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簾人未知春色,花復開舊夢幾許?(3)(1 / 1)

刀劍錄 夜丨丨 3426 字 2024-03-17

山中一聲猿唳,天將白。   一方淺淺土堆前,道道雪水縱橫,時間終究越發的冷寂了。   從冷霞中奔出的昭兒,隻見到廢墟間那一方淺淺土堆。那時她心間一緊,隻急忙向前跑去。當見那墳墓前睡去的大男孩後,心間一喜,但隨後卻又是畏懼似的遲疑。   挪著步伐向前,當發覺李太一隻是沉沉睡去時,那一抹鬱結在她臉上的憂色方才略淡了稍許。輕聲喚著李太一之名,她的聲音竟有些顫抖。片刻,她隻見男孩那一雙乾澀了的無淚紅眼緩緩睜開。   昔日,那如星辰般璀璨的眸眼,枯死了。   昭兒見此,心中一痛,隻一隻手緩緩捧起那汙血凝痂的臉龐,淚眼道:“太一哥哥,一定,很痛吧。”   無神的眸子,微動,當李太一那離散的目光艱難地鎖定昭兒時,兩行血淚,滑落了。“他,死了,離疏兒死了,無缺兒也死了。我沒護好他,沒護好他們。”他隻喃喃著,喃喃著,眼中越發失了神采。   而聞言女孩心間又是一痛,她不知為何隻哭著,哭著。千萬種安慰人的話語竟也如巨石般堵在心頭,再也難說出一聲。小昭兒那時隻將李太一緊緊抱入懷中,強忍著不再去啜泣,但淚也還終究是滑落了。   月落星稀,煙霞散淡。   此時,忽有一人嗬斥道:“李太一!爾擅闖山門,亂這百花穀地,還不與我束手就擒,速速與我回宗受審!”冷喝之聲如蝕骨冰刀,劈在小昭兒心上!   小昭兒聞言,微剩了的右拳一緊,似若膽怯般顫抖著。隻下刻,再抬頭時,眸眼中赤色微冷。她看著那持劍而來的劍宗修士,拳頭又緊握了握。   下刻,她隻覺一雙大手攥住了自己,回頭,卻見李太一那雙乾枯的眸眼正凝視著她。   小昭兒撫摸著那憔悴的臉龐,艱難地笑笑道:“太一哥哥,別怕,昭兒,昭兒會護你的呢。”她掙開那鉗製的手向前一步,而後卻又一頓,回首莫名溫柔一笑道:“太一哥哥,昭兒,在你心中不隻是可以替代的,對嗎?”   李太一聞言忽而如遭雷亟,而昭兒笑著,那笑容若清晨的第一縷晨光破曉,隻走向那人與其一起消逝在那片夢幻的霞光中。   昭兒走了,走了之後便不會再回來,李太一是知道的,那人,知曉何為人丹後並沒有為難他。   花開、花落,不知數的無味。   問道階,十萬八千階,十萬八千魔。北邙山,霜露未熹,李太一抬頭,看見遙天中寂寥的星影勾勒在遠方水墨色的山廓之上。   清晨,一眼所見皆寂。山,晦冷。月,朦朧。抬首一步。山色,不見了光彩。   那時站在問道臺上的李太一拿出斑駁陶塤,顫抖地摩挲著。下刻,他咳出一口血,忍著,沒有再哭。許久,隻眼前霧靄漸散,方才向那看不見盡頭的天階緩緩步去。   一階,一步,一心魔。往日種種隨風席卷而來。愧疚、厭恨困縛著他的雙腳。三步之後,李太一便累了。他喘息著,隻匍匐向遠方攀去。一剎那,卻又聽有什麼人在呼喊自己。   ‘哥,你太累了,累了就該回家,不是嗎?’   李太一一頓,再回首,看不見的山色,看不見的人影。唯一切蒼茫莫測,隻除卻那暗自低語的莫名心音。唯手中,唯心中又多了一個物件,無法拋棄。   “往事隨風,仙道已盡,倒是心間的魔障卻也執著不休。真不知,這修道,修的是個什麼!竟也不如一葉魔障了。”李太一勉力自嘲一笑,再起身,不願再聞,再問。他一步踏出,淡薄的身影隱於晦朦山色。自此,十萬八千階道臺上,又多了一個以凡軀問天的叩階者。   北荒西地,十裡火域,高空無跡絕飛鳥,百裡黑雲暗青蒼。炎千重隻被一人拖著,橫行於晦朦高天之上。   北邙之西,滾滾火獄之上,黑煙彌漫著。隻一聲哀嚎,一聲哭泣。   “父親!父親!兒,知錯了,父親,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無盡高空之上,滾滾黑雲之中,炎千重哀求著。而此時他已無那偏執與癲狂的模樣,隻是在父親麵前,他似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祈求著原諒。   “原諒?何為原諒?我炎氏需要的,豈會是隻懂認錯的懦夫?哼!無能的蠢才,錯的,隻是今日你沒有贏!這個世界,從不需要敗者!唯強者可得一切!唯勝者可隨心所欲揮灑憐憫!無能的人,隻配低首祈求他人的憐慈。今日你即願祈求,那明日你便要為自己的軟弱付出的代價!”冷聲,堅決而果斷。   炎千重緊緊抱著身前那個男人的大腿,聞言後他腦海剎那一滯,隻顫抖著低眉頷首,急聲道。“不!不,父親!兒願為強者,兒願為,不!”他,並沒有直麵那人眸眼的勇氣。   “哼!”一聲冷哼,一聲哀嚎。那個男人,放開了手。   炎千重被迫自高空墜落,滾滾黑煙沒過他的臉頰。借著黑雲障目他偷看到火焰之中那個男人低垂眼角中流出的冷漠。   那時,他大聲呼喚著,隻也是那時,他呼喚的那人瞬間化做火霧,飄散了。   無有多餘的聲音,無有多餘的安慰。炎千重竭力地將手伸向黑色的,滿是絕望的天際,而無有力量支撐的他卻終究無力。   那時炎千重心中一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撫胸口,卻發現那裡僅剩了半片心臟,孱弱而勉強地跳動著。他在墜落,呼嘯的風猙獰。空空蕩蕩的胸膛燃起了紅黑色幽火。在被那幽紅色火焰徹底吞噬那刻,他停止了祈求,停止了訴說,停止了一切可引起那個男人的做作。   他如一個死物,任由無盡的風嘯與嗆人的濃煙將自己吞噬,而後緩緩地被炙熱的巖漿扯入絕望的火獄。   許久,許久,又似乎並不是太久。   十方火域之中,滾滾熔巖之下。有一人啞聲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父親,為什麼拋棄我!母親,我好痛,我好痛。”   片刻,那個聲音,又近乎自言般癲狂自語道:“李太一,是李太一!為什麼,為什麼總是三番四次壞我好事!明明隻是個棄子!明明隻是個該死的祭品啊!死,死啊!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我道軀殘損,無法繼任族子!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有家不能歸!有父不能認!”   “母親,母親!好痛,我好痛。我要死了嗎?我,要死了!”那聲音自語著越發癲狂。   “母親,孩兒不孝,孩兒不孝!殺,殺了他!一定要,一定要殺了李太一!殺了他,不,不行!死,太輕鬆了!死,是解脫!要吃掉他,要一口一口,吃掉他!哈哈哈。吃,吃掉他,奪走他的一切!天賦、血脈、權能!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們,我們還會見麵的!李太一!李太一!”   一聲嘶吼,火與黑煙都在一陣風後散去。十裡火獄,隻有紅黑色的熔巖滾滾。也並沒有人,沒有獸,聽得見這淡薄的聲音。