個萬卷符的方式來提升威力,這種情況也是會申請新的。” 同時使用多個萬卷符?那豈不就意味著長出了好多條手臂? 聽到這話的辛野腦中不禁出現一幅奇特的畫麵:李姨麵對千軍萬馬的敵人,霎時間從身後釋放出成百上千條符帶對敵;敵人見狀施展妖術,每個敵人都分身為兩個,敵人軍勢由此增長一倍,而李姨用每條符帶的末端又操作兩個萬卷符放出更多的符帶來應對;敵人見狀再分身倍增,而李姨用更多的符帶末端再操作兩倍更多個萬卷符...如此循環,最終李姨僅憑一己之力便將數不勝數的敵人消滅殆盡。 “別胡思亂想了”,李姨拍了一下神遊天外的辛野,再指著他手中短劍一樣的符帶說,“你對於力量的想象還過於粗糙,隻想鋒芒畢露,不知道至剛易折...要學會上善若水,先用‘回’把它收回去試試。” 辛野聽從指示念了聲“回”,然而手中的萬卷符卻仿佛卡住了,明明他希望符帶一下子就收回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結果隻回收了一厘米就停了。這下他明白李姨說的有道理,但也隻能“回”了十幾次才把“短劍”收回到金屬外殼裡。 李姨見慣了似的拍拍辛野說:“不用心急!回去耐心把基礎的‘出’、‘回’、‘分’三個字決練好了,仙警的三個月試用期足夠!現在已經到飯點了,你可以去食堂吃飯了,我還得把供香房整理一下。” 辛野點頭告別李姨,但他走到門口就又轉身問她: “抱歉,可我還不知道怎麼去食堂...” “哦對你不知道”,李姨拍了一下腦袋,“這樣啊,你進電梯先按1再按4,然後5這個按鈕就會在眨眼間出現,按下它就可以去食堂了。‘145’就是‘要食物’的意思,你懂了嗎?唉算了,還是我帶你走一趟吧,這房間待會兒我記得收拾。” 辛野被李姨拽著走出供香房,卻沒想到從對麵房間出來一位身材高瘦的男性仙警。他背有些駝,皮膚黝黑,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但眼睛總是笑瞇瞇的,一看就是老好人的形象。 那位一看到李姨和辛野,馬上低頭打招呼: “領導好,這是新來的小同誌吧?” ... 嘀嘀嘀! 上京市郊區的一棟鐵皮房裡,一個粉色頭發,戴著尖刺耳釘和黃金鼻環的男人掀起被子,光著上半身從木板床上起來,拿起身邊的黑色大哥大按下接聽鍵。幾聲“哈一”“哈一”的答應過後,男人掛斷電話,笑著穿上了一件金屬色T恤,外罩黑色牛仔馬甲。馬甲擋住了T恤背上的一行字:藝術の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