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縣思苑巷,一處小院之中有三間青磚堆砌而成的房屋,院內除去一課柳樹外再無其他陳設,地麵所鋪青石板盡管已經十不存一,每逢下雨時節都會變得泥濘濕滑。盡管如此依舊被打掃的乾乾凈凈。 居中一間,透過窗戶,隻見一人跪坐在桌案前有一個書生模樣行似不惑之年的人一襲青衫,頭戴儒冠,麵容俊朗,眉眼間卻又帶著一絲憂慮。看著案前各自跪坐案前的少年少女各自收拾著案桌上的書籍,唯獨墻角一人桌上書,神情恍惚的盯著窗外柳樹上落著的麻雀。 曹回,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五年前來到文秀縣做起了教書先生,隻知道縣令對其十分尊重,找了數十個院子供其挑選,最後自己選中了思苑巷,找了這麼一個破敗院子。 那個名叫曹回到教書先生看著墻腳處的黑瘦少年微微搖頭,然後對著眾人開口道“再過十日就要過新年了,明日起你們就不用來學塾了。” 這時墻腳那少年好像回過神來,問道“曹先生,那過了新年我們何時再來學塾?” 隻見那被稱為曹先生的人說道“新年過後,我會繼續遊學,你們的父母會再為你們找新的學塾。” 一眾學子聽到此話紛紛起身作揖行禮,曹回起身回禮而後道“先生孑然一身離別之際無禮相贈,就送你們一句話。與人同行,當以禮相待,以禮回之,無伐善,無施勞。” 墻角那少年好像並未在意這個窮酸先生的去留。 少年名叫李懷安,家住文昌巷,少年左手帶著青絲編織而成的手繩。李懷安一家是外來人,五年前一家人來到文秀縣。之後不久一個名叫曹回讀書人也來到了這文秀縣,在思苑巷做起了教書先生。 文秀縣出過兩個舉人,自視縣內清流,所以十分排斥目不識丁的李懷安一家。好在李懷安的父親李山身手不錯被縣令吳財留下來當了一名衙役,月俸不足常人的二分之一。 文昌巷和思苑巷是文秀縣最為窮苦的兩條巷子,裡麵住著三教九流的人。 李懷安回到文昌巷,沒有直接回家反而來到鄰居院前,隨手撿起路邊的石塊朝院內扔去,然後往院門上吐了一口口水。然後來到自家門前,沒有敲門而是翻身入院。 剛一落地就聽到隔壁院內傳來叫罵聲。 這時屋內走出一個年輕婦人,身著樸素,卻生的及為好看。看到站在院內的李懷安露出微笑說道“懷安回來啦,不是說了讓你到家之後敲門嗎?怎麼又翻墻進來,磕到碰到怎麼辦。” 李懷安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對著眼前的婦人喊了一聲娘。 “薑雯就是個狐貍精,生的兒子也是個壞種,也就是那李山老實,這兒子還不知道是誰的種呢” “你少說兩句吧,再讓人聽見笑話。” 聽見隔壁傳來的罵聲,李懷安掃視著院子,像是在找什麼趁手的武器。薑雯皺著眉頭對著李懷安說道“你做什麼了。” 李懷安說道“早上出門正好撞見那老女人對著咱們家罵人。我回來後還了口水而已。” 薑雯說道“這不是你做錯事的理由,進屋去背書。” 日落時分,李山剛回到家門口,就見隔壁院內走出一人,容貌普通,雙手插腰,見到李山就破口大罵。那婦人的丈夫聽到聲音急忙走了出來,伸手要拉婦人進院,不料那婦人狠狠瞪了男人一眼,男人見此隻能尷尬的撓了撓頭,對著李山投來一個歉意的目光。 李山對此置若罔聞,也不進院,也不說話,任由那婦人在喋喋不休。屋內的李懷安薑雯母子二人聽見外麵的動靜都出了屋子來的院門口。 李懷安來到院門口,見到那婦人在對著自己的父親咒罵,驀然返回家中,隻是出來時手上就多了一把菜刀徑直朝著那婦人走去。 李山見此走到李懷安的身邊,伸手按住李懷安的頭。李懷安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見父親對著自己輕輕搖頭就再沒有向前一步,隻滿臉歉意的看著那婦人。 王氏大概也被李懷安的眼神嚇到了,沒有繼續再罵,畢竟這個看著年紀隻有十歲的孩子,可是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 王氏看著李山一家人,突然紅了眼帶著哭腔說道“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朝著我家吐口水,還往我家院子扔石頭,現在還要拿著刀來砍我們一家人嗎。” 圍觀眾人對王氏的做法早已司空見慣,都小聲議論著什麼。 李山見狀,隻得對著王氏不停認錯。 見李山認錯,王氏好像又重新恢復了底氣,就要接著開口罵人。這時人群之中傳來一道溫厚的聲音“教不嚴,師之惰。學生犯了錯當老師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下向王夫人認錯,若是夫人還覺得不夠解氣,可以罵我,想要一些賠償也是可以的。”來人正是曹回。 王氏的丈夫王祿是文秀縣有名的木匠,雖說這個年代木匠不流,但因其手藝好,家境比文昌巷其他家稍好一些,當年看不起這個不知何處而來的窮酸讀書人,所以家中女兒也送到別的學塾,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曹回在的文秀縣名聲越來越大,漸漸的對這個外來的教書先生的態度也有所改觀。 王氏見曹回開口替李山一家說話,也不好再說什麼,對著李山說道“這回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下回管好你家的小崽子。”說完扭頭回家去了。 待到圍觀眾人散去,曹回轉頭對李山作揖行禮,李山見狀趕忙回禮。 曹回道“過了年我就會離開文秀縣繼續去往別處遊歷,特來此向你夫婦二人道別。” 李山正了正衣衫對著對麵這個讀書人再行一禮道“這幾年承蒙先生照顧我們一家,李山無以為報,若是先生今後有事隻管托人捎信即可。” 曹回見李山麵漏遲疑笑著說道“你夫婦二人若是不嫌棄,李懷安願意我可以收他為親傳弟子,此後他就是我儒家學子,我走之時他可以與我一起。” 李山如釋重負說道“先生大義,我夫婦二人求之不得。” 曹回接著說道“本就是這世人對你們二人有所虧欠,我所做當是代替天下人向你們彌補罷了。” 李山道“先生五年護道,已經足夠了。” 李懷安一直等到曹回的身影走遠這才對著李山和薑雯說道“曹先生年後就要走,為什麼要我也跟著他?” 兩人漠然。 李懷安繼續說道“我不會走的。”說完就轉身去追曹回。 曹回像是知道李懷安會跟來一樣,就在巷口等著。李懷安走近後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就是看著曹回。 曹回率先開口道“既然無話不如跟我走走,邊走邊想該要如何開口。” 李懷安點了點頭。 二人同行一路無話,一直走到一處名叫夏荷園的書肆。曹回率先走進,李懷安緊隨其後。曹回走進書肆,與書肆掌櫃交談兩句之後走到一處書架前。 書肆掌櫃心中有些詫異,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也不怪老板,曹回往常到書肆從來沒看過話本小說類的書籍。 曹回在書架前來回翻看,直到夜幕降臨後才挑了一本名叫“人間江湖事”的書付過錢後,帶著李懷安往文昌巷走去。 到巷口時曹回停步說道“與你閑聊幾句如何?” “嗯” 見李懷安回應了一聲曹回神色平淡道“能與我說說,為什麼那麼討厭那王氏嗎。” 李懷安說道“自我記事起,王叔對我們家一直照顧頗多。隻是那夫人隻要每次一見我們家的人就會找各種理由為難我們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一直想不明白王叔哪樣的好人為什麼會娶這樣的人為妻。” 曹回聽後說“那你知道你的父母是如何看那王氏夫婦的嗎。” 李懷安極不情願的說道“我父親母親一直說王叔一家都是極好的一家人。” 曹回聽後繼續往巷內走去,口中說道“學塾裡有學生一直不喜歡你,時長在課閑時欺負戲弄你對嗎。” 李懷安有些詫異的說道“曹先生怎麼會知道。” 曹回笑著說道“耳清則聞,眼清則見。我想說的是為何你能對自己的同窗百般忍讓,卻唯獨對那王氏不依不饒?” 李懷安停步不前,默不作聲,曹回見狀就站在原地靜靜的等著他。 李懷安看了曹回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向前走去,曹回隻得跟上,走到李懷安家門時曹回從懷中掏出剛才書肆買的那本書遞給李懷安說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讀書,今天不喜歡沒關係,以後不喜歡也沒關係。我把這本話本送給你,書中有大部分字都是你不曾學過的,無論你年後跟不跟我走都隨你,我隻希望你能在我走後繼續識字直到能靠自己讀完這本書,你放心書裡沒有你不喜歡的那些大道理。” 李懷安聽後沒有說話,隻是伸出雙手接過曹回手上的書轉頭進院。曹回等到院門完全關閉,轉身往巷口走去口中喃喃。 “對自己真心好的人,往往會下意識的惡語相向,而不自覺,不知錯。反而對陌路人保持著十分的耐心,一詞一句出口都會反復思量。這世間不該如此,這世間道理亦是不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