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發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這會兒天色已經快要亮起來了,就連看起來似乎沒有盡頭的暴雨也漸漸消退了。 了一看著桌上的蠟燭,很奇怪的是,燃燒了十幾個小時的蠟燭依然還是和一開始一樣的長短。 他清楚,顯然是因為自己不小心把注意力放在蠟燭上過久了。 實際上,這太常見了。從他剛來這個世界的那天起,就不停地在對外界造成汙染。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有哪些東西在他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汙染。 但是,蠟燭已經不再需要繼續燃燒了。 他伸出手,掐滅了蠟燭的燈芯。 接著,隨手將熄滅的蠟燭放到了一旁的抽屜中。 鏡中的自己說得很對,考慮到這麼多災難都是他引起的,那隻要他從世界上消失,事情自然會迎來轉機。 隻是,死亡,到底對了一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說不清,但絕不僅僅是解脫,這也是為什麼他會猶豫不決。 即便這個世界展現在他麵前的隻有惡意,他也不想就此告別。 魚心澄的奉獻即便是出於他能力的影響,但是他所感受到的,卻和真的沒有區別。 或者說,本來就沒有什麼真實或者虛假的區分。 魚心澄所傳達出的那種不要求回報的愛絕對是真的。 正因如此,他才能熬過無數個痛苦的白天和孤獨的夜晚。 死亡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場永不再清醒的睡眠,是他無比渴望卻又畏懼的存在。 他不是畏懼死亡的痛苦,而是畏懼再也無法醒來的可能性。 活著對他來說就是失眠,在狹窄的房間內,等待著永不來臨的轉機。 即便他躲去其他地方,甚至不再抗拒睡眠,也不會有差別。 隻要他能力的影響還在,他活著就注定要東躲西藏,看著自己造成的災難束手無策。 在這樣枯燥的,煎熬的等待中,死亡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然而,就如同他困居在房間內時偶然向外投出的一瞥一般,這樣的生活絕不是完全昏暗無光的。 晨間的微風,傍晚的夕陽,深夜時的星光,還有魚心澄的陪伴,這些微弱的閃光點裝飾著了一痛苦的生活。 他不想再承受這樣的痛苦,但也不想和這些事情分別。 但是他很清楚,這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 沒有人的生活是順心如意的,但隻要他存在,就會將別人原本就艱辛的生活中少有的閃光點也剝奪走。 當他在依賴魚心澄的付出時,別人的家庭可能正在因他而破碎。 甚至就連魚心澄自己,都已經因為了一而放棄了其餘所有的人際關係。 了一所享受到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他沒有付出任何努力,那這些生活的代價自然隻能由別人承擔。 不僅僅是那種扭曲心智的能力,了一自己刨除這種可怕的能力外,也是有害的。 他就像是一隻寄生蟲,寄居在魚心澄和其他所有的信徒身上。他以人們的營養為食,卻無法回報宿主。 因此,他非死不可,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 並且還要快速且致命,救都救不回來那種。 如果是毒藥甚至是割腕一類的手段,很可能會被魚心澄發現,然後救回來。 後果很可能是有更多的人為此而犧牲,這是了一絕對不想看到的。 他找來紙筆,準備動筆寫自己的遺書。 想了想,借助窗外剛剛露出一絲的陽光寫下自己想跟魚心澄說的話。 “心澄,非常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很抱歉做出這樣的決定。 但是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我受不了無止盡的等待,更何況我根本看不見任何希望。 這是一種折磨,不管是對我,還是對那些普通人們。 每到深夜,我都會感到由衷的孤獨,這種孤獨無法消解,始終蠶食著我的內心。 我真的,真的抗不下去了。 沒有希望的等待比死亡更加可怕。 我不相信人類能戰勝星空,他們太脆弱了。不管他們的技術有多麼先進,他們軟弱而易變的思想使得他們在星空癥患者麵前如同白紙一般不堪一擊。 我想過聯合所有星空癥患者,要求他們與人類和平相處。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先不說我該怎麼聯係上他們,一旦我被普通人發現,我毫不懷疑人類出於恐懼,會發動一切力量來殺死我,到時候星空癥患者們恐怕會毫不猶豫開展對普通人的反擊。 更何況,我也沒有辦法聯係上所有星空癥患者,很可笑的一點是,信徒並不會聽從他們神的意願,除非我親自現身,否則甚至沒有辦法向星空癥患者證明我就是星空的源頭。 我很確定人類必將滅亡,這個世界已經處在毀滅的邊緣了,星空癥患者們會從人類手中接過權杖,並建立一個嶄新的世界。 但是這並不代表新的世界裡就有我的位置,神和信徒居住在一起並不是什麼好主意。我的任何一個念頭都可能造成大量的人為我而死,從這一點上來看我甚至比不上星空,因為星空隻是個感染的源頭而已,星空沒有任何需求,即便它也並不是完美的,有求必應的神,可是它遠比我更適合在星空癥患者們中扮演神的形象。 無欲無求的神,才更適合星空癥患者們的發展。 心澄,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我把你的生活摧毀殆盡,卻又拋下你獨自離去。 可是隻要我存在一天,你的生活就隻會越來越糟。 隻有我死了,或許你的狀況才會有好轉。 每過一天,你看起來都比昨天更虛弱一分,我不想哪一天看見你像今天這位治愈我的人一樣,為我的錯付出生命的代價。 在我死後,帶著你的家人前往閃耀聯邦吧。東幽國已經處在沖突爆發的邊緣了,人類必將滅亡而星空則會永存,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大勢。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平安。 還有,對不起。” 交待完內心想說的話,了一的內心反而異常平靜。 近日來堆積在內心的焦躁和不安仿佛得到了舒緩,他早該做出這個決定了。 他拿出從廚房拿來的水果刀,麵對著正在升起的朝陽,最後一次欣賞起了這個美麗卻無比脆弱的世界。 接著,他舉起刀刃,堅定卻有力地刺入自己的脖子。 冰涼的感覺傳來,接著就是從大腦持續傳來的恐懼和疼痛,哪怕意誌再怎麼堅定的人也難以忍受那種要害受到威脅的感覺。 無論再怎麼希望獲得永眠,真的麵對死亡時,仍會激發出身體求生的本能。 甚至不需要麵對死亡,僅僅是窒息和失血造成的抽離感就足以讓人恐慌了。 了一的雙手在這種感覺的作用下都失去了力氣,但是他沒有放棄,而是握住刀把,緩慢地在自己的脖子中攪動著。 最後,更是拚盡全身力氣劃動刀刃,水果刀割破了負責保護的皮膚,在脖子上製造出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了一的思維跟視線都開始模糊起來,那種刀刃在血肉中翻滾的感覺令他難以忍受,但是他不在乎這些。 鮮血猛地飆出,如同噴泉一般濺射在臥室的墻上,天花板上,床鋪上,了一的手無力地下垂。 他看著墻上的鮮血,心滿意足地笑了。 啊,死亡,逃離現實的夢境,寧靜的永眠。 再見了,世界。 再見了,魚心澄。 可惜,在這垂死的關頭,了一沒有注意到,伴隨著他視線的停留,墻上的鮮血如同活物一般扭動起來,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開始朝了一的方向爬了過來。 ……………………………… 鮮血,無盡的鮮血,映入眼簾的,隻有這般血腥的場景。 那座屍山再次出現在了一的麵前,這一次一同出現的,還有看不見盡頭的血海。 縈繞在這裡的,是一種難聞的腐爛味和血腥味。 了一迷茫地坐在屍山頂部,他動彈不得,根本做不到逃離這裡。 但是隨即他發現,在屍山的腳下,似乎存在一群看不清具體外表的人。 他們正對著屍山不斷地跪拜。 了一急忙沖著對方大聲呼救,希望對方能幫自己一把,帶領自己離開。 可是這群人充耳不聞,隻是不斷地沖著屍山進行類似祈禱的動作。 最終,似乎是祈禱完成了,他們從一旁拉來了一個被綁起來的人。 然後,一刀割開了那個被綁起來的人的喉嚨。 鮮血順著傷口噴出,全部匯入這片血紅的大海中。 至於屍體,則是被扔在屍山的腳下,成為了屍山的一部分。 了一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奮力地掙紮,想要離開這裡。 最終,一道陽光刺穿了整個場景,令了一不由得閉上了眼。 等他睜開眼,驚奇地發現自己仍然躺在臥室中,一切都仿佛一場夢境一樣,就連死前看到的鮮血痕跡都消失不見了。 此時雨已經停了,窗外太陽高懸。 難不成真的是夢? 了一側過頭,發現魚心澄正趴在床頭,隻是仍然眉頭緊皺。 看來這久違的一夢並不舒適。 似乎是了一的動作刺激到了魚心澄,她緩緩睜開眼,看見清醒過來的了一,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在確定了不是做夢以後,魚心澄猛地抱住了一,痛哭起來。 邊哭邊說自己有多麼擔心,由於語無倫次,了一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整理出事情的經過。 本來她早上進臥室打算叫了一吃早飯,卻發現房間裡到處都是血。 並且,出乎她意料的是,這些鮮血全都緩慢地向了一爬去,並且就連脖子上的傷口都在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愈合,隻是脖子上的水果刀似乎阻止了這一過程。 魚心澄膽戰心驚地拔出了水果刀,鮮血並沒有濺出,相反,傷口直接開始愈合。 最後,等魚心澄把了一抱到床上時,了一的傷勢已經好了差不多了。 了一聽完陷入了沉默,看來自己的死亡並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他視線往一旁的桌子上看去,那張寫了遺書的紙已經不見了,顯然是被魚心澄收走了。 不過魚心澄沒有提了一自殺的事情,因此了一也沒有觸碰這個話題。 可以說,這是兩人此時共同的默契。 了一在簡單安慰完魚心澄後,一個人坐在床上,開始思考。 看起來,似乎是身體的原因,傷口對他無效。 之前眼睛的傷口之所以沒有自己好轉,似乎是因為鏡子碎片沒有清理出來。 雖然了一當時確實因為失血過多而暈了過去,但是事後來看也並沒有給了一造成什麼不可逆轉的影響。 也就是說,了一最多隻能讓自己昏迷過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即便沒有魚心澄過來將刀刃拔出,了一最壞的情況也就是不再醒來,而不會真正死去。 一旦哪一天有人將刀刃拔出來,那了一就會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康復。 換言之,了一如果真的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他還需要保證有人在自己死後看守自己的屍體,確保自己不會再醒過來。 這個人恐怕不能是魚心澄,從她剛剛藏起遺書來看,恐怕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了一去死的。 但是除了這個,此時還有了一更要擔心的一件事。 剛剛看見的場景,分明是一場夢,也就是說很可能又有一個類似星空一樣的東西誕生了,最重要的是現在世界上貌似沒有發生什麼巨大的變化,了一不清楚這個夢到底又有什麼影響。 現在了一的心情可謂是復雜至極,一方麵,了一害怕會出什麼大亂子,導致死傷更多人;另一方麵,了一也害怕什麼情況都沒出現,因為這樣他連可能會產生什麼後果都不知道。 他透過窗臺向外看了眼,一如既往的平靜,太陽沒有突然熄滅,遠處也沒有什麼爆炸聲和尖叫聲,看起來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上午。 但是,了一非常清楚,這隻是表麵的平靜罷了。 這次的夢境場景可比上一次恐怖多了,怎麼可能什麼事都不發生。 他坐回床上,無言以對。 很明顯,他的舉動不僅沒能如同他希望的那樣救下更多人,相反,還會導致更多人死去。 他坐在那兒,愣愣地出神。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第33章 獻祭(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