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一甩,斑斑赤紅從偏向刀背位置的凹槽內甩出,在幾步外的地麵上滑出一道頗為圓潤的一筆。 不滿的罵了一句,瞅了眼周邊環境,確認四下無人後,在腳下逝者的衣物上重新擦拭起,殘留著頑固血斑的刀鋒。 不住的前後擦拭,一麵刀鋒被擦拭的足以映照出持刀者的半邊麵容。 原來,竟是從酒店正門,風風火火離開的小何捕頭。 刀鋒有兩麵,奉命執法之後,自然也不會少了另一麵刀鋒上的血跡斑點。 耐著性子,小何捕頭換了另一處乾凈的逝者衣物,一絲不茍像保養傳家寶似的,嗬護著手中的製式長刀。 看似保養的是製式長刀,可這麼一把,是個捕頭身份就能領取的製式武器。 從材料到做工,哪裡有一點,像是符合傳家寶一般待遇的地方呢? “欸,離開了多年,手下的功夫,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沒錯,小何捕頭真正保養的,是始終掛念在心的往昔追憶。 想當初,若不是家中二老傳信病重速回,小何捕頭也不會放下進境一日千裡的修行練功,輕易離開虎王山。 怎料到,所謂的病重速回,其中真相,竟是家中二老與本地某某媒婆的聯手撮合。 正所謂溫柔鄉、英雄塚。 正是修行初成的小何捕頭,哪裡肯放棄成為頂尖靈武者的機遇,自降身份的守著不過十幾裡方圓的本土,終日渾渾噩噩。 嗯…… 事情的起因嘛,上文一筆帶過,此處細細道來: 小何捕頭的祖先往上多少代,是本地的首位捕頭。 在這個傳宗接代勝過一切章法的時代,也就能了解到小何捕頭的父輩也是捕頭,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個別事例。 作為捕頭世家年輕一代的嫡長子,小何捕頭想要做什麼大可以放手去做,但—— 唉,凡事都怕有個但是。 但是,前提是小何捕頭必須,給這個世代單傳的捕頭世家,留下繼承的種子。 嗯…… 以上的鬼話,都是真的。 至少,這些年小何捕頭都沒有尋找到能夠反駁,以上鬼話的論據。 之所以是鬼話,因為信以為真的小何捕頭想到,不就是留個種嘛—— 一張大床,一條棉被,中間活動幾下,種不就有了。 到時候,下山沒多久的小何捕頭,行李都用不著收拾,孑然一身重回虎王山繼續修行。 要知道,小何捕頭的野望,可不會僅僅局限在精英弟子的身份上。 每多耽擱一日的修行,都是極大的損失。 哦,稍微一提。 小何捕頭學藝不過兩年半,便跨過了尋常弟子十年打磨基本功的階段,一躍成為精英弟子。 在眾多或期待、或羨慕、或其他意味的目光中,小何捕頭堪稱同代弟子中,最有可能一躍跨過教頭身份,成為幾十年來,最有希望接手堂主一職的熱門人選。 計劃,總是豐滿美好的…… 留種、留種,到底怎麼樣的程度,才算是真正的留種呢? 少年郎,還太年輕太天真。 事情的後續,自然不會如小何捕頭所計劃的發展。 留種怎麼可能就是,在一張大床和一條棉被中間活動幾下,就能萬事大吉的事情。 不見到種子呱呱落地,能叫留種? 不見到種子平安長大,萬一中途夭折了怎麼辦? 為此,勢必要在大床和棉被中間夜以繼日的辛勤耕作。 並且,在第一個瓜熟蒂落之後,還要保險起見的再來一遍…… 以上要求,均是小何捕頭二老的原話,且句句在理、無以反駁。 這,並非是故意說喪氣話。 在這個醫療條件,基本一切病癥全靠身體免疫力硬扛的時代。 十個孕育中能母子平安的往往不足五個,也就是老人常言的半步從鬼門關跨過。 瓜熟蒂落後,各種風寒雜病能盡數免得了? 仍能堅挺到長大成人的,再要去掉一半。 如此,七八成的幼苗,連在起跑線上準備的機會,都沒有。 從呱呱落地到完全長大成人,經天災人禍篩選後留存的,不過十之一二。 這就是為何旱王朝明明處於國力鼎盛的巔峰時期,卻是幾百年間,並不見如何準備領土擴張的根源。 人口一直保持在地廣人稀狀態,何必再去連年征戰、勞民傷財。 …… 能夠清醒的認識到,留種這番鬼話的深層含義時,那已經是小何捕頭離開虎王山,不知道多少個年頭後了。 手裡拎著兩個半大孩童兒,小何捕頭還能做些什麼? 是半大孩童兒太過於可愛,牢牢拴住了小何捕頭的心尖麼? 或許存有部分的原因在內,但要說真正讓小何捕頭埋頭接過老何捕頭的班,最根本的因素,還是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呀。 這不,從酒館正門火急火燎的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截到了任務中所交待的賊寇。 要不是最後一刀,拚著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氣勢,嚇住了實力不俗的賊寇,從而一刀兩段的艱難完成這單任務。 現在的狀況,說不準會出現怎樣的反轉呢。 噠、噠、噠噠…… 馬蹄飛奔,塵土飛揚,一襲公家裝扮隨風呼呼直響。 這種絲毫不避人耳目的肆意飛奔,就算小何捕頭再怎麼感傷自己這些年的修行荒廢,也沒可能不注意到。 小何捕頭倒是不見一點緊張,想來是通告賊寇線索的信使,在飛馬狂奔。 方圓十幾裡地,是小何捕頭所屬衙門的官文所記載的勢力範圍。 在馬匹稀缺的西南疆域,遇見馬賊的概率,不比小何捕頭低頭撿到金塊的幾率小多少。 別忘了旱王朝幾百年來一直都是地廣人稀呀。 …… 小何捕頭日常的工作,需要巡邏周邊十多裡內的村莊,看起來數量不少,可到村子裡轉一圈,也就打個噴嚏的前後腳,就走完了。 人少村多帶來的問題,不止如此: 大事小事無數事,隻有忙不過來的事,沒有忙的過來的人。 十幾年的捕頭生涯,小何捕頭自接手至今的待遇,未曾改變。 業務從熟悉到熟練,是個積累的過程。 無需小何捕頭定睛凝視,就能猜到飛馬信使在百步開外就開始招手吆喝的是什麼。 大概是小何捕頭這幾天一直等待的某個窮兇極惡的賊人,終於是有了消息。 隻是被馬匹矯健的連番踏地聲擾亂,縱使小何捕頭耳功一直勤加練習,在這些年裡功夫沒怎麼落下,卻是不能具體聽清,此時在吆喝著的內容。 看乘駕快馬、一副公家裝扮的飛馬信使臨近,小何捕頭將本就無需過多保養的寬大製式長刀入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整理了下一番搏命廝殺後,亂糟糟的捕頭行頭。 飛馬信使已在不遠,這邊先擺好應有的禮數,靜待馬蹄近前。 小何捕頭幾個動作剛剛完成,麵前已是飛馬信使一拉韁繩的身影。 馬兒嘶鳴,前蹄高高揚起,重重踏出一層層氣浪。 馬是在嫻熟的手法控製中停下了,氣浪可不受控製的形成半圈向前的沖擊波。 這就苦了之前,還在為了注意形象做過些許儀表整理的小何捕頭。 塵土飛揚的沖擊波,躲閃不及的一襲捕頭行頭,哪裡還有什麼儀表可言。 若是旁人,難免狼狽。 別忘了,小何捕頭的另一重身份——虎王山中途荒廢修行的棄徒。 一層氣罩不見如何形成,離身一掌寬,憑空將小何捕頭整個人護在其內。 待到飛揚的塵土,幾乎盡數落地後,被覆蓋整整一圈的氣罩,從頂上裂開四片,像剝桔子皮一樣,輕輕向外剝離。 其中的小何捕頭,維持著迎接的禮數,隻是麵上的神色,可不是很好看。 沒給小何捕頭留出抱怨的時間,隻聽得來者大喝: “采花小飛箭出現在酒館,大老爺有令,小何捕頭速速趕去緝拿,如遇抵抗可就地格殺”。 采花小飛箭? 酒館? 等等,酒館! 小何捕頭回想著之前,從酒館正門風風火火趕來的路上,擦身而過正一臉憨笑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身後背負的,不正是采花小飛箭的成名兵刃嘛。 該死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