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當年往事(1 / 1)

三德殿內,眾人一時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那件已經被隱瞞了二十四年的事情如今被再度提及。葉雲河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當年那件事他雖然在場,可他資歷淺,年紀又輕,確實不好多說什麼。   “師父……師伯……師叔……”三清的瞳光已然淩亂不堪,視線來回在莫沉冬等幾人之間跳動,腦中更是嗡嗡然,無比急切地等待著幾人的回應。然而,不論是莫沉冬還是青陽、味離、俱未將目光投向他,隻是神情不定,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隻有餘長楓微微昂首,卻是目若長淵,根本瞧不出任何情緒;沈辰萱則眸中噙著幾分譏嘲,泛著淚花,卻是不住地冷笑著。   “既然幾位師兄不願意說,那就由我將這個惡人做到底好了……”沈辰萱目光沉沉,想起當年往事,身上的氣勢也不自覺更冷峻了幾分。   餘長楓嘴唇微動,到底還是沒開口。   “三十餘年前,貞陽第九代弟子初出江湖,我們八人更是在接掌名劍後被江湖人稱為‘貞陽八劍主’,但我們當中,天分最出眾的不是長楓師兄,也不是小師弟,而是執掌浮光劍的鐘修遠。”沈辰萱已經不知有多少年沒有提到過這個名字了,隔著漫長的歲月,再憶起這位故人,眼中仍會閃過剎那的動蕩。不知是因為事別經年,還是往事在她心中餘痕未消,提到鐘修遠,她有意地略去了“師兄”二字。   “貞陽立觀三百餘年,在葉未央前輩之後,離雲逝之前,便隻有一個鐘修遠。然而,如今再提到鐘修遠,貞陽十代弟子盡皆緘口不言,隻道他是死於暴病,你猜猜,這是為何?”   三清尚未回過神來,沈辰萱的目光已然遙遙逼視過來,冷聲道:“因為,鐘修遠道心大亂、走火入魔,犯下了弒師之罪!斬殺我貞陽數十名弟子,最終身死三清宮前!”   “而你,”她將手一指,氣勢更冷了幾分,“就是鐘修遠與那藝伎誕下的孩子!”   李三清驟聞此言,麵上登時慘白,再望向莫沉冬,卻看見他背過身去,似乎不願麵對此時情景。   “師父……師伯……師叔……”他的目光掃過一個個熟悉的麵孔,可每個人都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莫沉冬想起那一日三清宮前的情景,故人的形象在眼前愈發清晰地浮現出來,連同那日的茫茫皓雪與錯亂的劍影。   ……   “他瘋了!他瘋了!快製住他!”   大殿前的血泊之中,躺著清山道長的遺體,冰雪已將他最後的溫度奪走。而殺死他的,正是他養育了二十多年的最驕傲的弟子。將恩師親手刺死,鐘修遠早已失了神誌,走火入魔,貞陽弟子群起而攻之,一位年近四旬的長老大吼著,也沖了上去。   然而,觀照境界到底是學武之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青年隻是隨手幾劍便又有幾名弟子喪生,見此情景,更多的貞陽弟子卷入了搏殺。   “青陽、沉冬,師弟師妹,出手吧!”長楓師兄不在,味離便成了幾人的主心骨,當即下令命眾人出手;沈辰萱與向則猶豫半晌,終是抽劍出鞘。參與合圍鐘修遠的弟子從十餘人,二十人,三十人,再到五十餘人,周遭亦有數十名貞陽弟子站在稍遠處布下劍陣。   獵獵大雪罩下,劍嘯聲卻將風雪聲掩埋,味離等人俱是一品禦心的修為,很快便合力將負傷的鐘修遠壓製,但誰也未曾想到,鐘修遠最終竟憑著僅剩的理智,忽然借向則的劍勢刺向了自己。   向則與眾人合力之下,絲毫不敢有所鬆懈,劍勢亦是達到了頂峰,一劍之下,劍氣徑直將鐘修遠的心口貫穿。   “師兄!”   爭鬥聲霎時消去,風雪不減,鐘修遠手中浮光劍脫落,跌入雪地。他直挺挺地倒下,後心的鮮血片刻間便將身下的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色調。   “師兄、師兄!”向則慌亂之中撇了劍,沖向前去將青年的身子扶起,莫沉冬也急忙上前,沈辰萱收了劍,方才踏出半步,卻是猶疑了半晌,最終退回到味離、青陽身邊。   “師兄……”   望著從前頑皮的小師弟,鐘修遠竟是徐徐笑了出來。   “師弟……咳咳……師兄所犯的罪孽深重……你……無須自責。”   貞陽弟子盡皆收起佩劍,靜靜立於風雪之中。   ……   “那一日,鐘修遠頓悟入觀照之境,在場眾人無人是他敵手,我與眾位師兄弟一同出手,最終,他死在了沖虛劍陣之下,死在了小師弟的劍下……一年後,你娘聽說他死在了貞陽,便帶著你來到了這裡,而那時候,她早已身染重病,是沉冬請求她帶著你留在貞陽,由貞陽照料餘生,可她隻將你留下,自己回了長安。   “這二十多年來,小師弟都活在愧疚之中,與你相處更是百般注意,但我要告訴你,李三清,鐘修遠與貞陽縱是恩怨難解,貞陽也從不曾虧欠你什麼,你向師叔更不需要以死贖罪。我氣的不是他為你護你而死,我氣的是你到如今都還不知真相。我本以為在奈何天上二十餘年,如今已是心性淡然,但當年之事,我至今不能當作未曾發生!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訴你,當年殺你父親,我也有一份,你若是要為父報仇,大可來奈何天上尋我!”   說完這話,沈辰萱便也不顧眾人眼光,冷聲拂袖而去。踏出殿門,經過三清宮時,似乎多年前的情景再次浮現在眼前;望著漫天風雪和手中的折泓劍,兩行清淚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另一邊,三德殿內,李三清尚未從真相中緩過神來,坐在石階上久久怔然。葉雲河與味離、青陽默然離去,隻留莫沉冬靜靜守在一旁。師徒二人久久沉默,一直待到暮色罩下,李三清終於開了口:   “師父,您回去吧,我……想自己再待一會兒。”   三清雖獨自在貞陽長大,無父無母,但貞陽弟子中也不乏前輩們從外頭收養的孤兒,故而他對親人的情感和渴望並不強烈。事實上,貞陽弟子中,即便是有親族的,大多也是家中貧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力撫養才將他們送到貞陽出家,貞陽弟子清心寡欲,亦是貞陽武學淩絕各派的重要原因。今日忽知當年往事,三清隻是感到大為愕然,舍此以外的感覺,其實很寥寥。   隻是,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就是那位貞陽八劍之一的鐘修遠,他還是頓覺恍惚。   莫沉冬無言,半晌後,他挨在李三清身旁坐了下來。   “你想問什麼,就問罷。”   三清神色微動,將目光偏向莫沉冬所在的方位,又忙不迭地撇開,悶聲問道“這些年來,你們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到底是為了讓我安心地生活,還是擔心……我會向貞陽復仇。”   莫沉冬輕嘆:“兩者兼有。”   李三清心中一凜,可卻見老道士搖了搖頭,繼續道:   “起初是如此,但後來你逐漸長大,我了解你的心性後也明白你縱使得知了真相也絕不會與貞陽反目,出於我的私心,我隻願意你好好地過日子;至於往事,不願細究。”   得到這個答復,三清的神色緩和了許多,隻是仍將頭埋在臂彎裡,語聲悶悶:“其實,得知往事後,我隻是感到恍惚,至於我父親的死……終究難辨對錯,我與他未曾謀麵,可貞陽將我自小養大,我又怎可能與貞陽反目……”   小老頭身形頗為局促地微微晃動,旋即微不可察地淡淡一笑:“既如此,往事便由他過去罷。”   心中的巨石終於卸下,莫沉冬隻覺渾身一鬆。   “老家夥,給我講講我父母的事情吧,我想聽聽。”三清探出半個腦袋,咧了咧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