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失畫(12)(1 / 2)

浮生尋物坊 風憶昔 5142 字 8個月前

第44章 失畫(12)

月黑風高夜,正是偷畫時。

薛書堯見勸不了薛綿,隻能使出這下策,他知道那幅《風雪竹石圖》就收在他爹的睡房。他一直躲在衣櫃中,看到衣櫃縫隙中的光滅了,房中響起勻稱綿長的鼾聲。薛書堯才從衣櫃裏爬出來。

他踮著腳溜到衣架旁,從衣服上摸出一串鑰匙,再溜到藏物櫃,摸到鎖孔,一根一根的鑰匙插進去試。他運氣好,試到第二把就聽到“哢噠”一聲,開了。

藏物櫃有四層,櫃子裏黑漆漆一片,伸手摸了一遍,都是長短高矮各不相同的盒子。

爹的寶貝還挺多。

他摸到一個長長的盒子,他在畫鋪見過莫瑛將畫放進盒內送去尋芳樓,畫軸長度與他現在摸到的差不多,應該就是這個了。

他將盒子夾在腋下,關上櫃門。

忽然,床上的薛綿咕噥了幾句,像是喝止他,嚇得他雙腿發軟,幾乎要跪下。

薛書堯停下來,細細又聽了一會兒,發現是薛綿在說夢話,才鬆了口氣。

他把鑰匙放回原地,拿著畫有驚無險地離開了薛綿房間。

莫瑛雖然有些奇怪為什麽薛綿會允許薛書堯將那麽貴重的一幅畫拿到她家中欣賞,但這奇怪很快就被她看到畫的第一眼帶來的驚豔所湮滅。

幾杆青竹從奇峭鬆石縫隙中生長,經風霜,覆白雪,依舊卓然而立。

“幾根竹子,兩塊石頭,沒什麽稀奇啊,”薛書堯看不出這幅畫珍貴之處在哪裏。

“你不懂……”莫瑛喃喃道:“好,真是好。”

在莫瑛過去十六年的歲月裏,前十年,她隻知道莫千禾的畫是最好的,因為先皇喜歡。後六年,她與莫千禾四處流浪,結識不少籍籍無名的畫師,也聽過許多赫赫有名的畫師的故事,卻始終未能見過一幅能讓她心服口服的畫。

這幅《風雪竹石圖》以粗放的筆法勾勒鬆石之峻,青竹之挺,再加上深淺不一墨色點染表現竹葉與白雪相映,整幅畫給人一種冷峻嚴寒,而又高潔不阿的感覺。

薛書堯努力地想像莫瑛一樣看懂並沉迷於這幅畫的美,但欣賞了半天,他說:“我覺得,還不如你畫的美人圖好看。”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把畫收好,還給你爹。”

“說也奇怪,我那日看你畫完初夏,總覺得你的畫比真人還要好看幾分,怪不得那些姑娘都想找你畫一幅。”

莫瑛扶著額頭說:“我正為這事發愁,我原本就不想再畫美人圖了,若是把這幅畫評為一流,我的頂多隻能算三流。”

難得她也有自謙的時候,薛書堯笑起來:“是不是看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確實如此,不過《風雪竹石圖》的畫師在畫這幅畫時已經年近古稀,未必我那麽老的時候就比不過他。”

薛書堯拍了拍她的肩膀:“有誌氣是好的,我很看好你,到那個時候請務必送我幾幅收藏。”

他收起畫,離開畫鋪前,莫瑛說:“過陣子我要去冀州。”

“是想去清品齋嗎?”

莫瑛點頭:“那日聽你說完我就想去了,今日看過這幅畫後更確定我要去。”

“但你跟範庭素不相識,他不會那麽容易讓你進清品齋。”

“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那……你去過清品齋後是不是就回來?”

“回來的事還早著呢,誰知道那個範庭什麽時候才肯讓我進清品齋看畫,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兩年。”

“跟你爹一起去嗎?”

“不,我一個人去。我爹年紀大了,就讓他在籩洲過幾年安穩的日子。”

“一個人?你一個姑娘上路多危險!”

莫瑛朝他眨眨眼:“出了籩洲,沒人知道我是姑娘。”

薛書堯本想偷偷地拿走畫,再偷偷地還回去,神不知鬼不覺,當此事沒有發生。誰想到他爹明察秋毫,逮了個正著。

他從薛書堯手上接聖旨一樣接過畫,小心翼翼地反複檢查好幾遍,確認完好無損,才讓下人拿回房間,轉頭看向逆子,神情一變:“你平日裏怎麽花天酒地,胡作非為,我都不管。可那是什麽?那是高峰的《風雪竹石圖》,是他僅留後世的唯一真跡,你那雙手也配拿?你那雙眼能看得懂?”

“爹,你百年之後,我也是你僅留後世唯一的兒子,對你老人家來說,我不比那幅畫珍貴嗎?”

“百年之後,那也是無價之寶,你?”薛綿看了一眼不成器的逆子:“不管多少年,都是一介草包!”

薛夫人心疼兒子,在一旁勸架:“好了,畫已經拿回來了,就算了。”

“你把畫拿到哪裏去了?”

“給莫瑛看一眼。”

薛綿剛要滅下去的火,立馬潑了桶油一樣竄出一丈高的熊熊火焰:“又是莫瑛!不是告訴過你,以後不準再跟這個人來往嗎?”

“就看一眼畫,又不會怎麽樣。而且這幅畫在世間多了個懂得欣賞它的人,不是挺好嗎?您天天收在那不見天日的櫃子裏,是暴殄天物。好畫,就當與世人共賞才是。”

“賞?我賞你一頓板子!”薛綿揚手要打他,他抱著頭一縮,薛夫人趕緊上前拉架,“我說你就別再氣你爹了,趕快下去。”

薛書堯準備溜之大吉,下人拿著一封信進來說:“老爺,有您的信函。”

那信函十分講究,信封是白底暗紋,信紙用的是上好的羅紋紙,信裏還附上了一張請柬。薛綿看完後,神色大喜如陰天轉晴,對薛夫人說:“範庭兄請我下個月去他府上一聚,他又得了一幅好畫。”

聽到“範庭”二字,薛書堯停下來,巴巴地走到薛綿身旁說:“爹,是冀州的範庭範伯伯嗎?你帶我一起去唄。”

“你去幹什麽?”

“你不是說我不懂欣賞嗎?我多去看看,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就懂了。而且你看,從籩洲到冀州這麽遠,路上總得有人照顧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