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車滾滾推進,一些人被遮住眼睛掛在車頭。奴字被刻在腦門,嘶喊數日的嗓子幾近嘶啞。 車後用鐵鏈拴著剛挖出土的猩紅棺木。 惡毒的咒罵、卑微的祈求無人理會,最終隱沒於冬風。 蟄伏一夜的斥候看到了一切,哪怕早已是老將的他們也被如此卑劣的手段激的全身顫抖。 三尺馬鞭被掄出火星,馬蹄踏的飛起。 殘破的城門被鐵鏈拉起,一眾斥候返城。 奎氏的所作所為,如一道驚雷炸的墨城裡外燥響,人聲喧沸的大街上百姓接踵相圍,斥候將消息層層傳遞,這如洶湧的海嘯般沖擊全城,不留一片角落。 深深的巷尾不再傳來匿語,人們全都匯聚於主街,今天的墨城,萬人空巷。 街邊。 “娘的,跟他們拚了,大不了一死!”一個賣肉食的粗野夥夫用劈肉刀在身前揮砍了幾下,發泄著自己的憤恨。 “你看見了嗎,你都沒看見,你發什麼神經?要我說,這都是假的,城破了咱就投降,大人物爭雄,關我們老百姓什麼事,就是換個人繳稅,你說對不對!” 小老頭瞇縫著眼睛,雙手合插在袖口,縮了縮脖子狠狠的往棉衣裡紮,他深深地打了個哈氣,好似全不在意。 旁邊的女子斜眼看了老頭一樣,臉上帶著一絲不屑,“噗~” 她的冷笑並不避諱的在老頭身旁響起。 “你個女娃子還笑老夫,老夫吃過的精米比你見過的都多。” 女子雙手插胸,往老頭鞋邊並不淑女的啐了一口。 “嘿!我要去衙門告你,你..你..你..你..侮辱老頭。” “辱的就是你這瘦.小老頭。” 老頭激動的伸出手,對著女子指指點點,嘴裡含糊著不知在念叨什麼,突然又覺得這冬風涼意太重,又把手縮了回去。 “哎呦,這不是七爺嗎,我家娘子多有無禮,您放心我回去肯定收拾她,我先替她給您賠個不是,聽說新開了家茶館,等戰爭結束後請您喝茶。”從遠處緩緩走來一位皮笑肉不笑的年輕男子。 毫無疑問他是女子的丈夫,同時一套合事佬的操作尤為嫻熟,也許是平常沒少合事。 老頭往這撇了一眼,“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稅課司大使,令正初見,確是有些調皮,罷了罷了,老夫也不是小心眼之輩。” 娘蛋,老頭在這街坊四鄰是輩分大了一些,但也僅僅是輩分大而已,又吵不過年輕的,如今還惹上了稅課司大使的妻子,現在有臺階不下,那他就是純腦癱了。 男子拉著他妻子的手慢慢退出了這塊擁擠的人堆。 “你那潑辣的性格能不能收斂點,世界的參差本來就很大,理念不同,咱就避一避沒啥大不了的。” 女子問向丈夫“斥候傳來的消息果真嗎。” “八九不離十,奎氏馬上就會靠近城墻,到時候是真是假登上城墻看一眼便知。” “孩子安全上船了嗎?” “上船了,但全城的孩童太多了,現在已經將年齡縮至十歲,有很多人沒把孩子送上去,那些庸人好似也並不在意,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過,還好,還好,我們的兒子上船了就行。” “那我就放心了,我們回家,我去取武器。”女子攬著男人的胳膊,這時的她才鬆下了緊繃的那口氣。 男子用被攬著的手輕輕的觸摸著妻子的手心,回家的路上,走著走著的他突然流下了一兩滴眼淚,短促的一息後竟已淚如雨下。 妻子突然感到一絲詫異,看到平時向來堅強的丈夫卻也有如今這等模樣,使她一時竟不知所措。 抿了一下嘴,及時的掏出袖口裡疊好的繡布輕輕擦拭著丈夫臉頰上的淚痕。 她可以感覺到,感覺到丈夫的脆弱與無力,那種感覺很多很多年從未有過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能力把你送上船...我真的無能為力。”男子顫抖的哽咽著,他突然蹲下身,將淚麵藏在膝下,他不想也不願意接受現在這個感性脆弱又無能為力的自己。 妻子摸了摸他的頭,隨後也陪他一起蹲下。 “嗨~就這事啊!你忘了嗎,你七歲在學舍的茅房裡撒尿,尿到了學長的鞋上,被那死胖子追了兩條街,還不是我救了你,抗抗兩下就給他打跑了。” “現在奎氏大舉進攻,有屠城之勢,這又豈是孩童時的玩鬧,我死無所謂,但你又怎麼辦。”男子抬起頭,淚眼蒙蒙的看向麵前的妻子。 “誰說一定會死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死的為什麼不是奎氏,你他娘的話怎那麼多,給我振作起來。”妻子突然變臉,一把摟著男子的衣領,力道之大凈生生抬起。 “誒誒誒,我自己會走,如果我們真的要拿起武器,你躲我後麵就行,你一個婆娘別拖我後腿。”男子也停止了哽咽,家妻向來潑辣任性,從來都是百依百順,這次他又怎麼不想任性一回。 “別廢話,跟我去取我的武器!”妻子大步往前,勢必要走在丈夫前麵。 “你老說你有個武器,活這麼大,我也沒親眼見過,那到底是什麼武器?” “嗯mm,一把紅纓槍。” “紅纓,紅纓,殺過人的白纓槍,媳婦你是有些實力,但你殺雞都哆嗦,你還殺過人!?” “祖傳,祖傳,是祖傳的,你腦補什麼呢,再惹我生氣,我敲你腦殼。”妻子回頭撇了一眼,給了丈夫一個狠狠的眼神。 “哼,女人,剛剛還摟著我雄健的臂膀膩歪,現在翻臉比翻書還快,今日我先暫避鋒芒,但我遲早會找回場子!”丈夫也頭一次在妻子麵前硬氣了一回。 “哎呦嗬,長大了...” 妻子突然轉身,一隻手捏向丈夫的耳朵,耳提麵命的走著。 “把手放開,把手放開,你這婆娘真得改一改你這作風,這是作風問題,在外麵給我留點麵子,這還沒到家呢,拜托~”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 針鋒相對又冒愛情泡泡的話語在這深巷中逐漸回蕩。 從清晰到模糊。 於青磚與白雪,留下屬於他們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