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開刃的短劍在磨刀石上被摩出火星。 撒上去的水珠極速蒸乾。 姚嬴鬆了鬆酸僵的臂膀,端起這把短劍,上麵糙粗的厚刃被煉的反光。 “自刎用的嗎?”清池坐在一旁,啃著做熟了的雞腿。 姚嬴擦了擦額頭長的汗。 “你就別打趣我了。” “我曾聽聞,用劍的一萬數人中真正的高手隻有廖幾,其次的都是把劍當作飾品,而掌握短劍的人更少。” “這不是短劍,是短刺,我刀都用不好更別提用劍了。”天山上與那位奎氏強者交戰的場景時常在他的腦海裡浮現,雖然姚嬴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姓名,“近刀搏殺我比不過二哥,謀智又比不過大哥,我唯一精通就是彎弓射箭,但戰場時局變幻莫測,又給我幾次彎弓的機會?” “短刺?聚全力於一點,趁其不備還可,但隻有一次機會,容錯太低了,我看你還是多多練習刀法實用。”清池舉起了第二隻雞腿,這些天對她來說太過無聊,隻有吃雞的時候才會兩眼放光。 “無奈之舉罷了。” 搖了搖頭,姚嬴嘆息了一下繼續說道。 “從前我認為隻要練就高強的武功,哪怕再大的禍患降臨,也無懼一切。 直到戰爭真的爆發,自己切身的參與其中才知曉——能活下來的人隻是因為幸運而已,沒有其他原因。 你說,我還能活多久?”姚嬴回頭看向清池。 清池翹著二蘭指,捏著雞腿僵在那裡,竟被這樣的問題問的一愣。 “嗯...我修成人身之時,自認為能活很久很久,最起碼能活個兩千年吧,但才過了一百年,我就被困入天山,當時想著完了完了我命休矣,要英年早逝了,結果遇到了你,還不是活著出來了。” 姚嬴陷入沉思,深刻地體悟著這句話的含義,然後兩眼一亮如醍醐灌頂。 “你的意思是,向死而生,向生而死,想要立,必須破!好好好!我悟了!” “不!我的意思是,本來你會早死,但你碰上了我,所以想死都難。”清池淑女輕翻了下白銀。 姚嬴點了點頭,覺得是有些道理的。 “但,如果最後我沒守下來,城南有船...” “打住,要真到了那個地步,我也會滿足你的遺願,但現在不能說晦氣的話。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畢竟整個墨城人的性命幾乎都委托在你身上。”清池啃完雞肉,特意給姚嬴留了個雞頭雞屁股,端著盆放到了他跟前。 “哈哈哈哈哈。”姚嬴笑了出來,“聽到這話,我竟心安了一些。” 用短刺紮向雞屁股,挑起來一口悶下。 “雞屁股都不吃,奢侈。” 當姚嬴要拿起雞頭的時候,室內一陣邪鳳吹起,一切安然無恙,隻有盆中的雞頭消失不見。 微弱的悉悉索索的聲音沿著墻角劃過。 “我回來了!” “(你他娘的怎麼才回來。)(早就回來了現在才現身,貪玩啊。)” 姚嬴頃刻間站起。 “鬆雜,雲泠那邊的情況...” “別急,別急,讓我先喘口氣。”鬆子的臉灰撲撲的,顯得確實有些狼狽。 姚嬴趕緊端來一杯水,也不怪他急切,因為接下來的行動每一步都關係著生死存亡。 “嘟嘟嘟嘟......雲泠...雲泠...雲泠的...” “的什麼,我聽不清。”姚嬴搖了搖鬆子的肩膀。 “的城墻比墨城的好(一音)看(三音)。” “...” “...” “嗨,開玩笑開玩笑,表情別這麼嚴肅。”鬆子咽了口唾沫,這倆人的表情有一種要給他嘎了的感覺,於是又急忙補充道。 “經過我幾天的謠言發酵,再加上那些茍活之人入戲太深,鬧的挺歡的,還真讓那幾個奎氏老賊上套了。” “他們何時進軍?”姚嬴的臉色有些凝重,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真到近前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嗯...刨去我趕路的這兩天,應該是...明日。”鬆子回道。 “應該?” “必須!必須!”鬆子擦了擦汗顏。 “好,明日!”姚嬴鬆開了緊攥鬆子肩膀的手,“你們先休息,我去安排一下。” —— 灰蒙的大日如銀盤掛在天邊,哪怕是凡人的眼也能直視太陽。 墨城被白與灰籠罩,城外的屍體殘骸被焚成焦炭,為這一抹灰白增填了一道黑。 墨城、墨城。 墨染之城。 是否將迎來終章。 “又要下雪了。”田蒙熊坐在木製輪椅上,後麵是姚嬴緩緩推著,“該死的奎氏,該死的西域,連年都過不成了。” 一些話語哽在姚嬴的喉底,但片刻後,還是給了回應,“放心,我會把他們趕跑。” “哈哈哈,那是必然。”田叔笑了,雖然並不樂觀。 寥寥幾句話後,倆人來到了城南的集散地。 一排排的目光注視著二人走入其中。 篝火映照著這些充滿故事且滄桑的臉上,他們紛紛站起,將腰間的闊刀擺在胸前,這是對將士的敬禮。 田蒙熊哪怕坐著輪椅,依舊將放在大腿上的刀舉過胸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是必須做的回禮,因為他是整個墨城的領袖,同時,他又是他們的戰友。 僅存的戰士全都按命令來到了這裡,姚嬴看到了——他們的眼中依舊存在著火焰,並且越燒越旺。 他們大部分已經習慣了戰鬥,習慣了戰友在身邊倒下,習慣了生離死別,習慣了將妻女守在身後。 但,隻依靠他們遠遠不夠! 這就是姚嬴今天來到這裡的原因。 他從輪椅後緩緩走出,將闊刀握至胸前,大聲喊道。 “主祭焚甲,明起戰事! 我不想稱我們是勇士! 天下之人萬萬數,不懼死亡者幾何! 但我們站在這裡,麵對奎氏的刀劍,我們不得不戰,我們是戰士,因為我們有必須守護的東西,和必須勝利的理由! 如今。 我以姚氏三郎之名! 城主玉為介! 下達戰前最後一道城內部署命令、第一道城外部署命令。 家有子女,年十四以下者登南墻破冰之船,由船長阿孟主航。 城破、揚帆。 除此以外,全員參戰。 斥候今夜出發,最晚於戌時到達墨城西北向三十裡外野郊,密切觀察敵人動向,我需要你們將明日之所見用最快的速度傳遞過來,並由後勤將消息宣告全城。 我答應你們,我們不會獨自作戰,我會讓全城之人拿起武器。 如果墨城將變成血肉大爐! 吾之賤命必當底柴! 明日之死戰,裂天之劫! 吾首當其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