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塵世賞悲歡,莫道人生終空無(1)(1 / 1)

刀劍錄 夜丨丨 4608 字 2024-03-17

初秋的古道清冷異常,北邙山幽長的狹道間,隻一個少年牽著一頭青驢馱著一個女孩緩緩走過。   秋樹仍舊橘綠,蟬鳴卻已然嘶啞,在那一抹哀傷的緋霞中、在那片燦爛似血的黃昏下、在那忽而吹來的晚風裡,坐在青驢上的蝶石蘭忽而怯怯地偷看前方那少年的背影。   ‘風神如玉,劍眉星眸。也許,這就是仙人該有的模樣吧!然而,這個人總是很冷漠的樣子,說是不茍言笑也不為過呢。一路上既沒多說過什麼,也從未報過自己姓名。但即便如此,當他說會保護自己時,自己竟也莫名其妙地相信了呢!蝶石蘭,你怎麼能這樣!’百花傳人念此,立馬掩著微紅小臉不時偷看前方那個大男孩,卻是發現自己竟對這個男孩本能地感到了一絲親近。   ‘這,是為什麼呢?’她問著自己,卻沒得到答案。   李太一牽著青驢走過狹道,當遠遠看見那銀裝素裹,亙古不變的坐忘峰頂時,便知當下的自己已然入了劍宗巡查的屬地。   ‘不消半刻必有宗門修士前來,那時交了百花傳人,領了玉符回執便算完成了破差事啊。’念此,他心間總算是鬆了口氣。   一路間李太一總是揣揣不安,青驢背上的女孩雖不過一介稚子,但卻處處透著詭異。那晚她的一通胡言亂語雖不至於讓自己道心動搖,但卻始終讓他久久無法釋懷。‘是偽裝?還是驚嚇過度後的失語?’   那日一覺醒來後的百花傳人似全部忘卻了那夜發生何事,隻當問她那些刺客為何慘死,她也隻言不記得。當時她驚恐的模樣不知為何讓李太一心間泛起一抹哀憐思、見此,他那時隻得寬慰道:“放心,已經沒有危險了,我會護你安全去北邙山。”   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李太一隻能結束詢問,再不言其它。必竟,不多行,不多言,慎獨己身。本就是他答應過陳石淩的。   心思忽而回到當下,李太一心間一暗,一聲微弱的嘆息後才發覺陳石淩已然不在世間。   ‘道法無極,唯“真我”恒遠。當某日汝窺得大道真容,所有的困惑自會豁然開朗。而達道之極,無有捷徑,唯“慎獨”矣,師弟!’   師兄的淳淳告誡似還在耳畔,但李太一必竟知道,那個可靠的男人,真的已經不在了!一抹哀傷蕩起,但很快便又隨風消逝了。他並不想嬌柔做作,更何況,以身獻道本就是師兄自己的真意!他雖不理解卻也不願為此過多悲傷。   然而當走出一線狹道那刻,打破李太一寂寥心境的,卻不是碧玉寒心劍的猙鳴,而是那潛伏的一抹透骨的寒意!   劍,伴隨著殺機。‘目標是,自己的喉嚨!’李太一眸間一閃精火,銀白的靈光乍現,碧玉寒心劍自主出鞘,斬卻了那一道飄來的無形劍芒。   浸潤了晚霞的長天,一線明光在西方撲閃,忽明忽暗,李太一直直看向西麵一處山坳,而那裡,卻似乎什麼都沒有。   剎那,一聲嘶鳴,血光四濺中他身後那頭青驢突然身首異處,無措的蝶石蘭忽而渾身染血此刻卻已被嚇地魂不附體。她坐在地上雙眸混沌,又一次無言地驚恐著。   而這時一道微風再起,李太一眸中一閃靈光,直接飛掠而出將蝶石蘭橫空抱過。碎石消解中,碧玉寒心劍狂舞,將夾雜在晚風中的無形劍芒頃刻間攪為虛無!   “閣下還不現身嗎?哼!如此卑劣行徑,豈不是丟了劍宗子弟的臉麵?”李太一劍眉微皺再次看向那片山坳。然而,那裡仍未有半點回聲。   劍眸如星,一閃狠絕。他一拈身邊枯花,瞬刻,紛飛的殘花在北罡劍氣加持下如暴雨梨花般打向那片山坳。   放下驚魂未定的百花傳人,李太一又忽持劍急襲山坳處。剎那,他隻聽一道悶哼,便聞到血的腥臭在空中彌漫開來。這時,他隻感一陣不妙,匆忙回頭時卻隻見一道黑影自身後狹道中沖出,那人隻攜風雷之勢向不知所措的蝶石蘭襲殺而去!   李太一怒目圓睜,北罡劍訣已被他運轉到極致,此刻渾身耀眼的他如北辰星臨凡,周身那萬道光芒四射的銀靈,似乎連天邊的雲霞也被奪其卻了色彩。   那一刻,李太一持劍橫守,星眸微斂,指尖碧青色靈劍微動,他隻輕吐一聲:“去!”   頓時,碧玉寒心劍仿佛掠奪了天地間所有明光,隻那一刻,一抹極致的光在夜幕降臨時忽生生撕裂了黑夜,直向著狹道中飛出的那人斬去!   然而,叮地一聲脆響回蕩,碧玉寒心劍那急若驚雷的一擊竟突然刺空了!鋒利的劍刃直直從那人耳邊劃過,阿吉摸了摸臉頰上那一抹無傷大雅的血痕,在霞光晦朦處,他的嘴角隻輕輕裂開一道可怕的微笑,隻一抓,將蝶石蘭掐暈。   阿吉猙笑著,灰白的瞳仁在淡薄的夜下這般瘮人。   “北罡劍訣,不愧為劍宗最強劍法。可現在若我要殺人,你李太一,可救不了!”他沙啞的聲音十分陰鬱,讓人一聽便心生諸多不適。   “你,是誰!”李太一眸眼一縮,他並不常出桃花渡的,除卻劍宗四姓的家主與自己那幾個好友幾乎再無人知自己全名!   暗幕如晦,兩人一高一低對視著彼此。   碧玉寒心劍回返,一擊不成的它失去了方才銳勢,隻似乎自責般緩緩旋繞在李太一身側,發出隻有主人才能夠理解的哀鳴。   “我是誰?我是誰!”阿吉聽後忽而發出一陣沙啞般的嘲笑又道:“我是誰,現下的你自不必知道!這個人我會帶走,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回執法堂復命去吧!”說完他一甩衣袖,一道玉符憑證忽而憑空飛向李太一。   李太一淩空抓過玉符,看完其上內容後隻臉色微沉。劍宗製式玉符,此正是李太一完成任務後的回執信物,他認得,卻不是假的!   李太一手持玉符看著那人良久,晚間的和風又一次拂過,但還未接觸到李太一周身一尺,便被碧玉寒心劍提前攪為亂流,空氣中凝結著壓抑的氛圍。李太一靜靜地看著阿吉。下刻,隻抬手緩緩將玉符捏為齏粉。   “是敵非友者,言不可信!”他冷冷地說一聲,碧玉寒心劍,在猙鳴!   看著那隨風飄揚的齏粉,阿吉笑了。那和煦的、暢快的、毫不做作的陰森的笑,夾雜著臉頰滴落的暗紅色血液,在這夜幕下這般詭異。   “你,想殺我?”他淡笑著,掐著蝶石蘭脖子的手微微用力,蒼白而嶙峋的手指刺破了蝶石蘭雪白的脖頸,兩道殷紅的血跡緩緩流出,女孩那本就微弱的呼吸下刻便仿佛要斷絕。   見此,李太一明眸漸晦,似有所忌憚般抓住了空中的碧玉寒心劍,緩緩負起。而此時,那幽長的狹道亦忽然平起一股寒風。這風,孤寒如冰,在百轉星光下發著淡藍的輝光。而這光,冰藍幽晦,雖亮但卻始終照不透徹這暗夜,隻仿佛將這暗夜浸染地更加深邃,更加孤寂。   那時當阿吉意識到不對勁時,卻已然晚了。布伏在夜風中的無息劍芒頃刻間被一股極強的力摧毀。   天,似乎更暗了,不似往日正常的夜,處處蔓延著詭異的藍光。下刻,他發現置身其中的自己竟已無法再動分毫,思維、五感、靈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一種淡漠的孤寂包裹,自己的靈力如凍僵了般,無比遲滯地運轉著。   他就這樣看著李太一,一步、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緩緩走來,而後又仿佛如多年不見的老友般平靜地從自己手中接過百花傳人,而後慢慢地消失在那片晶藍之夜的盡頭。   耳邊,似乎還有話語在回響,‘是,什麼?’阿吉遲滯地想著。許久,一縷風動,那遲滯的話語方才幽幽傳來。   “我若要救人,你,殺不了的。北罡劍訣即為最強,不是因劍法空前絕後。而是習劍之人出劍時,便已然斬卻了所有退路。此身不滅,此誌不息,這其中真意,又豈是汝三言兩語可動搖的。”   聽著李太一那高傲的話語,阿吉隻忽而笑了,他知道這個人是有能耐說這樣的話的。‘因為不懼,所以不敗?三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嗬嗬隻三年便已修出了劍域之形!李太一,你還真是可怕!’阿吉明白了,笑著,顴骨高凸的臉上,那張掛著的慘白笑容,笑得無比順暢,笑得無比開懷,容不得半分虛偽。   “真好,真好啊!若少主聽了你這話,也許可稍微釋懷了吧!”他忽而喃喃著,笑著,喜悅無比,因為他已知道自己贏了。下在蝶石蘭身上的咒引,與那被李太一誤斬的血引融合,已化為世間最詭異的道毒——相思斷腸紅!   ‘又有誰規定,贏,一定要覆滅對手呢?而且要贏心思單純的李太一,太簡單了!’阿吉想著。   半刻鐘後,五感、靈力皆恢復如常的的他看著倒在不遠處山野中的李太一二人,不言亦不語。   此刻山陽皆息,北邙山又墮入朦朧幽暗,望著那廖遠而真切的星空許久、許久,隻在夜露掛枝,芳草輕語時分阿吉才道:“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太一。十年了,便讓阿吉叔看看,你為了自己的道,又準備了多少?又能付出多少?棋,到了這一步,已經誰都逃不掉了,不是嗎?”他手中,一朵血紅的大葉花,盛開著,隻輕輕地於殘忍的夜風中搖擺,而後被阿吉一把碾碎。紅色的汁液滴在蝶石蘭與李太一的臉上,最後一道咒引也已下過了。   “就讓我這個腐朽的人來引動那些暗流吧。那些還不肯認清真相的人們,也該好好看看這所謂的道,和那所謂的仙,又是何等的虛妄!少主啊,阿吉能為你,能為你們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吧。”阿吉說著看向身前李太一二人,他的聲音輕輕的,明明很溫柔卻仍舊詭異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