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世(1 / 1)

另一邊,一眾紫雲弟子正往蕭玲關戰場方向趕去,證道門和扶搖劍莊都在那裡,她們如今無家可歸,蕭玲關是唯一能想到的去處。況且顧漪的夫君唐城如今正在蕭玲關,蜀地之南的戰亂平定後,他便回去協助證道門,顧漪打算先去見他,然後請唐城向唐門修書一封,收留紫雲僅剩的三十四名弟子。   然而,暮色方才罩下,眾人便感到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勢以極快的速度逼近,連忙抽劍出鞘,準備禦敵。   離雲逝馮虛禦風而行,遙遙便望見了那群身著紫衣的年輕姑娘,於是足尖輕點枝頭,以更快的速度向她們而去。而那邊不知情的紫雲弟子在暮色下看不清來人模樣,個個都如臨大敵。待得離雲逝落地,走近眾人,才有先前見過他的弟子認了出來。   “離……離雲逝?”   “你是貞陽的離雲逝道長嗎?”   離雲逝卻是直截了當:“紫千機和嚴酈秋臨死前,讓我護你們一路周全。”   如此簡明的一句話,直接讓他省去了許多麻煩。   聽聞兩位掌門皆已身死,眾弟子不由得愴然涕下。顧漪畢竟年長些,勉力穩住情緒,卻還是顫聲問道:“師父臨死前,可有什麼話……”   “她讓你帶著紫雲年輕弟子去哪裡都好,他日若尋得良機,再興盛紫雲。”離雲逝生平最不喜歡多講無用的話,便略去臨走前紫千機交代的繁冗之言。隨後他又說道:   “你們若是還無打算,可隨我去貞陽,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趟蕭玲關。”   顧漪緩過情緒,應道:“我們亦正準備前往那裡。”   “如此甚好。”   ……   若是隻有離雲逝自己,憑借高絕天下的輕功,不出一日便可到達蕭玲關,然而如今要帶著這幫負傷的姑娘,自然免不了要拖慢些行程。走到第三日的時候,他們忽然聽聞蕭玲關的戰事已經結束了,西涼大軍被天絕軍幾乎殺盡,但晉軍損失也極為慘重。此外,扶搖劍莊和證道門也損失了大量弟子,其中更是有扶搖劍莊的二莊主、被江湖人稱為“寂滅劍邪”的雲譽。劍莊以外,無人得知他與那名陪他直至戰死的女子曾有過何等的感情糾葛,江湖人隻知曉。蕭玲關外,劍邪受陰寒內功反噬,卻不惜催動所有內息,一劍斬敵上千餘。   此時正是十一月中旬,河西之地的戰事才剛結束,龍淵還未來得及整頓殘軍,卻得到了龍朔戰死巨鹿、長安失陷、南宮旭登基的消息,當日便在城樓上站了一夜。好友雲譽與自己的親弟弟身死沙場,帝都陷落,天子出逃,整個國家亂成了什麼樣子。   離雲逝帶著紫雲弟子們來到了蕭玲關時,戰場還未清理乾凈,放眼望去屍首盈野。唐城還在此處等待,扶搖劍莊和證道門的人也還在,他們要將自家同袍帶回去好生安葬。離雲逝見淩子參隻是受了些傷,並無什麼大礙便放下心來。   證道門和扶搖劍莊損失的弟子大約都接近三成,在這場戰爭中算是很小的傷亡了,但雲譽的死著實是眾人難以意料的變故。離雲逝素來知曉那扶搖劍莊的雲譽多年前修得了一門名為“寂滅絕劍”的劍術內功,據傳是幾十年前劍神問長居死後所留,問長居亦是因為修煉此功才最終殞命,與“琴邪”段子淵所修的“寂滅殺琴”同出一脈,其功法雖強橫,但對人自身亦有不小的危害。段子淵因及時收手,並未遭受太大影響,可雲譽修煉此功十餘年,早已無從擺脫。   正道弟子們相見無言,其間不知是誰忽然泣涕,於是一時間年輕人們都忍不住淚下。哭山河破碎,哭同袍身殞。   最終眾人經過商議,三十幾名紫雲弟子決定跟隨雲清等人前往扶搖劍莊。   “貞陽雖然道學淵源,在劍道和氣道的造詣都極高,但北地高山畢竟過於苦寒,年輕姑娘們怕是不大適應。”這是雲清所言。離雲逝也無異議,一方麵相信扶搖劍莊的能力,一方麵他自己也得了清靜,他本就習慣獨來獨往,要護送一幫女子回貞陽,真是有夠他頭疼的。當然,這時候離雲逝還並不知道貞陽觀內發生了何等變故。   與此同時,朝廷新任命的官員也即將來蕭玲關接手事務,龍淵收到蘇城雪的來信,便率天絕殘部南下,與蘇城雪等人會師。至此,這場名為“雲康之亂”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中原大地上的硝煙總算慢慢散去,可為了這場戰爭付出生命的人們再也不會回來。中原武林的格局也因為這場戰爭大受沖擊,但總體沒有出人意料的變動,隻是從此江湖上再無紫雲一派。證道門上下經此一役,無不拜服他們那位未滿二十的年輕少門主,人心不齊的內憂得以解決。   離雲逝在蕭玲關與證道門一眾人拜別後,孤身踏上了回貞陽的路。而這個時候的貞陽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   那還是在十月下旬的時候,李三清的傷勢好了七七八八,內傷基本痊愈,隻剩下傷口還未愈合。雖然還不能大展手腳,但已經可以勉強運功修習內功。自雁門一戰後,他大感自己修為淺薄,也認為若非自己過於弱小,師叔也不必為了保護自己而身受重傷以致殞命。   然而他沒有想到,或者說連餘長楓等人都未曾想到,沈辰萱竟會突然從奈何天下來。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因此走向轉折。   這天夜裡,葉雲河正在給年輕弟子們講道法,卻忽然聽到外頭的風雪聲中夾雜著一個極為冷冽的聲音:“叫葉雲河出來見我!”   雲河聽著那聲音極其熟悉,略一思索心下頓感不妙。   果不其然,他才方一出門,便望見三清宮階下沈辰萱獨立於大雪之中,背後負折泓劍,神情陰寒。   “沈師叔雪夜造訪,是有什麼事情嗎?”葉雲河說著,便走下長階準備施禮。   “我方才從清正峰下來,問了觀裡弟子,聽說李三清回來了?”隆隆風雪之中,雲河聽不出沈辰萱情緒如何。   正當此時,餘長楓、味離、莫沉冬和青陽也紛紛趕來,顯然是有弟子前往通報了。   眼見眾人齊聚,沈辰萱極具諷刺地輕笑一聲:“怎麼我才剛到,眾位師兄就齊齊趕來了,消息倒是靈通得很,連長楓師兄也在。”   旋即她臉色一變,冷聲道:“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青陽、葉雲河與莫沉冬久久無言,味離也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餘長楓開了口:“不錯,他回來許多天了。”   “師弟呢,有沒有和他在一起?”她又問。   “師弟他,羽化殉道了。”說這話的,還是餘長楓。   這句話宛如悶聲一錘擊打在沈辰萱心上,她瞪大了眼睛,連方才冷冽的語聲都帶上了顫抖:“你說……什麼?”   ……   次日,李三清方才睡醒,便聽弟子們說葉雲河傳自己去三德殿,趕忙前往。隻是想到向則的冰棺還停在那裡,三清心裡就始終不是滋味,這些日子以來,他仍然對向則之死久久不能忘懷。三德殿是貞陽七大殿之一,向來是貞陽前輩將自身衣缽傳給後輩的地方,不論是歷代掌門傳承還是貞陽八劍的傳劍儀式都是在此舉行,如今向則的紫陽劍和冰棺就放置在殿內。   三清甫一進門,便感受到沈辰萱極為冷厲的氣勢。仔細望去,餘長楓、葉雲河等貞陽高層竟是全部到場。   “掌門師兄,各位前輩,三清拜見。”李三清朝眾人行了個晚輩禮。   沈辰萱邁出一步,正欲開口,卻被味離不動聲色地攔下。昨夜她得知向則身死後,親見紫陽劍和向則的屍身,在三德殿內守了一夜,到了此刻已是有些眼睛浮腫、形容憔悴。   雲河目光不經意地向沈辰萱那邊掃去,斟酌著開口:“三清,喚你來此,是你沈師叔有些話想問你,你便把當日之後發生的事情全部再細細道來。”   三清拱手,望了一眼向則的冰棺,壓下心中的悲戚,便將雁門之戰的經歷又細細講了一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日所發生的事情至今仍歷歷在目,甚至連向則對自己說過的話都還在耳邊回響。沈辰萱兩眼微黯,卻聽得仔細,隻是在聽到那句“我已經贖罪了”之時,身上的氣勢又陡然一變,目光和氣息都變得混亂不堪;一旁的莫沉冬等人隻能暗自苦嘆,他們知道,今日怕是有些難以收場了。   待三清講完,沈辰萱竟是毫無征兆地“嗬嗬”兩聲笑了出來,隻是那笑聲實在淒慘,隻讓人感到悲哀。   “好一個贖罪,好一個……對你和對師兄都無所虧欠……”   三清還不知事態嚴重,反而開口問道:“師叔,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哈……”沈辰萱忽然放聲大笑,兩行清淚倏地從眼角滑落,隨後她看向莫沉冬。“師兄,事到如今,還要瞞著他嗎!”   “二十四年了……整整二十四年,這段孽緣還沒有結束,你們若再瞞著他,若是將來……將來他像他爹一樣……”   話還未說完,卻是被餘長楓猛然開口打斷:“師妹!”   味離、莫沉冬、青陽等人頓時神色局促,連葉雲河也選擇了緘默。   而李三清在聽到沈辰萱的那句話,尤其是那個太過陌生的字眼時,腦子仿佛被“嗡”地狠狠震了一下,連開口的話也變得遲鈍了起來:“你……你說……什麼?我、我爹?”三德殿內立時陷入一陣沉默。   李三清見無人響應,便再次顫抖地失聲道:“師叔,師父,師伯……你、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   大門未曾闔上,殿外尚有飛雪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