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青並未走遠,而是躲在村後的一座小橋下,橋下有一洞穴,剛好夠其容身。 這個洞穴是林碧青小時候和村裡的同伴玩耍時無意發現的,幾個孩子天真爛漫,把這個洞穴當成了彼此的秘密,不想卻在今日救了林碧青的性命。 他平素最愛乾凈,此刻卻不得不藏身在滿是淤泥的洞穴,隻為伺機折返帶走溫知新的遺體。 那羅烈所說果然不假,林碧青藏身在此,四麵八方都傳來慘叫聲和哭喊聲,空氣中的血腥味愈來愈濃,沒過一會兒,麵前的那條小溪便被染成了紅色。 林碧青從小在這個村子裡長大,和這裡的村民感情甚深,此際村民們就像豬狗一樣任人屠戮,他的心裡又豈會不痛? 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要沖出去和那幫畜生拚命,但一想到溫知新臨死前的叮囑,幾次都強行忍住了。 況且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應付不了那群打不死的怪人,隻能保住有用之軀才能為亡者報仇雪恨。 羅烈放出信號彈之後,山前山後數百名教眾展開了大規模的屠殺和搜索,隻是為了找出林碧青一人的下落。 橋上傳來一大片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傳來羅烈的聲音,“一群廢物,幾百號人連一個孩子都攔不住,養你們還不如養幾百條狗。” 就事論事,羅烈此刻根本無需派出幾百條狗來,隻需一條便能就能找出林碧青的藏身之處。 底下人敢怒不敢言,羅烈罵了一陣也自覺沒勁,便將眾人遣散繼續搜索。 林碧青自知身在險地,不敢妄動,索性在洞中睡了一場好覺。 一覺醒來,四周黑暗,已是夜間。 隻聞水流滔滔,他見自己手掌已被河水泡的脫皮,再加腹中饑餓,聽來四處無聲,天競教的人似乎已經離去,便欲設法上岸。 正要爬出洞中,忽聽一人道:“那小子不知鉆到哪個耗子洞裡去了,姓羅的王八蛋還要我們守在這兒,真是莫名其妙!” 那聲音就在林碧青頭頂上,心頭猛然一驚,暗道:“好險!若早出片刻,此時已被發覺。” 又聽一人道:“你說話小心點,好在這裡隻有我們兩人,要被其他人聽見了,你我還有命在麼?” 原先說話的那人罵道:“你就是這麼沒用,當初才讓羅烈那個狗娘養的冒功領賞,論武功咱們哥倆未必輸他,什麼時候輪得到他在那裡作威作福!” 林碧青聽那人在言語間對羅烈並不甚尊敬,不禁暗自冷笑,看來羅烈在天競教裡並不得人心,他這個堂主的位置多半是靠獻媚取巧得來的,他林碧青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小人。 但轉念一想,自己的師父居然栽在這種小人手上,又替其感到不值和悲憤。 那人還要再講,卻聽另一人低聲道:“快別說了,有人來了!” 果然有馬匹奔近,一人叫道:“子時已過,咱們可以回去啦!” 那兩人應道:“是。”跟著馬蹄聲又起,那三人一齊走了。 林碧青心道:“老話說千裡之堤潰於蟻穴,天競教雖說實力雄厚,但內部卻並不團結,戰勝他們也並非決無可能。” 林碧青想著,剛鉆出洞穴,卻見村子裡火光沖天,染紅了天際,是天競教的人放火燒村! 殺人又放火,天競教如此做,到時候隻要把這一切歸於流寇作亂就是,朝廷也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天競教每年上繳的賦稅可養活了不少那些高官權貴,這種時候總該讓他們出點力了。 可如此一來,溫知新的遺體豈非也要化為灰燼? 林碧青發瘋似地跑回村口,村口的土地都被鮮血染紅了,村裡男女老少的屍體都被堆積在一處焚燒,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兒刺激得他胃裡翻江倒海,腹中空空如也,隻吐出了一大口酸水。 直到此時,林碧青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放聲大哭起來,哭過一陣後,林碧青總算可以冷靜下來想一想往後的路。 林碧青想到師父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年,總也算是半個家鄉,如今在此火化也算是落葉歸根了,可他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 舉目無親又缺乏閱歷的林碧青,出了村子便是兩眼一抹黑,除了一身武藝之外,身無長物,連最基本的吃飯睡覺都成了問題,更遑論去給師父和鄉親們報仇。 林碧青正感前途無比迷惘之際,一股勁風忽地從後襲來,等他察覺時已然來不及了,腦後一陣劇痛,便失去了意識。 …… 等到林碧青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一個整潔的房間裡,身上的衣物也已經全部換成了新的。 隻是是何人救了自己,林碧青卻絲毫沒有頭緒,隻依稀記得當時在村口有人從背後襲擊了自己。 雖說當時林碧青遭逢慘變,心緒大亂,但那人能無聲無息地欺近其身後,功夫也必當是一流高手了。 可林碧青卻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在這裡,卻聽得窗外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便下床開窗張望。 窗外原是一條大街,人流湧動,各式各樣的店鋪琳瑯滿目,挑著擔子的小販走街竄巷,看樣子是一座規模頗大的鎮子。 林碧青頭一次見到如此繁華的景象不由怔怔出神。 直到房門“嘎”地被人從外麵推開,林碧青才回過神來,隻見從門外進來的是一個青衫漢子,油頭粉麵,身材修長,倒頗有幾分書卷氣。 青衫漢子見林碧青已經醒來,麵露喜色,“林師弟,你可算醒了。” 林碧青聞言一愣,不知此人為何喚自己師弟,溫知新從未對他提起他有一個師兄,一時間不敢答話,靜等對方的下文,倘若情況不對,他便立刻跳窗而走。 青衫漢子也不多做解釋,而是從身後的長條狀包裹中取出一支銀光閃閃的長筆,正是林碧青落在院中的那支千鈞筆。 青衫漢子拿著千鈞筆在空中比劃了兩下,隨後微笑著看向林碧青。 林碧青鼻子一酸,流下兩行熱淚,青衫漢子比劃的那兩招林碧青怎會不認識,那正是溫知新讓他日夜苦練的龍蛇筆法,倘若世上還有第三個人會使這路筆法,那就必然是同門中人無疑。 林碧青哽咽道:“你,你真是我師兄!師父他……” 青衫漢子將千鈞筆遞還給林碧青,嘆道:“林師弟,為兄來遲一步,害你受苦了,師父的事我已知曉,為兄能做的隻有幫你尋回師父的這支千鈞筆。” 林碧青接過千鈞筆,強自止住悲傷,詢問道:“師兄怎麼稱呼?為何小弟從未聽師父提起過?” 青衫漢子神色落寞,喃喃道:“師父終究還是不肯原諒我,竟然連提也不願意提我。” 林碧青聽他說得煞有介事,不禁開始疑惑這個師兄究竟犯過什麼錯,溫知新竟在這二十年間都不曾告訴過他有個師兄的存在。 青衫漢子又道:“我姓齊,單名一個風,林師弟涉世不深當然沒聽說過為兄,當年為兄拜入師門學藝十年,自覺武藝有成便下山闖蕩,一心想給師門打響名號,卻不想一時失手誤害賢良,師父一怒之下便將我逐出師門,眾人不得再用他所傳授的武功。” 林碧青聽後暗暗點頭,他師父一生所學皆受儒家學說熏陶,把仁義禮法更是看得比性命還重,那日他隻是偷了個懶便引得其大發雷霆,誤殺好人這種大罪可如何得了! 林碧青道:“齊師兄,你既是在昨夜趕到,想必已提前得到了消息?” 齊風點頭道:“不錯,三日前我本在給安泰鏢局當趟子手,在茶樓裡歇腳的時候見到有大批天競教徒南下,聽他們說是要去對付一個姓溫的老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便猜想他們可能是沖著師父去的,所以也顧不上護鏢的事,一路尾隨天競教徒南下,卻不料被他們領頭的一個叫羅烈的給發現了。” 林碧青聽到這裡不由驚呼,“齊師兄和他交過手了?” 齊風低頭道:“慚愧,那廝的淬火掌委實厲害,隻恨為兄學藝不精,與他交手了十招發現不敵便找機會逃了。” 林碧青一想到羅烈用詭計暗算溫知新,心中無名火起,恨恨道:“天競教賊子如此猖獗,難道真就沒人能治得了他們?” 齊風搖了搖頭,神色凝重道::“如今天競教在江湖中可謂是一手遮天,除了根基較為深厚的幾個名門大派以外,剩下的小門派滅的滅降的降,武林中正義之士深感單憑各門各派或者短暫的聯軍是不可能與天競教對抗的,所以各派派出精英弟子,聯合起來成立了武林盟,盟主正是當今正道第一高手“鐵劍神掌”鄭天南。” 林碧青聽出齊風話中的弦外之音,便配合著問道:“齊師兄是否想帶我去投靠武林盟?” 齊風笑了笑,“正是,眼下正是三年一度的黃池盛會,天下各路英雄齊聚一堂,我準備帶你去武林盟投奔鄭盟主,一來可以自保,二來可以借重武林盟的實力打擊天競教,師弟以為如何?” “好,小弟聽憑師兄安排。” 以往大小事都是溫知新作主拿主意,林碧青眼下也沒有更好的出路,隻得表示贊同。 隨後齊風拿出了自己的積蓄,與林碧青置辦了一些乾糧和日常用品,兩人權且在客棧中休息一晚,明早破曉時分就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