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夜又至,莽林無風。 夜,晦月如幕。一道黑影穿過百草園小院,熟練地撬開藥園一角。這時一聲狗吠,讓那人神形一僵,頓時有一聲低喝道:“快,十一,打暈它!”那條可憐的大黃還未來得及呼朋引伴,便瞬間招了黑手。它隻啊嗚一聲低吠,隨後便被熟練地五花大綁後扔在了一旁。 “嘿嘿,這下又可以回去打牙祭了,一嘆老侄子真是幼稚,還以為一間迷陣和幾條土狗就能難得住我了?哈哈,這下不把它那剩下的果子給禍害了,他就不知誰才是他師叔!”百草園中,李太一拍拍手,嘿嘿一笑。 “老大,這,這不太好吧,”樓十一有些拘束,此時他已再非那似若無知的少年,而今經過學習他更是深知劍宗之內,宗法門度尤為森然,一行一言皆準乎禮,此刻二人不得準許便偷入藥園已然是犯了宗規了。更何況,今夜他們要竊的東西卻是靈果中極品,若被發現,那麼一頓責罰已是輕的! “嗬,不好?那老小子當初算計於我又怎生好了!怪不得當日求藥那老小子這麼痛快,而今細思,其中果真是有貓膩的!若不是當日他之算計,為我平添許多麻煩,我又怎會來禍害他那幾個破果子!不過還別說,那果子的口感還當真不錯哩!”李太一說著又咂咂嘴不由地口齒生津,卻是想起之前吃的那幾個冰冰涼涼的果子,隻再難忍住。 樓十一聽著欲言又止,一陣沉默中隻心思百轉,他卻知畢長春雖算計了李太一,但終究是為了自己,而他又能有何言?想來也隻低頭愧疚道:“今夜盜、咳咳、借先生的果子,實情非得已,隻盼來日能再做補償!” 聞聽補償,李太一嘿嘿一笑未置可否,下課他隻摸著夜向那記憶中的果樹走去。然而剛入藥園還未走幾步他便感一陣怪異,那時他隻忽而一愣道:“咦,不應該啊,上次那果樹明明是在這裡的,今日又怎不見了?” 看著身前那片空地,李太一沉思間,隻星眸一轉笑道:“哈!我知道了,這老小子卻還要玩那陣中陣的把戲,哼!看師叔如何破你迷陣!”他說著雙拳發出一層銀光隻自信向前轟出。 “徒迷陣爾,給我破!”轟隆一聲,一陣熒光灑落。 當滿天靈光逐漸寂滅,樓十一再看時隻見空無一物的小藥園忽自生出一株枯褐巨樹,那古樹枝椏青翠,遮天蔽日的樹乾上隻結了九顆大小不一的果子,此刻銀光灼灼間,宛若晨星掛在空中。二人見此還未來得及高興,樓十一紫眸便忽而一縮,隻不由自主地向著李太一身後騰挪數步。 而此時隻見枯褐老樹下一個老人正盤坐在地,他半閉著眼,身上長袍無風自動。這人,不是畢長春又是何人! 見此,李太一心間一顫,暗思道。‘嘶,真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可尷尬了,不能慌,不能慌!竊個果子罷了,以前也不知功成身退了多少次。勿慌,勿慌’四下幾人冷冷無言,隻心思百轉千變,李太一卻自是巍然不動。 樓十一感覺今夜的風有些喧囂,然而隻偷看了李太一一眼,便又自昂首挺胸。 “小師叔,別來無恙否?”畢長春緩緩睜開眼隻瞇著眼看向李太一二人,似笑非笑道。 李太一聞言眼皮一跳,心思一轉,率先發難,一聲沉哼後冷道:“哼!別來無恙什麼!今夜我正是算到你在此處的,特地來找你討個公道!” 嗯?畢長春聞言忽而一呆隻道:“公道?吾不知小師叔何意?” “還說不知?上次問道階前那激將之法,還有師侄那禍水東引之術。師侄大才,可是熟稔的很呢!”李太一上前一步笑道。 畢長春聞此隻心裡罵道,‘這小混蛋忒也無恥,莫不是一載時日真的讓他看出來什麼!’也是修煉成精的人物,畢長春也未打算否認,事實卻也如李太一所言,若李太一不收下樓十一按例還是要由他自己處理這樓家的破事,念此他隻訕訕笑道:“那,小師叔覺得該怎麼算?” “嗯,我想想,”李太一聞言心下一陣激動,那時,隻故作思考般,緩緩解下身後碧玉寒心劍。寶劍入懷,心間便有幾分魄力,那刻他沉吟稍許後忽一指身後矮了半個身子的樓十一道:“吶,你看我這樓家小弟,自幼年少孤苦,小小年紀便在顛沛流離,而今已十三餘歲,身子調養至今卻還仍舊虛乏。我聞你家那寒星無花果有滋魂養體之效,你呢,便隨便給個七個八個,也算了結了你我之間的恩怨,又能顧全昔年舊友的情分。你看,是也不是?” “嗯!?”畢長春聞言心間一跳,‘這小混蛋,一開口便要七個八個,真當我這的靈果是白菜!更可恨的是上次已趁我不備又偷了幾顆最好的,雖然其如此做事定也是受了掌門默許,但其也忒不知收斂!這分明還是不死心自家那幾顆嬌嫩如花的果果!’念此,畢長春心間平生一股怒氣,隻道:“哼,不可能!汝真當吾好欺負不成!我家靈果又不是那大街上隨意丟的白菜!” 李太一聞言雙眸一凝,眸生精火,向畢長春視去隻道:“哼!汝也當吾好欺負不成!” “哼!吾不才,入宗至今一百六十一載,雖堪練氣五階但也願討教小師叔手段。”畢長春說罷身形忽如一陣輕風突然蕩起,白袍衣袖中氣機鼓動,隻瞬間須發飛舞。 李太一見此不驚反喜隻提起碧玉寒心劍道:“好,好!半載修行吾正缺一石,如此正好試一試劍鋒,一嘆師侄可要好生小心吾這北罡劍氣!”他說罷,向身後隨手一拂,隻將樓十一送飛百丈遠。剎那,劍動,一道寒芒將出。 看到那如若實質的半道劍芒,畢長春忽覺一滴冷汗自額角滑落,那一身鼓蕩的靈氣頃刻間如泄了氣的包子極速消去,那時他隻又連忙雙手一拱嗬嗬笑道:“那個,哈哈,小師叔勿急,勿急。方才是要多少果子來著?兩顆,還是三顆?” 涼風吹拂,李太一一陣無語,心道,‘這小老頭不正經時為何這般無恥!’他想著隻心間遺憾無緣一戰,碧玉寒心劍芒漸息,眸中精火散去,一時間他竟有些無措。 正當李太一心間不斷毀謗著畢長春‘老頭無恥’時,畢長春也隻直直暗呼,‘小賊可惡!’。 看那劍芒,畢長春心間已是感慨萬千。‘那縷劍芒雖未成罡達至大成,卻也非現下表麵的自己可以輕擋,而這小師叔修煉至今才多久,三載,還是四載?當真正是天資艷艷!唉,罷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嘛,我忍!況且,作為本宗的小師叔,他,本就有五個果子的份額嘛!到時隻需給宗門多報上些,嘿嘿!’看著李太一木然的臉龐畢長春心下一轉忍住笑容,隻作心尖滴血狀道:“剛才小師叔說要幾顆果子?三個?四個?額,,,五顆、五顆果子可不能再多了!剩下的當要獻給宗門留作他用,真的,不能再多了啊!” “啊???”李太一一呆,卻沒想到事情竟可發展的如此之快。‘忙活了半天要盜取的果子,這時卻要被拱手奉上了?’那時頃刻間他隻心生感慨,‘看來自己也確實是有些許魅力的!’五顆靈果,他心知這已然遠遠超出自己所圖,心下間喜不自禁隻咳了咳聲,道:“如此甚好,咳咳、那個,那個畢師侄啊,你卻也不必如此擔心,我的信譽你應是了解的,此果暫且算借我用的,以後吾若再得了必當十倍還於你。” 哭喪著臉,畢長春心間直罵。‘無恥小賊!誰不知道這千裡邙山,我家寒星無花果獨此一份!你還,你拿個屁還!’如此想著,卻隻看一眼不遠處的樓十一,終究一聲無奈,一揮手取下五顆最好的果子送了來。 收了果子,李太一心情大好正欲再安慰下肉疼的畢長春時,卻見天邊倏忽飛來一道流光。那時,一隻留影紙鶴隻半懸在李太一身前。 “掌門的留影靈鶴?小師叔,可是主殿有什麼急事相召?”畢長春看一眼後,略一思量臉色一沉。 眉頭一皺,李太一雙指一拂得知其間密文後,隻唰的一下臉上笑容盡去,那時他隻臉色微白,匆忙道:“畢師侄,事發突然,還請先照料我那樓家小弟一晚!” 與畢長春一聲招呼,李太一急忙飛掠而出,隻身化一道白虹急忙向主峰大殿奔去。 而這時畢長春見此捏指急算,一時間他身上靈光閃動隻一陣撲朔迷離,片刻後他終究一聲長嘆,卻是臉色灰暗地緩緩看向一旁的樓十一。 夜幽冷,寂寞到深沉,樓十一似乎膽怯般看著畢長春向自己走來,晦暗的夜色將畢長春臉色遮掩,隻於一邊藥田旁顫抖著。他見眼簾那白色的道袍無風自動,忽覺耳邊氣流躥動,本能地將手伸向懷中刻刀,卻見一件道袍忽而披在自己身上。 “這數月,過得可好?”耳邊,老人慈祥的聲音傳來,身上的道袍明明不厚卻令樓十一感覺莫名的暖意。 他抬頭看見畢長春微笑著的滿是皺紋的臉龐,隻傻傻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寂靜的藥園,偶有幾隻螢火蟲飛過,也,讓這寂寥小園染上半分溫馨。 看著樓十一那雙淡紫色的瞳眸畢長春微愣片刻,卻是不知想起了什麼淡淡一嘆,隻喃喃一聲:“真像。”後笑著對小樓十一道:“夜間涼了,你無真決護身便與我去木屋裡避避寒吧。”說罷隻牽著樓十一廋可見骨的手往一片竹林深處走去。 呆呆地,沒有絲毫抵觸。邙山的夜樓十一早已不知看過幾回,除卻孤寂與恐怖他不曾體會過另外的色彩,哪怕是在桃花府,那裡李太一每夜雖總是點盡膏燭,將房間燒至燈火通明,但那燈火卻始終難掩心中的一抹灰暗。 而此刻走在百草園的山間竹林,卻隻仿佛瞬間進入了另一片國度,忽明忽暗的螢火緩緩漫來又幽幽通向前方深邃的密林,自主開辟出一條小路讓二人走通過,隻惹滿道螢火輕舞。光火喧囂著,又緩緩落下,在樓十一眼前閃閃發光,仿若繁星飄落,亮著,閃著,夢一般。 林夜,未知的蟲鳴低唱,有感傷。冷風過,帶來藥園的花香沁人肺腑。片刻,溪水輕嘩,忽見一條小溪、一橋獨木、一座竹屋,清冷而幽靜。此時,樓十一忽覺有股溫暖而安詳的氣息緩緩覆來,隻讓自己感到溫馨而愜意。‘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太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太久了。’ 片刻,竹屋內炭火熏茶,一縷白煙裊裊,四座蒲團灰暗,半掛的白色寶劍分外惹眼。畢長春居所幾家徒四壁,狹小,卻溫暖了樓十一的身心。 你喜歡那把劍?看著樓十一一直偷偷地看向墻壁上那把長劍畢長春隻和藹地問道。 但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亦或是察覺到自己的無禮,樓十一隻匆忙搖頭,緊緊攥住手中茶杯不語。 見樓十一窘迫之態,畢長春卻是笑著放下心來。緩緩取下墻上那把纖細的長劍仔細擦拭著眼眸中似乎深邃,幾有萬千回憶閃爍。片刻,隻笑道:“再有一月便是試煉之地選拔賽,你作為小師叔一脈從屬亦有資格參加,到時藏經閣中若選了真決,亦需兵刃習練,而日後你為小師叔辦事亦是少不了兵刃護身。我見你與此劍有緣,欲贈你,你,可願受之?”盯著樓十一,畢長春和藹笑道。 樓十一呆了呆,一皺眉,迷茫地看著那把華麗的長劍,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見此,畢長春老懷欣慰地撫了扶胡須道:“此劍本不為我所有,曾經執掌這三尺青鋒之人亦是風華絕代,望你今後亦能如此。” 仿佛一場夢,懷抱著那雪白的長劍,樓十一隻如置身幻境。隻方才一進竹屋時他便看見了那把長劍,亦或是說,那把長劍一直在注視著他,隻一眼望去他便再無法遺忘,輕撫那白色劍身,緩緩啟劍。隻瞬間,一道寒芒,半分殺意,半分溫馨。 ‘秋泓,秋泓劍。’那時,樓十一腦海閃過一道好聽的劍鳴,如黃鸝初鳴般直擊心魄,讓幼小的他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