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囚籠之中(1 / 1)

潮濕且不透光亮的寂靜環境之內,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突然在此時響起,在這寧靜的氛圍中顯得尤為突兀,這陣聲音出現的同時,似乎其中還伴隨著一瞬間的,類似於鐵鏈在磚石上拖拽的聲音。   在這些動靜出現後沒幾秒,這才堪堪恢復靜謐的牢房內,就出現了好幾聲細小且尖銳的唧唧聲,像是老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給嚇應激了所發出的聲音。   這隻老鼠在聽到這陣突然出現的巨響後,其瞬間就從匍匐前進,小心探索的狀態轉變為了飛奔,它大聲的亂叫著,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這牢籠旁那條表麵長著一點青苔的石磚過道上到處亂跑。   於此聲響出現後的不久,石磚過道所連接的石臺階上方,那扇厚實的且用著一些鐵進行加固的木門後,響起了一陣由遠及近的鞋子踩地的聲音,於此同時,在腳步聲響起後,兩道聽起來模糊不清的話語聲又隨之傳來。   這兩種聲音隨著愈發的接近木門,它們也在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直至吱呀一聲,木門被從外拉開後,一直在進行對話的兩道聲音才變得清晰明了,並且,在木門被打開的同時,一道橙明柔和的光亮從石臺階的上方直射而下,由於光線受到兩邊這寬度隻能勉強容下兩人的通道的阻礙,原本可以照亮周圍一圈的手提式煤油燈,此時變得跟光線不會發散的手電筒一樣,兩端平行著,形成一個由光亮到昏暗的長方形光線,延伸進過道深處的黑暗之中,光線的末端絲毫不排斥的與這黑暗融為一體,顯得尤為契合,絲毫不顯突兀。   兩道腳步聲在此時繼續響起,一名中年守衛,手裡提著一盞煤油燈順著石臺階走在前頭,另一名年輕守衛則是跟在其的身後。   隨著兩人愈發的接近牢房內部,這個牢房內所存在的光線也在此時發生了轉變,這個長方形光線的前端逐漸演變為了扇形,扇形又緊接著轉變為了煤油燈在開闊地形下所呈現出的圓形,驅散走了那些隱匿在黑暗裡的無形怪物。   一人的說話聲就在這光線開始發生轉變的時候,繼續響起。   “我看看聲音是誰從哪兒發出來的,我猜多半是那個老頭兒。”   中年守衛一邊向著牢房裡麵走去,一邊這麼說道,語氣中透露著滿不在乎,甚至有些調笑,像是以此為樂,在為這枯燥乏味的看守工作找樂子,解解悶。   年輕守衛今天剛被分配到這個可以不怎麼費力,就可以維持生計的崗位上,他對這裡的情況不是很了解,此時也不知道該回復什麼話,隻得安安靜靜的跟在這位比自己工齡要高的前輩身後。   這間地下室裡共有著六間像鐵籠子一樣的牢籠,牢房分為左右兩豎排,一排有四間,兩名守衛路過的第一橫排的兩間牢房是空的,他們又踏出幾步,身形停在了右排的第二間牢房麵前。   煤油燈的照亮範圍也不是特別廣,站在牢房麵前都不能清晰的看清牢房內部的具體狀況,光線隻能照射到牢籠裡差不多一半的位置,隻得看清一個倒在地上的,有些模糊的背影。   那名中年守衛為了清楚的了解牢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於是其伸出了拿著煤油燈的那隻手,穿戴著皮革手套的右手提著散發光亮的煤油燈,穿過了鐵製牢籠之間那可以勉強將煤油燈放進的縫隙裡,不算很亮的光源出現在那間牢房裡,勉強照亮了那間牢房裡的所有物品。   最靠近光亮的是一個放在石磚上的長方形盤子,盤子是木質的,表麵有些凹凸不平,甚至有幾處地方都突起了細小的木刺,這要是用手指在這上麵肆無忌憚的來回滑動的話,大概率會被紮成仙人掌,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這個盤子並沒有經過人為的細致打磨,製作這個盤子時就差拿把斧頭給樹劈成兩半就直接當盤子用了。   這個盤子之上並不是空無一物,擺在其上麵的是兩個木碗,木碗的表麵倒還說的過去,至少不用讓人擔心把木刺給吃進肚子裡,盤子左邊的那個木碗裡裝著的是一塊兒看上去就質地堅硬的煤炭塊,不對,應該是黑麥麵包,不過說它是一塊兒黝黑的煤炭其實也差不多,畢竟它們兩個的顏色還是十分相近的,至於這個麵包的口感嘛,難嚼費牙,就算嚼碎了也很剌嗓子。   因為這黑麥麵包裡不僅有著沒有篩乾凈的麥殼,而且這裡麵還有著不少的木屑,至於為什麼要在食物裡添加木屑嘛,一是為了增加這種麵包的保質期,二則是在一定程度上節約了一些造出每個麵包所消耗的材料。   這種黑麥麵包的製作工藝粗糙,使用材料相對較少,所以造價低廉,保質期長不容易放壞,飽腹感又強,營養方麵也還算說的過去,至於口感和味道嘛,吃這種麵包的人不是維持不了生計的窮人,就是行將餓死的乞丐,這樣的一群人又怎麼會去在乎這些,隻要能活下去,口感和味道比這還差一萬倍的東西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所以這種食物一經問世,就毫不意外的成為了下民階層的標誌性食物。   至於為什麼是黑麥麵包而不是小麥麵包,則是因為氣候問題,由於拜昂帝國的地理位置是位於北半球的北溫帶及北寒帶之間的,並且其國土的大部分都是身居於北寒帶,現在他們身處的地方更是位於拜昂帝國北部的位置,氣候可謂是更加寒冷,這裡的黑麥作物耐寒性要比一般的小麥作物要好,這就導致了其的存活率和產量也更高,所以得以普遍種植。   小麥作物這個國家當然是也有種,不過因為物以稀為貴,那些作物的價格也比黑麥要高上不少,而且由小麥製成的食品口感好,視覺觀感也比那個黝黑的作物要強,所以小麥製品大多都會出現在條件不錯的家庭裡。   並且由於這個國家的階級分化十分嚴重,那些所謂的貴族們打從基因裡就看不起那些下民,而那些下民所使用或食用的東西他們自然也是看不起的,除了生活中的一些必需品,貴族基本不會允許其他平民或下民的東西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之中。   尤其是這種下民的標誌性食物,更是絕對不允許出現在他們眼中,他們覺得黑麥這種作物看上去就如此的骯臟不堪,與這同樣骯臟齷齪的下民還是挺配的,為了不拉低他們的身段,不臟了他們的眼睛,他們絕對不會去接觸這兩種東西。   從這木碗裡看上去就堅硬無比的黑麥麵包上可以看出一點,那就是這個牢房裡所關押的人,經濟條件一定不是很好,因為在這種小牢房裡都有一個潛規則,這個潛規則就是拿自身的財物來給守衛進行行賄,以換取更好的居住條件,醫療保障或者食物供給。   簡單來說就是給守衛錢財,讓他們當個跑腿的,這樣守衛能從中撈一點油水補貼補貼家用,畢竟這種工作雖然算是一個鐵飯碗了,但工資待遇其實也並不算特別高,能在這期間多賺點外快是再好不過的了,囚犯破財消災,守衛賺取外快,這種情況不管對兩者其中的誰來說都是不錯的,所以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這種現象也隻會出現在那些政府疏於管理的私營小型看守所或者小型監獄裡,在那些被政府直接管轄的地方要是發現這種事的話,相關人員是要全部被判刑的,當然這種行為本來就是違法亂紀的,不管在哪個地方被發現都是要受到處罰的,隻不過在這種政府疏於管理的地方被發現的概率要小上不少而已。   這個木盤上的其中一個碗裡裝著的是黑麥麵包,另一個碗裡裝著的是早以涼透了的稀粥,這碗粥都稀到一定程度了,別說在上麵立起一根筷子了,估計立起一根牙簽都費勁,這碗粥的顏色跟淘完米所倒出來的水差不了多少,一眼都望不到碗底的米飯,充其量也就算是個跟清水差不多的,輔助囚犯咽下這黑麥麵包的道具。   距離光亮最近的就是這些事物,再向前看的話就會看到一道側著身子,佝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著襤褸的棕色粗麻衣的背影,他身上的上衣和褲子明顯不是很合身,他腰間的一些肌膚暴露在那破爛到參差不齊的衣褲邊緣之中。   從這肌膚的顏色和飽滿程度來看就能得知這個人的身體狀態不是很好,他肌膚的顏色泛著那種看上去就營養不良的黃色,裸露出來的血肉塌陷,那露出的一小節脊柱就像被鋪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羊皮紙一樣,脊柱上的一個個凸起的鼓包就像是一座座小山一般,十分的清晰可見。   中年守衛注視著牢房裡這佝僂著身子,躺在地上半天也不動一下的老人,他手提著煤油燈看了好一會兒後,才似放下了戒備,收回了探入牢房裡的煤油燈,同時,他彎下身子,順勢將煤油燈放在了他的腳邊,之後,一陣好幾把鑰匙碰撞在一起所發出的清脆響聲,回蕩在了這寂靜的牢房裡。   拿出鑰匙串後,中年守衛便將其中的一把鑰匙插入了牢房的鎖頭之中,卡巴卡巴擰了好幾下都沒有打開後,他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拔出了現在插入鐵鎖之中的那把鑰匙,順勢又拿起另一把早就準備好嘗試的鑰匙,將其重新插入鎖眼之中,這次,他擰了兩下,一陣鎖頭被打開的聲音就在這牢房中響起,鐵門也在此時被打開了一道縫隙,發出了一陣難聽的金屬摩擦聲。   中年守衛伸手將鐵門拉開,走進了牢房之中,而後,他便來到了這位麵黃肌瘦的老者麵前,借著那昏暗的燈光所勾勒出的模糊輪廓,由於他手上戴著的皮革手套是露指的,所以他就沒有摘下,蹲下身子後,就直接用裸露在外的手指探了探老者的鼻息。   確認老者真的沒了呼吸後,中年守衛無所謂似的聳了聳肩,而後站起了身,向著站在牢房門口處,一動不動宛若雕塑似的年輕守衛打了聲招呼。   “喂,小子杵在那兒乾嘛,有點眼力見兒,過來搭把手。”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後,處於愣神狀態的年輕守衛這才解除自身的石化狀態,其實年輕守衛會是這個反應也不足為奇,雖然他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工作早晚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剛上班的第一天就與死人打交道,他還是有點始料未及。   再加上其自身略有些靦腆的性格,別是好心辦了壞事給別人添亂,還是等待著別人叫自己幫忙的時候自己再動的方法最為合適,雖然這種方法有著很大可能會像剛才那樣被說成沒眼力見。   不過年輕守衛他其實也不確定這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到底死沒死,他是看著中年守衛的動作以及他臉上那略有些模糊的神情瞎猜的,於是,為了消除自身的疑惑,在走向牢房的途中,年輕守衛詢問了那麼一句。   “這個人是死了嗎?”   這個疑問還沒在空氣中停留多久,中年守衛的話語就接踵而至,其接下來所說的話不僅瞬間就打消了他內心中的猜疑,還使得他的內心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死了,本來這個老家夥身子骨就不好,在這環境裡熬了這麼多年也算是可以了,小子你是新來的,那我作為前輩的就借此機會給你講講我們牢房的一些規矩,免得你觸我們這個行業的一些黴頭,到時候要是你因此丟了飯碗的話,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凡是上麵沒有下達什麼指示,沒說這個人是不能死之類的,那這個人的死活就歸由我們所掌控,當然那些有權有勢的貴族除外,跟他們上法庭我們是撈不著一點好處的,還很容易遭到處罰,嚴重一點的甚至會丟掉我們的小命,所以那些貴族我們是萬萬不能招惹的。   不過除了那些貴族我們不能招惹以外,在這裡的所有下民,乃至平民,我們要讓他活,他就能活,要讓他死,他就必須得死,不給我們好處,那就不給他們喝水吃飯,不讓他們能睡好覺,動用一些私刑讓他們吃點苦頭,生病了不給他們找醫生等等,總之,動用一切手段從這些人手裡榨取利益,這也是我們的工作內容之一。”   聞聽此言,此刻,年輕守衛的內心說不震驚那都是假的,他剛剛踏入牢房內的身體就像是突然被施加了定身術一般,直愣愣的被釘在了那裡,此刻,他的腦海飄過萬千的思緒。   這些事情不都是隻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才可以做嗎?他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可以像那些做起事來肆意妄為,不計後果的貴族們一樣,肆無忌憚的行使著和他們一樣的權利,這個想法過後,隨即而來的就是同情,對於同一種族,同一階層人的同情。   通過今天上崗時和這位前輩的聊天,年輕守衛得知這位前輩的家裡並不是很有錢,親戚方麵也沒有什麼關係,也是和自己一樣,是屬於平民階層的,那他是怎麼心安理得的,如此對待自己的同類乃至自己的同胞的呢?一個人的生命就這麼廉價嗎?隻是因為沒有行賄,一個人生命就可以如此輕易的被奪走嗎?做這種事的時候,看著一個生命在自己眼前,因自己而慢慢消散的時候,這些人的心中難道不會產生罪惡感嗎?   權利的階級跨越,對於同一種族,同一階層人的同情,以及,對於這種事情,內心中所產生的諸多疑問,使年輕守衛毫不意外的陷入失神狀態,中年守衛腿都快蹲麻了,也沒見年輕守衛過來搭把手,他抬起頭,看向年輕守衛的同時他剛想說這個新人兩句,可在看到這個新人臉上所表現出的震驚神情後,中年守衛將口中即將說出的話語又重新咽回肚子裡。   中年守衛此時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嘆了出來,嘆出的不是一口簡單的氣體,而是他那早已咀嚼過很多遍的心聲。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因為我第一次上崗的時候,聽我的頂頭上司這麼說時,我所想的東西應該跟你大差不差,我們有這樣肆意剝奪他人生命的權力嗎?我們怎麼能這麼做?我們這麼做的時候不會感到不舒服嗎……”   說到這時,中年守衛的話語頓了頓,隨後,他所吐露出的話語身上不禁沾染上了幾分沉重。   “小子,在這個地方,你要知道一點,那就是在這裡不是你想不收錢就不收錢的。”   中年守衛的話一說完,年輕守衛就表現出了一臉的疑惑與不解,聽這話的意思是自己不收錢還不行?必須和你們變得一樣?年輕守衛還未將內心中的疑惑說出,牢房裡的中年守衛就有了動作,他自己一人拉著這個老人的胳膊,將其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後站起了身,將其從地上拉起,他的話語也在此時繼續傳來。   “你要是不收錢,這件事情傳到這裡人的耳朵裡的話,你猜他們會怎麼做?我來告訴你吧,他們會排擠你,會孤立你,甚至會威脅,傷害你,到了那個時候,你就隻會剩下兩種選擇,離開這裡,或者變得和他們一樣。   人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對於人群中突然出現的異類,為了他們那所謂的安全感,他們率先會選擇遠離,而後形成孤立,最後,當這個異類不懂規矩,觸及到他們的利益之時,他們必然會將其同化,否則他們寢食難安,等到這個異類變得和他們一樣時,他們才會重新變得心安,臉上重新掛起虛假的笑容。   當所有人的實力都差不多時,少數服從多數是必然的趨勢,你的實力不濟,卻還想打破規則,那留給你的,就隻會剩下死亡。”   中年守衛的聲音不大,語速從緩慢到迅速,最後又從迅速到緩慢,他的吐字從始至終都十分的清晰,話語中所蘊含的情感異常豐富,隻是片刻就能讓聆聽之人身臨其境般的陷入其話語中的世界,親臨體會其話語中的人生。   可能是身處在這個極為空曠寂靜的空間的緣故,這陣說話聲在此時化作擦肩而過的響雷,震得年輕守衛的耳朵生疼,甚至震的他的心臟都有些脹痛。   中年守衛架著老人向著牢籠門口的方向走去,莫感沉重的腳步聲在此時回蕩在這個牢房之內,在這陣腳步聲出現後的那一刻,久違的言語聲再次回想在了這間牢房之內。   “小子,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在如今這個世道裡哪都需要錢財,買房子,結婚,育兒,贍養父母,哪哪不需要錢啊,像我們這種平庸到沒有任何突出能力的人,也就隻能鉆鉆這規則之下的空子了。”   說完這些之時,中年守衛已然來到了年輕守衛的麵前,他架著老人站在其的麵前,他動作緩慢地抬起頭,一下子就直視住年輕守衛的雙眼,眼裡浮現出一抹陰鷙,一抹隻有在世俗中摸爬滾打過,被其深深浸透汙染過,才會誕生的產物。   年輕守衛見過這樣的神情,但他卻從未想過這副神情會出現在這個之前一直表現的十分和藹可親的前輩臉上。   就在年輕守衛的臉上顯露出一副被嚇傻的模樣時,他麵前的這位前輩語氣似陰冷的,淡淡問了這麼一句。   “不幫忙扶一下嗎?”   年輕守衛被這一句平靜的疑問驚的瞬間回神,他看著中年守衛肩膀上那已經死去的老者,他知道中年守衛剛才的那句話絕對不僅僅是讓他幫忙扶一下那麼簡單,他麵前的這位前輩的真實意圖是在邀請!是在威脅!   年輕守衛明確的知道,中年守衛說的那些話隻不過是為其,為他們那不正當的行為,找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罷了,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誰又能在這個階級分化明顯,人性顯露無疑的世道中保持原本的自我呢?誰又能在世俗的眼光及負麵的言論之下獨善其身呢?   能做到以上這些的無疑都是有著強大能力的人,但是正如他所述,我們都隻不過是平庸之人,我們隻不過是活在俗世之人,我們根本做不到像那些人一樣,我們能做的就隻有做那些大多數人所做的事,變成他們活下去,不要去成為他們口中的那個異類,這樣我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這就是我們這些蛀蟲想要活下去,所能依賴的生存法則!   隨著年輕守衛腦中的想法越來越多,他臉上那剛開始所顯露的驚駭表情也逐漸被莫名的情感所吞噬,他臉上的麵部表情逐漸趨近於平靜,平靜到有些恐怖,平靜到有些詫異,平靜到絲毫不似剛才的他。   此時,他的腦中閃現過諸多如膠片一般的畫麵,家中臥病在床的母親,自己向街坊鄰居求助時他們的冷眼旁觀,在自己獲得這份工作後,態度立刻調轉180°的那些曾經瞧不起自己的人,以及那道靚麗的身影,和她臉上那溫暖人心的笑容……   在回憶到這一幕幕的畫麵後,年輕守衛眼中的平靜逐漸轉化為了堅定,在此期間原本站在原地,一點肢體動作都沒有的他終於是動了起來,他微低下自己的頭,似在為這樣的自己感到些許的羞愧,但這點一時間的別扭並不能影響他走向妥協,所以在現實之中,他向前邁出一步,伸手拉起了老者那垂在身側,如沒有骨頭一般耷拉在那裡的另一隻胳膊,學著中年守衛的動作,將其環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做完這些後,年輕守衛如這個死去的老者一樣,耷拉著自己的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的他,如這死去的老者一樣,他在此刻也同樣逝去,一個全新的“他”將從他的屍體中誕生。   中年守衛看著做出如此舉動的新人,看著這個新人臉上那如妥協般的平靜神情,中年守衛臉上那種陰冷的表情瞬間消失,轉而變成了平時開玩笑時臉上才會出現的那種淡笑,兩者交替變化的速度之快,足以稱奇,簡直判若兩人。   中年守衛架著老者向前踏出一步,他身旁的年輕守衛也機械般的學著他的動作,如同被抽乾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也向前小幅度的挪動了那麼一步,兩人就這麼動作別別扭扭的架著老者走出了牢房,老者腳鐐中間的鐵鏈在這時不斷的與石磚產生摩擦,發出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拖拽聲。   拖拽聲在這個寂靜的空間內不間斷的響起,兩人這時也並沒有言語些什麼,就這麼靜靜的將老者向著出口的位置抬去,就這麼任由著這陣聲音持續不斷的響起。   就在這陣莫名覺得刺耳的聲音不斷的在沖擊年輕守衛的腦海之時,他的身形猛然頓住了一下,像是一個正在運行中突然卡殼,失去動力的機器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別看年輕守衛表麵如此的風平浪靜,其實他的內心中早已在他做出這個決定之時,一葉扁舟就已經在汪洋大海上經歷狂風暴雨的不斷洗禮了。   現在他的心臟不斷在他的嗓子眼處狂跳,隨著心臟每一次的劇烈跳動,他嗓子下麵的位置就緊跟著傳來一陣脹痛,使他有些上不來氣,使他的呼吸變得瞬間緊促起來,現在他的神情正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隻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其施加一點的風吹草動都絕對能將其下個半死。   而且不巧的是,此時這死寂的牢房之內還真出現了一點風吹草動,雖正如剛才所講,牢房之內隻能聽見鐵鏈與石磚相互摩擦的聲音,除此聲音之外,這牢房裡便再沒有其他的聲音了,但是令年輕守衛怔懵在原地的根本問題就出在這陣聲音上麵。   乍一聽這聲音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如果仔細聽的話就可以發現,除他身旁這個老者腳下所發出的聲響以外,在他們的後方的某個陰暗的角落裡竟然也發出了類似,但頻率卻不相符的鐵鏈拖拽以及碰撞的聲音,這陣聲音雖然有些小,但是此時卻顯得有些突兀,讓人不難發現。   年輕守衛的身形在原地駐足了好一會兒,就在其仔細的聆聽那道突兀聲響具體的出處之時,站在其身旁的中年守衛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還以為年輕守衛突然站在原地是發生什麼了呢?於是他同樣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了年輕守衛好一會兒。   結果他等了半天後,扭頭向著他的側邊一看,在看到年輕守衛站在原地一點事都沒有,而神情卻好似是在發呆後,他便不打算再繼續等下去了,隻聽見其說話的語氣之中夾雜著些許的催促。   “怎麼了?沒事就走。”   年輕守衛的聆聽狀態被這陣突然在牢房內響起的催促聲直接打破,他在此時回歸到了正常狀態,剛才他在這周圍的一切歸於死寂的時候並沒有聽到那陣突兀的聲響,難道是他剛才幻聽了?他在此時不解的皺了皺眉頭,難道那陣聲音是鐵鏈所發出的回響?雖然年輕守衛還是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但是現在也就隻有這一種解釋方法了,總不可能那陣聲音是鬼發出來的……   就在年輕守衛試圖用回響來解釋這一現象,在其剛要繼續跟著中年守衛抬這個死去的老者離開這裡時,一陣鐵鏈拖地以及金屬輕微的碰撞聲在此時一同傳入年輕守衛的耳中,將其給嚇了一大跳。   他趕忙攙扶著這個老者,迅速的向後轉過身去,這麼不計後果的一轉對於他自己來說倒是沒什麼影響,但這一突如其來的動作差點沒將一旁同樣架著老者的中年守衛給帶摔了,幸好中年守衛反應還算迅速,順著年輕守衛動作的力道一同轉過身去,這才堪堪避免了自己摔倒在地的這一情況發生。   這次,在年輕守衛轉過身後,那陣聲音沒再憑空消失,反而在其轉過身後出現的愈加頻繁,年輕守衛的目光望向了這正在不間斷發出聲響的黑暗之中,聲源處大概在這個老者原本所處牢房的對麵那間牢房裡,所以,年輕守衛的目光在此時緊鎖在那間近乎黑暗的牢房之中。   年輕守衛此時緊張的情緒有所降低,因為在那盞停留在地麵的煤油燈的照射下,在那間牢房裡靠近過道的石磚上同樣也擺著一個木盤,木盤上也同樣有著兩個木碗,隻不過這兩個木碗與老者那個裝著滿滿當當食物的木碗不同,那間牢房的兩個木碗裡空空如也,裡麵什麼都沒有。   當然,裡麵有沒有食物不是重點,因為從年輕守衛的視野角度來看,兩個木碗上被籠罩上了一層陰影,他是看不見那個碗裡有著什麼的,他此時真正在乎的是那間牢房裡竟然也有著餐盤,一間空的牢房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難道是這間牢房裡也關押著一名犯人?   煤油燈的光亮最大隻能照射到那間牢房地上所放餐盤後麵一點的位置,剩餘的大半個牢房都身處於深深的黑暗之中,所以年輕守衛也看不清發出聲響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應該是犯人吧,不過如果是犯人的話,這名犯人也太過於安靜了吧。   要知道年輕守衛最開始站著的位置就在那間牢房前麵一點的位置,哪怕隻是呼吸聲他都應該是可以聽的見的,所以,那間牢房裡關押著的到底是什麼啊?從開始到剛才未免也太過於安靜了吧,而且現在這正不斷回蕩在牢房之中的聲響又是怎麼回事?牢房裡所關押的東西現在到底是在乾什麼?   現在年輕守衛的心裡所充斥的早就不是害怕與緊張了,他現在心裡所裝著的是觀察這藏匿在黑暗之中的未知生物所產生的怪誕以及詭異。   隻要仔細凝視這牢房的黑暗之處就不難發現,伴隨著金屬拖拽、碰撞的聲音出現,黑暗之中似乎有著什麼東西正在無規則的扭動,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扭曲生物的呼吸聲也正逐漸變得急促、沉重,似是一隻如臨大敵的野獸,正從嗓子眼裡發出低聲的嘶吼。   人的眼睛是會自行填補上內心中所恐懼的事物的。   凝視這似在黑暗中扭曲蠕動的陰影,聆聽這不似常人可以發出的詭異聲響,年輕守衛內心中的詭異之感在此時達到了頂峰,就在其大腦宕機,不知自己現在該作何舉動之時,他肩膀上所負擔的重量驀地加重了許多,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年輕守衛從宕機狀態中得到解脫。   待到年輕守衛回神之時,他發現身側的中年守衛早已不見了蹤影,於是乎,在下意識間,他的目光快速的在四周追尋起中年守衛的蹤跡,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右前方,那道正在彎腰拾起遺留在地上那盞煤油燈的身影。   在年輕守衛目光的注視下,隻見那道身影動作不緊不慢的提起了地麵上的煤油燈,向著那間還在不斷發出怪響的牢房走去,中年守衛此時的神態以及反應絲毫不像年輕守衛剛才那般,從他的身上可以明顯感受到他此時並沒有那種被未知恐懼所支配的感覺,他像是知道這不斷發出怪響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所以他此刻表現的才是那麼的從容,淡定。   很快,中年守衛就手提煤油燈,走到了老人正對麵的那間牢房,隨著那盞煤油燈的逐步靠近,橙黃的光明也逐漸普及了那間原本充斥著黑暗的牢房,待到牢房中的黑暗被驅散了大半之時,一道在昏黃光亮之下略顯突兀的身影赫然呈現在兩名守衛眼前。   年輕守衛在此時也是終於看清了這一直在發出聲響的到底是什麼生物,那是一個人,一個披頭散發看不清正臉的人,一個將雙手插進發絲之中,抱著自己的腦袋不斷痛苦扭動的人,牢籠裡的人像是一隻常年生活在陰暗水渠之中的怪物,突然在某一處的漏洞中目睹了乍現的光明一般,他在不適,他在痛苦,伴隨著此人那異樣的動作,他身上的那些鎖鏈時不時的就碰撞在一起,發出年輕守衛剛才所一直聽到的異響。   年輕守衛神態怔愣的看著麵前所發生的這一幕,他此時的嘴巴一直處於微張的狀態,他想說些什麼,他想問些什麼,但眼前這突然出現的諸多訊息讓他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看著牢籠裡的人那光是看上去就能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他此時此刻痛苦的肢體動作,年輕守衛的腦海之中霎時間多出了不少的疑問,此人為何會做出如此怪異的動作?此人為何表現的如此痛苦?   不過還未等年輕守衛的腦海裡冒出更多的疑問,一直站在那間牢籠麵前的中年守衛就嗤笑了一聲,而後為身處囚籠之人那怪異的行為以及來歷做出了介紹。   “嗨,我還以為是你第一次搬死人,身體產生不適了呢,鬧了半天,原來是因為這牢房裡的動靜啊,剛才忘跟你介紹了,這個地方除了關押那個死去的老人之外,還關押著一個人,就是你眼前的這位。   這位可是我們牢房裡的老主顧了,關在這裡得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吧,看你這表情是被這位現在的狀態給嚇著了吧,沒事,這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像現在這樣發病一次,至於具體是什麼病嘛,我也不知道,在最開始發病的那幾次,據說是什麼皇室的禦醫被拉過來為其診斷了,可還是沒診斷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接連幾次下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病並不致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後來也沒在有醫生來過。   好了,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了,走吧,別傻站在那不動了,一會兒你肩膀上的那個老家夥變硬的話就不好搬放了。”   中年守衛沖著站在原地的年輕守衛說了句後,其卻並未向著年輕守衛的方向走去,而是將手裡的煤油燈彎腰輕放在了地上,借此動作順勢向著牢籠裡的人打了聲招呼。   “維爾少爺,這盞燈我就放這了,一會兒我就過來送飯,有事您吩咐,隨時叫我。”   這句話中所蘊含的奉承之意絲毫不難聽出,此時再配上中年守衛臉上的那諂媚的笑容的話,那真是一副活脫脫的阿諛小人之相。   在中年守衛話語落下不久後,牢籠中便不在發出鎖鏈碰撞在一起的聲音,牢籠之中隻剩下那略有些大喘氣的呼吸聲,片刻之後,那被稱呼為維爾之人深深的往肺裡吸入一口空氣,而後隻聽見其嗓音沉沉的嗯了一聲,已做答復。   見維爾進行回復後,中年守衛樂嗬嗬的直起身子,向著年輕守衛的方向走去,在年輕守衛目光的注視下,隻見其動力十足的將老者那耷拉在半空中的半邊身子重新托起,帶頭向著來時的門口處走去。   年輕守衛還沒怎麼回過神來,就被中年守衛的力道帶著離開了這裡,由於來時的通道同時容納三人通過有點不太現實,所以兩人采取了一個在前搬,一個在後抬的運輸方式,也由於兩人是初次配合,所以顯得有些跟頭絆腳的,沒少對他們中間的老者進行刮碰,不過既然老者他本人都沒什麼意見,那便任由著兩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