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風猶豫了很久,還是和老媽開了口。這年頭沒有錢寸步難行,去年過年的壓歲錢早就被花的一乾二凈了,他從褲兜裡隻能摸出幾張備用的衛生紙。 要是靠這些去東北,除非在公共衛生間遇見急著上廁所還沒拿紙的倒黴蛋,然後轉手賣給他,墨風想想都覺得自己瘋了。 “你要出去旅遊?還是去東北,跑那麼遠乾嘛,知道你高三這一年讀書也辛苦了,這樣,讓你爸拉著你去公園轉轉,坐個摩天輪。”老媽還是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吵著鬧著要去公園玩遊樂設施的小孩,因為沒玩上碰碰車難過的要哭一整晚。她從來不覺得去外地旅遊有什麼好玩的,無非就是從一群人居住著的地方換到另一群人居住著的地方,區別隻能是,節假日很擁擠,不是節假日好一些。但是也沒什麼好去的,她對名勝古跡不感興趣,她更在乎菜市場的菜價變化如何,哪家店的菜新鮮便宜。 其實老媽年輕的時候也很漂亮的,個子高高的,苗條纖細,頭發盤起來,穿著漂亮的白色裙子,在人群裡很出挑。 隻是生活總是使人不經意間發生改變,老媽也不是一直這樣的。 “老媽,我都十八歲了,不是那種小孩子了,不喜歡去公園玩那些幼稚的遊樂設施了。”墨風說完,站了起來,他寬廣的肩膀和一米八的身高看起來無疑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大人了。但很快又被老媽一句話打回原形,隻能乖乖的做自己的小孩子。 “你怎麼就成大人了,哪裡的大人一分錢也拿不回來,天天就知道管我要錢。不許去東北旅遊,出點事情怎麼辦?剛高考完就要發瘋啊!”老媽的態度很堅定,斬釘截鐵。 墨風隻能偷偷把求助的眼神給到在一邊專注吃飯的老爸。 “別想著讓你爸替你說話,這個家輪不上他做主。”老媽一個眼神看向老爸,原本還蠢蠢欲動的老爸立馬低下頭,和碗裡的白菜奮戰起來。 老爸隻能低下頭悄悄看著墨風,擺出一個愛莫能助的姿勢,但是看著墨風可憐巴巴的眼神,還是示意墨風先順著老媽來。後麵他再想辦法。 “沒有啦,這個家肯定是英明神武,偉大而又美麗的老媽當家做主。我決定聽老媽的話,就讓我爸開車帶我去兜兜風吧。”墨風一向主張能屈能伸的做人態度。老媽不支持自己,不還有老爸嘛。拉攏一個,就算是二對一,少數服從多數,雖然家裡都是老媽說了算,就是十個墨風和老爸也隻能在發火的老媽眼前麵壁思過。 “得了得了,就知道拍馬屁,你能好好學習就是最好了,這樣,拿五百塊錢去,好好玩一天。高三這一年也辛苦了。”聽完墨風的馬屁,老媽的臉色多雲轉晴,大手一揮,直接拿出五張百元大鈔,交給墨風。轉身把吃掉的盤子碗筷收起來,洗碗去了。 趁著老媽去洗碗的功夫,老爸把墨風拉出家門。 兩個人一前一後好像漫無目的一般,沿著河邊閑逛著,這時候天剛剛黑,月亮從兩個人的背後升起來。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四周小區的燈火漸次點亮。遠處的辦公高樓更是燈火闌珊,燈光倒映在漆黑的湖水,像是一條條遊動的魚,不知道要去往哪裡。湖水外的公園四周一片漆黑,更像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黑色囚牢。 墨風忍受不了這死一般的寂靜,開口打破這緊張的空氣。 “老爸,怎麼突然把我拉出來?” “你這個臭小子,是不是談戀愛了?”老爸不急不緩的說,好像已經吃定了墨風。 “沒有啊,老爸,怎麼可能呢,你看我,一臉屌絲樣,膽小又怕事,怎麼可能找的到對象,有人瞎了眼能看上你兒子啊。”墨風還以為自己談戀愛的事情敗露了,連忙矢口否認。 “男人是騙不過男人的,你不膽小也不懦弱,你小時候拿木棒打鄰居家惡狗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小子膽子不小,而且它還不敢對你呲牙,我是你老子,你心裡想什麼我還能不知道啊,行啊,還喜歡上一個東北姑娘,你媽家庭主婦一個,她也不是故意不讓你去,是怕你路上萬一有個什麼閃失,現在外麵壞人也不少的,不過真當我倆啥也看不出來啊。你才多大,就以為自己是小狐貍精了,騙得過所有人。”老爸叼著根路邊隨意摘的狗尾巴草,眼神挺瀟灑的,就那麼定定的看著墨風。 墨風訕訕的避開老父親的視線,把頭低下,盯著湖水上的一大片樹枝被死死卡在河柱子上,手抓著褲腿,來來回回的搓著已經破洞了的口袋,掩飾自己的尷尬。 “不過你老媽不支持你,老爸支持你。”話鋒一轉,老爸從襯衫的貼身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不由分說的塞到墨風手裡。 “這可是你老爸的全部私房錢了,我就說你回爺爺家了,想去東北就去吧,男人得勇敢點,我替你瞞著你媽,她是你媽,隻想你平平安安的長大。但是我覺得,想從男孩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個男孩,你不後悔就好。” 墨風沉默著接過銀行卡,眼淚止不住的從眼角滑落,今天沒有大雪和寒風了,眼淚就是眼淚,無比清晰的從眼角滑落。老爸也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不了解自己,這個男人一直都很在默默的關心的這個家。 小時候自己要買一個卡布達玩具,老媽死活不同意,還是老爸故意碰倒,以摔壞了一個小角落為理由,買了下來,墨風突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老爸,哪怕自己當了他十八年兒子。 墨風趕緊拿手擦乾凈眼淚,怕老爸看見笑話自己,但是老爸早就起身走了,隻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壓根就看不見墨風到底哭沒哭。 次日上午,火車站。墨風在包裡背了幾包桶裝泡麵,輕裝上陣。不過看起來包裡鼓鼓囊囊的,讓人很有安全感。 墨風已經買好了去東北的火車票,硬座票價也花不了多少錢。而且是直達車票,但是他也不知道李安然家在哪裡,隻是清晰記得以前聊起來的時候她說起自己姥姥家在三河屯子裡,她小時候經常被蚊子咬,姥姥姥爺養了一大群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去喂草,有一隻調皮的小羊還要上墻蹬她,在她的褲子上蹬出來兩個大土印子,然後她就把小羊拉下來一頓教育。 墨風當時也表示了對這隻小羊的譴責,當然是人道主義消滅進自己的肚子裡。 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沒出息,明明自己都被人拋棄了,卻還是清晰的記得她過去說過的一切。 火車進站了,檢票通道綠燈亮起,排隊的人群蜂擁而上。其實火車站的燈光很亮,但是墨風總覺得那個進站口黑漆漆的,裡麵像是有什麼怪物一樣,張著腥盆大口,要把人吃進肚子裡。 “開往沈陽的列車已經開始檢票,請大家有序排隊,檢票上車。” 墨風排在最後麵,他沒有什麼行李,隻要人能到末班站就已經大功告成,完全不準備去擠來擠去。 坐在狹小擁擠的座位上,他在想找到李安然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是應該痛苦流涕的說自己真的很喜歡她,希望她不要離開自己,還是一臉堅強的說自己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結果,隻是覺得分手這件事還是要當麵說才有意義,所以才大老遠跑來東北一趟。 誰能相信第二種借口呢,如果墨風穿著英式西裝,腳踩一雙牛皮製作的上好皮鞋,帶著一塊上流人士才戴的大牌手表,神采奕奕的站在李安然眼前,第二種借口,或許還有那麼些可能讓人信以為真。按他現在的打扮,他隻有第一種提議的可能性,毫無意外。活脫脫一個被人甩了的傷心倒黴蛋。 反正墨風沒見過上流社會的精英們打扮成什麼樣,但是估計大差不差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