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石冷,一道微風輕和。 李太一聞言微微一僵隻抬頭道:“必死之局?我不懂!”他如星的眸眼閃出熠熠輝光,春風和煦中隻緩緩站起一手指天道:“我知練氣士,與天地爭命,生死間,可截一線生機。但那些孩子,肉體凡胎,弗一出生便遭大劫。天道無情,十載前那場業火卻連一線生機都未予他們。師侄!你不覺得這太不公了嗎!而今,這餘下的孩童皆危在旦夕,難道不為修者他們便當受天棄?吾,不甘啊!十載前,太一無能無知,而今既知天道不公,當代他們與天爭一線!” 李太一說罷又緩緩拜伏道:“還伏請長春真人,恩賜!” 畢長春聞言,眸中神光微閃,持茶盞的手一頓,倉促間將茶杯一放,嘆道:“唉~小師叔,凡人有凡人之命。修士理應性命雙修,明哲保身。汝應知曉這天地間至強者雖可通天徹地,卻也非全知全能。再者,術業有專攻,煉丹小術與岐黃大術,道雖同但亦有別,而往日醫道絕學已滅。生死白骨,靈機再現實非吾之所能矣!” “你!”李太一聞言言語一梗隻頹然嘆道:“唉~,如此,當真不可行嗎?”他知話盡於此,已無深言。 “小師叔莫急,莫急。”而畢長春此時卻又扶須一笑道:“靈韻生機吾雖不可補,但保他們一命暫時不失卻是可以。吾有一丹名九九回生丹,本效固本培元。但若以七大靈物為材練製便有養一口後天靈韻之能。如此,有此丹,那些孩童的神魂雖仍有殘缺,卻可命魂不滅,性命當可一時無憂矣。” “當真!”李太一聞言,立時喜道:“師侄快與我說是哪七種靈材,救人如救火,時不我待,吾現在便去尋藥。” “你也不要這般歡喜,吾有一言在先,人無靈韻其死必然,此丹雖可暫竊一線天機,但人若神魂殘缺卻隻會終日混沌癡傻,隻有命魂吾亦不知對他們是好是壞,這對於他們而言亦未嘗不是一種折磨,汝可要想好。”畢長春凝重叮囑道。 李太一望著這繁盛之夏,沉思許久似乎忘卻了畢長春所說隻道:“師侄,此間之境可是真美!”他感慨間隻話語一轉又道:“但此間美景又怎可隻入你我之眼耳!天地大美,當由天地眾生同享。吾不知這對他們而言是否是折磨,也不知自己有無權力替他們抉擇。但我知與其這般死去,卻不如堅強地活著。活著,方能有機會見這人間至美。即使日後轉瞬即逝、物是人非。但,也隻有活著才有可能、才有希望。才有,再次選擇的權力。不是嗎?”他說到最後,幾乎已不能自已。 有空穀黃鸝清唱,畢長春聞言緩緩站起。看這流水淙淙,聽這盛夏梵音,神思恍惚間他苦笑一聲,喃喃道:“此盛夏,便真為至美嗎?如此,小師叔你便去吧!你所需靈材宗門藥庫多有,吾隨後列好藥方你自取來。” 李太一聞言一愣,下刻隻深深一抱拳,再不多說什麼。一道劍光掠去,風和人暖,畢長春回過神時,眼前之人卻早已不見。 輕啜一口清茶,畢長春閉目養神,待四周聲寂風清,隻緩緩道:“你既願幫他,親自將靈藥予他不是更好?往事隨風,十載已過。徒兒,你又何必執著?” 自竹林走出,那破敗的罩袍低沉,灰色的風滑過他身畔,他周身隻散發出腐朽的氣息。望著李太一離去的方向他隻沙啞道:“師父,放下,便真可得解脫嗎?苦海不可渡,亦不可自渡,回頭無岸,苦海就隻是苦海啊。無淵不甘,所以執著。這世間誰都可放下,唯他李太一怎麼可以!生死離別,往日犯下的錯,而今心中的痛,又豈可輕棄!盛夏至美,眾生皆享!嗬,他李太一,為何能虛偽若此!” 那人說著隱有劍鳴悲泣,畢長春聞言又一聲輕嘆隨風。 “徒兒啊,萬般皆有緣法,那嶽家的靈獸牽扯極深,這世間之事多有定數,大妖神通雖好卻又哪能強求?妖魔道難行,爾此刻止步尤未遲矣!” “哼,若可得成,無淵雖萬劍穿心,又有何惜!他李太一即言天地至美當眾生皆享,那我又有何懼之?唯萬死以爭一線爾!半載,徒兒最多半載!定可將他李太一拉下神壇,讓他好好看下他自己所追尋的那所謂仙道,是多麼可笑!”褐色道袍下風無淵那雙眸眼深邃而堅毅。 “唉~”一聲長嘆無言,總究連那寬慰也消於冥冥之中。 “罷了,罷了!道不輕傳,法不輕言。汝既有誌,為之奈何?為之奈何!去吧,都去吧!”畢長春閉目長嘆,終究再無他言。隻一旁溪流匆匆如舊,再不映那憂鬱人影。 邙山之南,百花穀地。四時變換,盛夏之景獨絕北邙山間。百花偏穀,高天之上白溪墜下,徑直切過褐色孤巖,撞入幽穀散作滿天飛霧。五月初,紫色藤花於一夜暗放後再次漫過峰巒,姹紫翩翩,似墜紫虛幻境。屹立於峭壁的崖柏尤染銀霜,隻在晚霞環繞中,流露出寂寥之影。 偏穀中,一道未名坡地,深深茅草掩過人蹤。紅色晚霞已殘,孤螢亮起,蝸牛與黃鸝已徑自沉眠。五月晚,人不語,有塤聲斷卻了煙雲。 “大哥哥,大哥哥快來看啊!是四葉花!”有嘻戲聲自一片夢幻塵光中蕩開,眨眼間一個小女孩已撲到那倚石而睡的白袍少年身旁,輕輕地將那四葉花放在了少年懷中。 塤聲悠然,淡卻了晚霞。四周,漫漫草花開的蔥蘢,此時倚石而歇的李太一正眺望那無極天穹似思索著什麼,天邊,有剎那明光一閃,滅了。沉默的黑夜已至,點點微光輕輕蕩開,流螢逐火。 此時女孩眺望著天邊,忽自開心道:“流星!是流星!太一哥哥你看是流星!” “昭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昭兒。快許願,快許願,不許,看了星就不靈了!”塤聲斷了,此時身後茅草中傳來一道憨聲。 “對,對!無缺兒你說的對!要許願!可,要許什麼才好呢?”她略有些困惑地糾結道。 “你傻呀!當然是許下最想要的東西啦!”這時又一道憨聲響起。 “嗯嗯,對!”女孩直直點頭,雙手相合,於百道輕起的螢光中虔誠道:“那,那,昭兒,昭兒想快點長大!最好,最好明天就能長大。這樣,昭兒就能快點嫁給太一哥哥啦,這樣昭兒、無缺兒,離疏兒,太一哥哥就是一家人,再也不分開啦!” “喔喔!”茅草中,有數道憨聲歡呼著,驚起流螢紛紛。 “再也,不分開嗎?”李太一溫柔地笑著,回首時正見那些孩子笑著向著自己跑來,綠色流螢點點,在夢幻的跳動中卻是那麼的柔和。 許久,不知是誰,一聲長嘆無言。 待月掛中天,淒淒桃花渡灰暗無聲,李太一回府時已是三日後。涼風過,掃不盡階上蕭瑟。獨取濁酒對月歌,待酒盡月殘,李太一方才見臺下青階有一紫眸少年自炎家古道幽幽獨上。 “十一,何以至此耶?”灰暗府邸,李太一一聲喃喃未有呼喚。月下青階,莽林無聲,終究無言。 半載,桃花渡內大陣翻修了一遍又一遍,各類靈陣加持了一層又一層;半載,暗流湧動中李太一辭絕了各種宗門外令,一心參演北罡劍訣。時間依舊平靜而急匆地向前流逝,直到某天劍宗小比提前,直到某刻,百草園內靈果全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