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老看到半空中返回的劉大牛,眼神中沒有半點波瀾,魄中僅有一絲好奇。 待兩人平行而立,榆老摸了一把長須,見劉大牛的靈魄開始變得透明,不由問道。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你本有機會逃脫。” “那人最初並沒有為難你的意思。” 在榆老看來,凡人生死不過是這春去秋來中的曇花一物,可能燦爛輝煌過,也可能還未來得及綻放,就突然凋零了。 但與這修仙世間無比漫長的歲月相比,都隻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唯獨麵前這個凡人甘願赴死的決心,倒是讓榆老有一絲意外。 這是在他萬年歲月之中,少見的一樁奇事。 榆老明白,這個人族完成了自己的宿命,如今即將消逝。 劉大牛沒有多說什麼,僅是淡淡一笑,拱手朝榆老拜謝了一聲。 “多謝前輩成全,大牛告辭了。” 而後劉大牛那僅存的一縷精魄,徹底消散在了人間。 榆老望著那點點如爍爍熒光的粉塵漂盡於黃昏深處,老掌在麵前緩緩張開。 一滴變得晶紅透亮的血滴從掌心中鉆出,飄忽於半空,絲絲裂痕讓其開始不停顫動,最後砰然碎裂。 “人死魄消,信仰崩碎,先蒙之念抽減一分。” 滴血獻奉潰散後,一捋精白之氣從碎裂中誕生,榆老淡黑色的唇角輕輕一吸,將其吞入魄中。 盎然生機自內而外勃然生出,令榆老無比舒適地伸展開濃白長眉。 “這人族的修煉境界剛剛達到三周目破虛,就能憑自己的領悟,創造出威力如此之強的鍛體技,著實有非常高的鍛體通悟,隻可惜此等天賦未能長久。” “好在消隕之後,憑借玄牝之門為本尊加固了一層靈魄之力,雖然不如修仙後提供的好處那般明顯,但總算也不枉費本尊的一番栽培。” “大牛,莫怪本尊殘忍,這便是這世間的生存之道。” 榆老明知道自己方才隻要稍稍動動神識,放出那金烏訣,就可以救下劉大牛,可是他沒有,也不可能救。 可能也正是看穿了榆老這一點,劉大牛最後才並未回答他的詢問。 好像是在說,你能救而選擇不救,又何必問我能活卻選擇不活? ———————— 榆老的精魄剛剛縮回瓶中,趙書泉與楚豐年緊隨而至。 劉大牛的身體已然變得焦黑一片,特別是那條穿入男子胸膛的右臂,還冒著沒有熄滅乾凈的點點火花,時不時發出“劈裡啪啦”火星從焦肉黑骨間迸出的聲響。 楚豐年猶如被萬千利箭穿胸而過,顫抖著身體,大跨步走上前,一口大刀猛然插入腳下焦土,趕緊將兩人的屍體分離開。 “大牛,大牛,哎呀!” 趙書泉手中的拐杖被那隻看似蒼老無力的大手攥的,感覺十分吃疼似的,眼看著就要脫手了,老臉煞白一片,所有的褶皺都聚到了眉心深處。 聽到楚豐年喚了兩下便重重哀嘆一聲,心頭的刀絞立刻讓翻湧的血壓沖上了後腦,急忙扶住不遠處一塊青巖,好不容易才穩住雙腿,沒讓身形垮了下去。 “豐年,去通知鐵牛他們,不用再找了,回村子裡多帶點人過來,先把人抬回去。” 看著楚豐年痛苦不已朝山下跑去的身影,趙書泉麵朝發暗的天際,兩行淚水穿過耳際一直流入了脖頸深處。 “白發人送黑發人,紅事白事一日來,蒼天啊,你真是折殺我桃氏一員出色的後生啊。” 緩和了半晌,趙書泉才顫顫巍巍走到了那個心口被貫穿的男子身旁,壓緊了牙關,憤恨的將那隻拳頭掰開,伸進了他的胸前,將小黑瓶掏了出來,揣進了自己懷中。 而後又從男人身上找到了一枚黑色的金器令牌和一大一小兩包灰白色的布包,也一同拿走了。 正當趙書泉轉身準備離開時,一陣山頭秋風襲來,秋尾草的灰燼紛紛被卷到空中,朝斜下方的清喜河散去。 一個碩大的周字也隨之顯現在趙書泉眼前。 ———————— 劉光燃吃過酒席後,便一個人去林中練習孕靈術,直到天色徹底暗沉下來,西邊天際隻剩下一條淺紅色餘暉之後,才回了村。 等到了劉家門口,散去的鄉親們又都全部聚了回來,但是氣氛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了午時那會兒的激動歡喜與慶賀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壓抑,哭泣和惋惜之情。 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迫使著劉光燃趕緊從人縫之中穿過,沖進了劉家院內。 母親綿綿不絕的哭泣聲早就先行一步傳到了劉光燃耳中,等他到了院中,劉鐵牛正跪在一具蓋了白布的屍體前,雙手抖動不止,一進一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要去掀那頭頂的白布,又不敢麵對眼前的事實,最後,還是不甘心地掀開了。 二哥大夢初醒,拉著二嫂高稚清的手腕,剛出內院,見到眼前一幕,便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驚白的臉龐像是瞬間被吸走了靈竅,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 周圍站著趙書泉,楚豐年和楚立人,全都麵流苦色,痛心疾首的看著那具屍體。 見到劉光燃出現在門口,淚水已經止不住的從眼眶中傾瀉而下,楚立人立刻跑到了他麵前。 “光燃,你別太激動,大牛哥他……” 劉光燃怎會不知,即便那人已然滿麵焦黑,但他看上一眼就能認得,躺在那裡的,就是他的大哥,他的兄長,劉大牛。 “是誰……到底是誰……我要殺了他!” 劉光燃渾身散發的寒意令門外的眾人都為之臉色一白。 他們都驚懼地盯著這個小小的身影,完全想象不到,這竟然是劉家看上去最為乖巧的三子身上散發出來的。 其中幾個更是心中小聲嘀咕起來。 “哎,這劉家果然是臥虎藏龍啊,這還是那個我認識的劉家三子嗎?” “是誰這麼不知死活,竟然惹上劉家,怕不是覺得自己壽元太長?” 三弟此話一出,劉二牛竟然站起了身,徑直走到了劉家大門口。 麵帶神傷,卻頗為恭敬地抱拳向門外眾人說道:“我大哥剛剛遭逢大難,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二牛定會親自接待前來祭拜的父老鄉親。” 聽罷,眾人立刻懂了劉二牛的言外之意,趕忙紛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