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二章祭之鐘 族宗達昂努騎馬出了城門。攜帶上散發清芬的祭禮熏香布饢,腰掛精致的雕刀。 達昂瑟儂的眾鐵騎,在開闊的達旺兒瑪城外,威儀盤亙著操練的風聲。這些久經磨礪的鐵騎,愈顯厚重凝實的蹄聲,在硬沙地仿佛金朗敲擊的天鼓。 這些鐵騎看見族宗達昂努騎馬出城。知道族宗達昂努又要完成默禱,一個個便調轉馬首,緩緩馳向遠方了。 自從刀楔令的穿沙祭禮司儀結束後,族宗達昂努總要在正午陽光下,隻身馭馬去阿克索儂河去行祭祈禱。冷酷的臉上,因為減去了太多的笑容,所以神態變得愈發蒼老。 不過,從風口沙穹的方向,他敏銳的目光,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時空中那種氤氳紅光瀲灩的色澤漸漸淡化、消失了。 從刀楔令的感驗中,他知道:那種暈紅,同樣是祭祀境界散發的光芒。光感消失,意味著祭祀的結束。 正是感受到那種莫名其妙的幻光,他才孤然馭馬,來到阿克索儂河畔的。 空間裡,從波疊空氣傳遞的風,族宗達昂努能夠感受到風波中,鑲嵌有那種玫光九疏律的韻。雖然根本聽不清楚——其中精密音素龐博的誦辭令。 泰儂麗格一會兒飛鳥一樣,從屋內掠到廊道兒上。一會兒又撫摸廊柱上的刀楔字,躍遷到陽光普照的山墻上。 不安分走來走去的樣子,簡直晃得袤瑟兩眼發暈。 “哎,心態仿佛附蔓一樣的人啊,又敏感得一顆心兒,可以輕盈地掛到——達瑪花兒柔軟的枝尖上了呢。”袤瑟本來是不願意和素沁芭拉說話的。可是,她壓根兒又猜不到泰儂麗格心中的秘密,隻得硬著頭皮給素沁芭拉遞話。 “嗯,我想:你最好去問泰儂麗旖,好吧。”素沁芭拉搖晃著發型蓬隆的仿佛獅子一樣的腦袋,將手中拎的高腳細腰壺,優雅地從右手換到左手。將水壺嗔怪了一番,“哎呀,你這有重量的夥計。遲早會把人家我累成一頭牛的。” 袤瑟的臉噗地飛紅一下,趕忙殷勤地走到素沁芭拉身旁。她知道:素沁芭拉看不慣自己像個富貴一樣、穩穩坐著問話的姿態。 “我可以幫你乾活。素沁芭拉。但是,你的下一句話可不能是:我想,泰儂麗旖一定會谘問儂泰格爾媽媽咪呀。”袤瑟較真地看了一眼素沁芭拉。 “嗤嗤,”素沁芭拉狡黠地笑了兩聲。然後,生動地耳語了袤瑟一番話。 袤瑟神態安靜,倒沒顯得驚訝。卻見素沁芭拉的臉頰仿佛明暗動蕩的海潮,檣傾楫摧,風雲變色。 然後,兩人再沒有言語,一塊兒拎壺,澆灌山墻的花木去了。 “當心思裡裝載了有重量感的事,不要說一個達旺兒瑪城,其實整個宇宙都變了呢。”泰儂麗格自語著,用指頭叩著被心思已經煩擾得不行的腦袋。 不過,她可不像泰儂麗旖,凡事就喜歡告訴儂泰格爾媽媽咪呀。這會兒,她倒是喜歡匿著,兩手攥緊得——快要從指縫擠落水滴一樣。 午時的太陽光總是那樣旺盛,被光芒照耀的浩瀚沙域,沙麵上氤氳著一層弧狀幻現的反光。山墻上,那些高擎的花朵或者藤本蔓生的綠植,雖然已經被澆灌了豐沛的水量,但是焦灼的枝葉依然顯得乾涸。 順著泰儂麗格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騎馬到阿克索儂河畔的族宗達昂努已經剎住馬步。他緩緩下馬,小心翼翼采擷了一團潔凈的生泥。 然後,族宗達昂努遙望遠方。將右手捫在心口,行罷祈禱前的祭禮。 當他緩緩地闔上雙目,冷斂意象的默祈,讓他整個人仿佛安靜中的一顆鐵鐘。 遠方,偶爾響起來的沙鳴聲,仿佛深邃時空的歌唱。讓人感到:那樣的沙鳴聲,就是出自族宗達昂努心靈境界裡悠長的呼喚。靜默的他,神情端莊,以凝煉而沉穩的靜謐,接納造化不竭的動頻。 那樣祈禱的狀態,寓意神情安詳的承載。 潺潺歡響的阿克索儂河,歡跳著玲瓏遷變的藍波。悠長蜿蜒的長河啊,正展開繚繞多姿的臂膀,伸向遙遠的地方。 澈亮透底的藍光,歡騰瀲灩起水顆攢結的珍珠。 遙遠的沙鳴聲似乎變得更加明亮起來。但是,唯有祈禱行祭狀態的族宗達昂努,能夠聽見沙鳴音波中,有著高亢突兀的節奏。 在達昂瑟儂的祭禮司儀中,一顆精真祭祀的心,從來不會空落過——用願望敲擊過的鐘。 “在達昂瑟儂,用祭禮觀照的心之鐘,即使不用敲擊,鐘聲也有回鳴。”這是那些古老刀楔令泥雕板塊中,流傳的諺語。 在新一天的河畔,阿克索儂河清曉時分已經來過的野馬群,在新鮮的生泥上,已經留跡了清亮的蹄印。 其實,這些野馬就是大漠上的穿沙馬。而且,正午的時刻,那些穿沙馬還會奔競到大漠的河流來飲水消渴。 這些篤真如法的精朗馬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雖然也會逐流飲噎即時的甘甜凈水。但是,它們更像習慣成型的律令。一旦選擇了篤定的河流,就不會再雜遝散亂地飲噎別的河水。 盡管,環繞達昂瑟儂的達旺兒瑪城,還有瑟素裡河、烏渡嚓河,但是,唯有藍波旺相的阿克索儂河才是那些穿沙馬最喜歡光顧的河流。 獨飲一河水,除了凈粹透徹的甘汁,蜿蜒詩意律動的景致和光明,也有篤心芳醇的情味。族宗達昂努能夠精真知曉——阿克索儂河以藍波招徠那些神秘穿沙馬到來的原因。 他在自己來到阿克索儂河河時,已經在祭祀中拔粹了這樣的誥辭—— “神力純粹的穿沙馬, 沒有人跡的時空, 你們獨飲—— 大自然純凈造化的甘泉。 有精真祈禱人的時空, 你們獨飲—— 造化祭祀凈化的靈水。 這樣的吉祥光芒, 出自: 達昂瑟儂的阿克索儂河。” 所以,這個時刻,族宗達昂努行祭禮時,心裡默禱的就是這個靈應過的誥辭。 神奇的事情就在於此,每次族宗達昂努這樣行祭默禱的時候,那些曾經忌諱大漠人的野馬,也敢於當著族宗達昂努的麵,在距離不甚遙遠的地點,瘋狂痛飲阿克索儂河的藍水了。 “達昂瑟儂的—— 穿沙馬啊。 族宗達昂努在說: ‘我的心, 無妨你們的腳步聲。’” 族宗達昂努行祭道,颯地拔出鋒利的雕刀,在芬芳的生泥上,刻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